1
狄凯喝得酩酊大醉,有“酒仙”之称的狄凯终于不敌。
有人把喝酒的人划为四类,一为“酒神”二为“酒仙”三为“酒徒”四为“酒鬼”。当青云区公安局刑警大队“酒神”傅志退出“酒坛”之后,狄凯在刑警大队就稳坐了酒桌上的一把交椅。因此,他并不太在乎貌不惊人的鲁军。
尤其今天这气氛,狄凯岂是糊涂人?黑脸的傅志笑得眉飞色舞,白脸的柳兰兴高采烈。还说什么呢?局长家事,新姑爷登门,让他过来作陪。这是信任,也是荣誉,狄凯从哪个角度都应该把这个酒陪好。
从年龄上看鲁军应该叫狄凯“大哥”,可是,今天他只能叫“狄叔”。圆脸的鲁军面对气吞长河般的狄凯胜似闲庭,只要是狄凯举杯,他一定端起。只要是狄凯一口饮下,他保证是将一杯酒喝个底朝天。
傅志一个是身份所限,另一个也是无能为力,只好用一杯啤酒在一侧擂鼓助阵。鲁军不说话,他就是像现在人们打的一项扑克游戏一样,就是一个“跟”。可是,这一个“跟”,可把狄凯“跟”毁了。
等狄凯终于脸膛泛着红光,嘴角冒着热气,摇着手说:“好小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比你爸厉害多了,今天狄叔有事,到此为止,改日我们再喝。”
说完这话,狄凯身体向后一靠,喘着粗气再也不动。也许,他一动就可能是“现场直播”。
鲁军脸上一点儿也不变色,眼睛里还是挂满雾气一样漠然,他顶起腮边的两个酒窝说道:“没事的,狄叔!我也不行了,改日你到我的店里,我请你。”
酒喝得愉快,傅志也高兴。柳兰先说:“小军啊!从此这就是你的家了,没事就过来。”
傅晓梅当然看出来父母的意思,她也是喜上眉梢。她找到车钥匙说:“鲁军的酒喝得也不少,我来送他吧!”
傅志说:“好、好,一定要注意安全。”
鲁军和晓梅一起到门厅里穿鞋,坐在餐椅上没有移动的狄凯突然叫道:“放心,小子,我一定把杀你爸爸的凶手抓获!他妈的!我狄凯一定对得起这个位置。”
猛然间大家都吓了一跳,仔细看去,坐在那儿的狄凯已经打起了呼噜。
毕竟是段伤心事,没有人笑。倒是傅志在打圆场,他说:“柳兰,你扶狄凯到床上休息一会,我送送小军。”
傅志亲自送鲁军下楼,他和鲁军走在前面,看鲁军眼角有点泪花,他知道是狄凯触动了他的心事。
“鲁军啊!说起来我对不起你爸。我们没有抓住李原海,至今让他逍遥法外,惭愧啊!”傅志说得很深情。
鲁军还是没有说话,他的心里翻江倒海。半夜时分那个电话还在他的心里打转,什么人呢?为什么呢?
12年来,鲁军从来没有找过公安局,也从来没有因为父亲的事儿去追诉什么。私下里他个别追踪过李原海,可是,一点消息也没有。那个李方舟,鲁军也曾经安排人关注他,可是,他那儿也没有消息。也许,他真是像流言中那样,已经在潜逃中死亡了?可是,午夜的电话,鲁军从感觉上认为是有人有备而来。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他的潜意识,他的第六感官,刹那间被激活。李原海没死,肯定没死!这是鲁军顽强地升起于脑海的一种想法。
今天,狄凯一句醉话,更让鲁军的这种想法清晰起来。
李原海没死!鲁军的眼圈发红,心田处如潮水般涌上许多往事。因此,他根本没注意傅志的话。倒是傅晓梅提醒他:“鲁军,我爸和你说话呢!”
鲁军这才急忙与傅志握手说:“傅叔,请回吧!今天麻烦你和阿姨了。改天我再来拜访你和阿姨!”
鲁军没有回答傅志的话,傅志当成他不愿意回想当年,因此,他也就与鲁军握手作别。正巧也到了楼下,他扬手看鲁军和傅晓梅上了车。
此刻,也是灯火阑珊,傅晓梅与鲁军面前全是明珠般的灯光。晓梅一面发动车一面对鲁军说:“军哥,我们上哪儿?”
傅晓梅已经看出鲁军心情的低落,她认为是狄凯的一句醉话所至。因此,她想陪鲁军散散心。鲁军当然知道傅晓梅的意思,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说:“那就南沱海滨吧!”
这是两个人的老地方,傅晓梅开着她的高尔夫在栈桥边找了一个停车位。她刚刚停好,一台雪亮的奔驶在她左近停下。车门一开走下许波,他举手向傅晓梅:“哈罗,傅小姐,你好啊?”
许波今天在焦虑中度过,他知道公安传讯了李方舟,他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关掉了手机,让许进坐在他的办公室,用座机来接听各方面的信息。他没动,但他在观察和注视公安的动向。终于,晚间时分,李方舟走出公安局,他在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他乐了,他认为满天的乌云散了,尤其是他得到了赵日潭的保证。
他开出了奔驰,他也想到海滨用海风来消除一天的焦虑。毕竟这不是好玩的,一旦公安获得证据,他许波也会不得安生。
令他突然兴奋的是发现了傅晓梅的红色高尔夫,许波记忆力不错,他记住了傅晓梅的牌照。紧追着他也在高尔夫一侧停下了他的奔驰,一下车,他就迫不及待地向傅晓梅打了一个招呼。
傅晓梅还没来得及回应,那边鲁军已经下车。
像他突然兴奋一样,他突然地失落。他没等傅晓梅回答又是一挥手:“嘿、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拜拜!”
鲁军那边回过身来,许波已经缩回车内,并且迅速地向后倒去。
一切都像是一个电影镜头,迅速转过。涛声依旧,海风依旧,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鲁军并没注意,他下车的同时,许波出现。他下车挺起腰来,许波缩回。他能看到的只是许波的车,他想喊又没喊,许波已经融入车流之中。
别人没什么,傅晓梅却觉得挺有意思。怎么了?兴奋不已的许波喊了一嗓子怎么掉头就走了呢?还认错人了?真是精神病!
算了,晓梅并没当真,无非是酒喝多了。她回身挽住鲁军二人上了栈桥。
鲁军回头注视那辆奔驰在车流中消失,然后,他才与晓梅扶住栈桥的栏杆,回头将目光投向远方。
远方的大海已经完全笼罩在沉沉的夜幕里,只有几点移动的灯火,鲁军知道那是进港的货轮。左面伸进海里的山脚处亮着一个灯塔,永不止息地闪着引路的光芒。近处,港湾里涌动细碎的浪花不停地拍打着人工修建的堤岸,传来“哗哗”的响声。在这堤岸和山角之间,有一处沙滩,美丽的沙滩此刻也被夜幕笼罩,看不清它的容颜。但那里支着一簇簇蘑菇状的遮阳伞,还有一个吊得很高的沙滩灯。因此,极目之处仍然可以看到沙滩上人走过的脚窝。还有三三两两相拥着坐在一起的恋人。
这是一段旅游景点,到处还有一些游乐玩具。造型奇异的橡皮艇,悬在半空中的空中飞人以及旋转木马。此刻,它们全部静静地卧在夜幕之下。
晓梅半倚着他,鲁军的耳边响着她的呼吸声。
“军哥,人生真是奇妙。你说,我爸和你爸曾经是同事,现在我们又是恋人,这不是传说中的通家之好吗?”
鲁军握住晓梅一只手,轻轻地揉着,他也说道:“是啊!我妈对你特满意,她总在我的面前夸你。”
“我们在一起一定要把老人抚养好,不能让她们难过。”晓梅一片真情地说道。
“唉”!鲁军长叹一口气说,“可惜我爸死得早,太早了。而且,死于非命,一想起来我的心都在抖。真的,我有强烈的内疚!”
傅晓梅将头靠紧鲁军,手和他缠在一起,静静地听着涛声什么也不说。仿佛是想让这有规律的涛声来抚平爱人心头的创伤,毕竟是尘封12年的往事了。
“自从老爸惨死在我的眼前,我就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思。就是有再多的钱,也挽救不了生命的消逝。而没有了生命,金钱又有什么意义呢?因此,从那儿以后,我就决心多做善事,救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每救助一个人,我都会感到心灵的平复,我都会看到爸爸赞许的目光。真的,我能看到他,也经常地在梦中梦到他。”说到这儿,他突然说:“晓梅,等我们结婚了,我就将大南国海鲜城交给你。我什么也不管,我就去做慈善,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他说得很真诚,转过头来正对傅晓梅。
可是,傅晓梅并没当真。她觉得自己的职业很好,她从来没想去当什么老板,去做什么千万富翁。因此,她身体没动,仍然是紧靠鲁军嘴里喃喃地说道:“我就要你,什么海鲜城,我可不懂,我也管不了。你该做你的慈善你就做,我支持你。”
晓梅的话感动了鲁军,这个姑娘和他差不多,从来没对金钱显示过多么强烈的奢望。她最支持的就是鲁军帮助他人的做法,对一个小雨,她也经常去接送。对那个小雪,她也经常去看望。晓梅展现在鲁军面前的,同样也是一颗黄金般的心灵。
鲁军感觉突然间一股热血冲顶,他轻舒臂膀将晓梅抱在怀里。晓梅一点儿也不挣扎,相反,两臂伸开抱住了鲁军的腰。两个人在海滨的栈桥上肆无忌惮地抱得紧紧的。
正在二人进入忘我之境的时候,一个东西毛茸茸、冷湿湿地触向鲁军的裤管。鲁军穿的是一条短裤,赤裸的腿非常敏感。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条狗正用它软软湿湿的鼻子触他的腿,舌头也向外伸出。
“溜溜!”鲁军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晓梅一惊,放开了鲁军。二人这才回头,发现了一个小女孩。晓梅叫道:“小雪!”
原来是小雪被“溜溜”拽着来到了这里,“溜溜”看到它的旧主人,主动上前用这特殊的方式打招呼。
小雪听到是晓梅的声音,她马上就判断出鲁军在这儿,她欢快地叫道:“是鲁叔叔吧,还有小傅阿姨。”
鲁军抱住“溜溜”就是一阵亲热,傅晓梅抱住小雪问道:“小雪,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妈妈呢?”
小雪笑着说:“不用妈妈,有了溜溜我想上哪儿它就带我上哪儿。你看,那边的红灯,溜溜就不让我走。绿灯了,我们才过来。”
“啊!好,太好了!”晓梅比鲁军还兴奋,她上前拍着“溜溜”的脖颈处。仿佛是赞赏地说道:“好样的,溜溜真棒。”
说着话,晓梅灵机一动,从她肩上背的坤兜里掏出一块糖。她剥开包装纸,将糖赏给了“溜溜”。“溜溜”用它宝石一样的眼睛看向了鲁军,鲁军说道:“吃吧,这是晓梅阿姨!”
果然,“溜溜”听话地吞掉了那块糖果。
2
傅志的手机响了,响得一塌糊涂。
傅志正在他的办公室里接一个老领导的座机电话,无奈,他只能任由它去爆响。没想到,它响得不厌其烦,响完一次又响一次,非常地坚决。
终于,傅志扔下座机,倒出功夫接下了手机。
“喂,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许波,非常高兴认识你。我有件事想当面请教傅局,能不能给个机会啊?”声音很自信,也很谦虚。
“许波,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但是,你现在有个案子在我们公安局。我觉得这个时候与你单独见面不太好,如果不介意,你就在电话中说。我一个公安局长也不能做出逾越法律的事。”
傅志同样是精明的,他稍微一想,这件事没有必要捂着盖着。相反,直接说透,是对付来者最好的办法。
“谢谢傅局如此坦率,我绝对没有让你为难的意思。案件归案件,法律归法律,这些事我都懂。我就是觉得电话里说不方便,我们都在青云区这个地面上住,早见、晚见我们都会见。傅局一天得见多少人?就是上访的也不会是一起两起,你还怕见我吗?何况,我与傅记者还是朋友。”
傅志觉出了许波的难缠,他心里清楚,这样的人一个电话是打发不了的。
“许波,我没有怕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就是见我恐怕也没有什么用处,你是做生意的,时间宝贵,不要耽误你的事。至于,你和我女儿是不是朋友,我想与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傅志的话说得很硬,明显得让许波听出他的不高兴。
许波明白了,他不应该提出晓梅,这是他方法的错误。他赶紧补救:“傅局,我是说傅记者写过我员工的那个案子,你能有所了解。但是,这件事还是有很多内幕,我必须当面和你说。这也是为了避免冤假错案的发生,为了青云区公安的荣誉。”
许波这一席话倒让傅志有些认可,搞案件,正、反都要听。尤其是这起案件是检察院退补案件,估计这个许波的能量不小。既然这样,傅志倒是真想见一见这个许波了。
“好吧,既然你有这个想法,那就见见吧!”
“傅局,这样,今天晚间9点整,我到你家拜访你。再见!”许波竟然一点废话也没有,他立刻抓紧时机扔下了电话。
当晚9点,时针和分针形成一个45度,傅志家的可视门铃准时被按响。门铃影像里出现了一个极具男人形的男人,柳兰看了一眼就后退一步喊道:“老傅,你看,这是谁?”
傅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举起遥控器让电视降了一点声音,然后说:“不要管是谁,你让他进来。”
柳兰听傅志的,她按下开门键。不一会,电梯升上来,许波敲门而进。
许波特意打扮了一番,鳄鱼牌的条纹T恤,白色的板式裤。一双红色的方眼皮凉鞋,脚上没穿丝袜。腋下夹着一个漂亮的皮包,头发细心做了一个发型。他的目的当然是想让自己文明一点儿,可是,柳兰一见他还是心头一颤。恐惧感已经涌上心头,她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再也没见她出来。
傅志坐在沙发上没动,侧过头来说道:“你来了?”
许波趋前一步说道:“是,傅局,我来了!”
“坐吧!”傅志向沙发上点点头。
许波在傅志侧首的沙发上坐下,他抬头先向房间四处扫了一眼说道:“傅局的家不错,很宽敞。”
傅志回答:“还算可以!你今天来是为了你们的那个案子吧!听说你在检察院做了很多工作,公安局这儿你还用费心吗?”
自从扔下许波的电话,傅志就考虑了很久,他也听狄凯简单地讲了一下案件的情况。因此,他一开始就主动出击,他可不想让许波争取了主动。
听傅志如此说,许波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慢慢将他手中的皮包放到了沙发对面的茶几上。那皮包不小,四四方方,许波从中掏出一盒中华烟。他先将烟递给傅志一颗,自己点着另一颗,然后才说道:“傅局,既然这么说我也不瞒你,我是做了一点工作。其实,也不算是工作,不过是如实反映一点情况。我想公安局也需要实事求是的情况,我也有责任向你反映。傅局,难道你不想听真实的情况吗?”
傅志向他的皮包扫了一眼,皮包不小,拉锁是开的。而且,许波拿烟的时候好像特意地撑了撑。
傅志再一次按小了遥控器的声音,他说道:“你说吧!”
许波微微一笑,他从皮包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纸包。然后说道:“傅局,我和胡主任是老朋友了。他和我说,你是个绝对够朋友的人。我许波在青云区做点小生意,开个小买卖,都是承蒙朋友的关照。今天,我来见傅局,实在是惭愧。没有准备,这十万元是一点小意思,傅局千万别让我走不出这个门。”
许波将纸包向傅志面前一推,满怀信心地向后一仰,人放进沙发里,轻轻地开始喷云吐雾。许波绝对有信心,他约傅志单独见面,这就是投石问路。经过多年的社会生活的他有自己的总结,很多当官的,有权的,他都希望有人来找他办事。否则,他的权力还有什么用呢?但是,你要找得巧,找得有道理。让他能够接受,最好是顺理成章。然后,你要懂得保密,你不能声张。只要是一对一,没有不认钱的。因为,钱是好东西,它会给人们带来生活的改善,物质的实惠。除了这个人有病,除了事情可能会败露,否则,没有任何道理使人不要钱。办任何事,你都不要找人。找人只能当作一个可能的媒介,然后,你就单独相对。因为,这个世界上谁的面子大,也没有钱的面子大。只要他收了你的钱,你的事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