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说呗,还保密啊!”心直口快的晓梅并不在乎。在她心里根本没有多么复杂,她认为,许波的公司与大南国那么近。身为老板,过来探望一下也属正常。
可鲁军的心里没有傅晓梅那么简单,他摸着许波送过来的银行卡,似乎完全知道许波的意思。当然这意思两个人都心照不宣,没有任何人去点开。一切仿佛是隔着一层纸,但是,他们两个人谁也不愿意去捅开。也许,没有必要捅开。
许波当初让鲁军给他垫上50万,用以摆平向北伤人那件事。鲁军明白,这50万什么时候还?只有天知道。现在,许波不但如数还给他,而且还加倍给了他一百万。这其中的意思,举手投足间二人早已经相互明白。
也许,这种心有灵犀的境界,两个人早在12年前就已经达到。岁月荏苒,光阴似箭,虽然12年之间人生路上坎坷不平。二人的联系也已经越来越少,颇有点“道不同不相与谋”的意思。可这境界仍在,尤其是今天,尤其是面对这件事。
从许波一进门,鲁军就发现许波的一个变化。什么变化呢?他身后的人变了,不是如影随形阴毒如蛇的章敖,而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许进。
顷刻间,鲁军心头的最后一绺迷雾烟消云散。他太了解许波了,通过许波他就知道经常站在他身后的章敖是个什么人。而今天,从许波没带章敖他就知道为什么。当许波掏出那个一百万的银行卡时,鲁军更加确认,凶手就是章敖。
其实,从他挥刀砍向那条黑影时,他就在心里暗暗叫苦。对方绝对是个练家子,他遇上了一个劲敌。幸亏他手中有刀,他没有大意,采取了步步为营的攻击招数。每一步,都带着余力,每一刀,都带着收势。在每一个攻击的回合中,他都带着防守。即使这样,对方仍然将恶毒的硫酸洒到了他的身上。在他觉出灼热的一刻,那条黑影跃上车顶,飞奔而逃。
刹那间,鲁军心凉如水。他早就听说许波有一个轻功很好的保镖,看此人身手决非泛泛之辈。况且,自从看了傅晓梅的两篇报道,他就感觉到不好。
许波是容不得这事的,他的报复一定是很卑劣,很恐怖的。
正是为此,鲁军在他的车座下面放了一把刀。鲁军绝非一盏省油的灯,如果说当年他在道上还算许波的小弟。今日在青云区,他背倚大南国,许波也得让他三分。当然,鲁军自从开店经商以来和许波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过,今日事关他自己,事关晓梅,鲁军决无退让之意。
“晓梅,你上楼的时候没看到他吗?”鲁军问。
“看到了,好像很客气,应该是给你面子吧!”晓梅说者无心。
“哪里!我们不过在一条道上经商,他来看我是正常的。没什么面子不面子,你不要想多了。”鲁军立刻像解释又像反驳地说道。
“怎么还想多了呢?我什么也没想。”傅晓梅稍感诧异。
傅晓梅的表情让聪明至极的鲁军立刻意识到是自己多虑了,他随即说道:“我也是随便说说,他这人还是很讲义气的,一条街上住着,面上的事不差。”
两个人正聊着,傅志走了进来。
傅晓梅站起身来:“爸,你怎么有空了?”
鲁军也在床上坐起:“傅叔,你那么忙还到这里来?”
傅志当然知道这是小辈的客气,他伸手按住鲁军说:“受苦了,你这都是为了晓梅。我来看看你是应当的,另外我也有事情要问你。”
傅志到了局里,他调来这起案件所有的工作卷宗仔细地看了一遍。他发现,鲁军还备了一把刀。他为什么备有一把刀呢?如果说12年前的鲁军有这个可能,可现在他是连大市的商业巨子,资产上亿的海鲜城老板。另外,他也是一个低调而务实的慈善家,自备一把大砍刀,这似乎有点让人大跌眼镜。傅志知道成败在于细节。因此,他对于细节从来都不放松,他现在认为这是一个值得分析与关注的刑事侦查细节。
于是,这一刻,虽然是鲁军为了晓梅而受伤,他却对鲁军产生了怀疑:他为什么备有一把砍刀呢?
这说明鲁军的心灵是阴暗的,起码有阴暗的地方。他害怕,他恐惧,可他为什么要害怕和恐惧呢?同时,也说明他是有感觉的。那么,他的阴暗,他的感觉都是什么?傅志认为,很可能这就是此案破获的关键。
想到这儿,傅志的心头发冷,他起身披上外衣点上一颗香烟。习惯地在他的办公室里踱了几步,脑海中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犹豫了。鲁军是晓梅的爱人,自己未来的姑爷,难道因此而犹豫?“自私”同样这么有魅力?他傅志也难逃一劫?不行,他好像和自己生气一样,奋力摔掉还有大半截的香烟。然后,用脚在那棵烟上狠狠地碾了一脚。他决定,一定要和鲁军好好谈谈。
傅志,是带着这种心情来到医院的。
他用复杂的眼神看向鲁军,鲁军的眼睛却又仿佛蒙上了一层雾,似乎更有预感地说道:“叔,有什么你就问吧!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
3
傅志之老道,绝非鲁军可以想象。他拉起鲁军说:“军子,我一生中最佩服的人之一就是你爸。知道吗?我佩服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勇气。他疾恶如仇,坦荡无私,从来不会屈服于任何压力。按照社会上的话,他敞亮,非常敞亮。如果说心胸开阔,他是最开阔的。他不会隐藏自己,与他交往是最愉快的一件事。”
听傅志谈起他的父亲,鲁军的眼睛开始闪亮,那层薄雾渐渐散去。他抓住傅志的手说:“傅叔,其实你们都是我最佩服的人。我也想做你们这样的人,可这人生不如愿者常八九,有谁能想啥就做啥呢?”
看鲁军说得真诚,傅志趁热打铁。他又说道:“没想到,我们竟然会是通家之好,你和晓梅竟然又是这种关系。我想,你和傅叔说话一定会无所顾忌吧?”
“当然,有什么我就说什么。”
“好,你与许波是老朋友了。我也知道这个许波,我们这次也重点调查了这个许波。我想有些事是纸里包不住火,况且,他许波是个什么人?你清楚,我们更清楚。我不想在这样的时刻,你帮不了我们。毕竟你是受害人,你有第一印象。”傅志毫无保留,没有回旋余地地向鲁军的心头堡垒发起猛攻。
傅志经验之老到,采取的方法之巧妙让鲁军避之不及。他一时有些慌乱,说吧,许波已经送来了五十万,其中的含意他心照不宣。不说?一是晓梅的感情,二是傅志已经明确点出公安对许波的怀疑。那意思也是很清楚,你说不说的,公安不会放过许波。既然如此,鲁军何必被动?
“傅叔,这样的事公安去侦察不比我的感觉更可靠吗?”
鲁军何等聪明,他这一枪等于告诉傅志:既然公安已经确立疑犯,何必让我来说?从另外一个角度也是告诉傅志,你的怀疑有道理。
“鲁军,换一个角度说。傅叔虽然没对你的成长做什么贡献,但是,可以说我们父一辈子一辈,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这个时刻,你给谁掉链子,也不能给你的父亲掉链子。”傅志这次放的是鱼雷,威力特强。而且,目标非常准确,这是鲁军的软肋。
果然,鲁军稍做犹豫终于说道:“我曾经在许波那里见过他一个保镖,名字叫章敖,这个人身手不凡。其他的,我还真说不出什么。”
一席交谈,傅志已经大获全胜。可是,他没有获胜的喜悦。相反,他的心头充满了忧虑。但是,工作的压力使他没有向任何人讲出自己的担忧,哪怕是女儿晓梅。
回到局里,他立刻对狄凯下达了命令:“立即调动你的刑警和最有用的刑事特情,围绕许波身边一个叫章敖的展开调查,有可疑情况立即抓捕。”
在命令之后,他又重复道:“注意,不要打草惊蛇。尽量采取秘密侦查,秘密展开抓捕行动。”
“明白!”狄凯回答道。
话说得很爽快,但是,放下电话之后狄凯并没有立刻行动。
当年,他和傅志对许波产生了怀疑,在采取行动的前一刻,因为李原海的出现而中止。但从那时,狄凯在他的刑警生涯中从来没有忘记许波。可是,12年来,许波再也没有进入狄凯的视野。反而,他的耳中听到的全是许波正面的消息。是的,岁月如魔术师般变幻,许波今非昔比,已经是新时代集团的董事长。
今日,傅局指示,调查许波。其实,就是傅局没有指示,狄凯已经开始围绕许波展开调查了。高明查到傅晓梅的两篇文章都与新时代有关,狄凯同时相信就许波之为人,他完全有这个能力和手段,也完全有这种心思来做袭击晓梅的事。
但,许波的保镖?这可是狄凯原来没有料到的。这怎么查呢?狄凯认真地想了一下,又找高明好一番商谈。既要查清,又不准打草惊蛇。这事儿可有点难度,毕竟警察和流氓是两个道上的人。就如蛇与鹰,鼠与猫,天然的仇敌,自然的敏感。你的警车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会用另一种异样的目光去打量你。就如自然界中的老鼠,它的眼角只要是出现了猫的身影,它会立刻用最快的速度钻进洞里。警察去打听一个普通人,可能是稍有顾虑,要是打听他们这样的,绝对做不到打草而不惊蛇。
怎么办呢?
高明建议,新时代娱乐中心属于特种行业,可以由治安大队出面,要求从业人员进行登记。从中查一下这个叫章敖的来路,找到破绽,然后再正面接触。
好吧!狄凯说道:“你在治安呆过,这件事就由你和治安联系,具体去办。”
高明领命而去,狄凯换上了一套便服,然后,他单独离开了警局。
狄凯相貌平平,身穿一套休闲装,走到大街上像一滴水顷刻间融入了江河之中。南来北往的人流中他没有丝毫的特殊,无非是匆匆而过的一分子。他喜欢这样,放开脚步在一个路口处他扬起了手。
很简单,一辆出租车像条游鱼在车流中游出,轻轻地停在他的面前。司机摇下车窗,声音飘出:“老板,去哪儿?”
狄凯拉开车门,坐好身体,简单说了四个字:“巴西烤肉。”
“好了!”开车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脸黝黑,只有眼睛里瞳仁的四周是白的。还有,就是他的牙。他一笑问道:“是丛林路的巴西啤酒城吧?”
狄凯点点头,双眼微合。看狄凯不愿意说话,司机也不再废话。左转右拐,半个小时以后,他的车停在了一处旋转玻璃门前。左右的马路牙子上停满了各式车辆,一个保安上前为狄凯拉开车门。
狄凯付清车费,向保安点了一下头信步走进了那扇玻璃旋转门。
这所饭店挂的匾是“巴西啤酒城”,由于它主要卖烤肉,因此,人们习惯地称之为“巴西烤肉”。顾名思义,此处当然是以烤肉为主,而且充满异国风情。就是这里上菜的服务生也全是一色的牛仔,他们将烤好的牛肉啊,鸡啊,鹅啊什么的。端到你的眼前,用一把锋利的刀,切在你面前的盘子里。啤酒有橙色的,也有黑色的,米色的。各种调料琳琅满目,自己随意选择。
从格局来看这里也很有味道,中间一个半圆形的舞台,上面有一个小乐队。乐器全是西洋货,奏出的也全是异国情调。台上的歌手,穿的也是异国服装。一楼围着舞台放有几桌,更多是是在这房间的一半位置,探出一块半截楼板,当然装饰非常有创意。让所有这二楼,更确切地说是一楼半,像一处处包厢。
桌面不一,有可坐7、8个人的大桌,也有只可坐两个人或四个人的火车座。
面前一个牛仔向狄凯弯腰问道:“先生,请问几位?”
“两位!”狄凯一面说,一面沿墙角的旋转式楼梯向“一楼半”走去。看样子,他是熟门熟路。
狄凯在车上就要了电话,他通知接电话的立即到“巴西烤肉”。
看来狄凯是要请客,但这客人估计不太有身份。因为,狄凯的语气很强硬,对方似乎不是客人,而是他的犯人。也许,这是警察的习惯。
狄凯坐下点菜,要了两杯黑啤酒。
来了一会,也就是两支烟的功夫,狄凯的客人到了。
一楼已经开始了歌舞表演,一个露着雪白肩膀上面还刺着一朵牡丹的歌女正扭动肥厚的腰肢,晃动落地式长裙,哼一曲软软的靡靡之音。
人们的目光不是被歌声,而是被那歌女奇怪的表情所吸引,谁也没有注意一个人溜进了大厅。甚至,这个饭店的服务生都没有看到一个人走了进来,而且,直接坐到了狄凯对面。
“狄哥!”声音非常客气与谦卑。
狄凯没有抬头,他掏出兜里的一盒烟抽出来递给那人一颗。那人立刻机灵地掏出一个老板式打火机,非常利落地打出跳动的火焰。等狄凯和他点着香烟之后,那人“啪”的一声扣上打火机的上盖。然后,他向狄凯面前一扔说:“狄哥,24K,送给你了。”
狄凯瞥了一眼那个打火机,黄灿灿的,属实不错。他没动,眼睛也没抬,嘴里说:“小子,又从哪儿弄的?”
“简单,商场里一转。”那人说。
听了这话,狄凯抬起眼睛毫不客气地训斥道:“你他妈的还做?”
这时,那人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外号叫“顺风溜”的那个扒手。他不在乎狄凯的怒目而视,笑嘻嘻地说道:“我和你开玩笑呢,狄哥,我现在听你的,早就金盆洗手不干了。”
别小视这个“顺风溜”,他和狄凯还真就有一“腿”。当初,他在市场上混。瞅了个机会,拎了一个包。东西不多,一共是八百元现金。案子落在狄凯的手中,狄凯审讯时,“顺风溜”向他提供了一个情况:“狄哥,我想让你立个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