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广老爹做事倒是也快捷,回去没多久,这雾刚散去,就有一个年轻人找上门来了,自称广寒,说是广老爹的儿子。这广寒长得眉清目秀,举手投足之间都透出一股浓浓的书生气息,倒真不像这小村子里能养出的金凤凰。根据少康这几日来打探到的消息,这广寒确实是个读书人,一直在离石头镇几十里外的城镇里做教书先生,一年回来不了几次。
做好了准备之后,在广寒带领下,少康一行人在冰天雪地里行走了十余里,眼前顿时出现了一座巍峨青山。虽然是下雪天,但这山却依然一片绿意盎然,郁郁葱葱,让人大为惊诧。
“这便是葛山。在葛山之巅,有一处湖水,名为葛水湖,只在迎来初雪之际会结冰,结冰期不过月余,在湖水冰期,葛水湖实际上便是你们所要寻找的石湖,也便是传说中的奇异鱼兽所栖居的故乡。”广寒抬头看向巍峨的高山,向众人讲解着。
姚瓊一愣,这葛水湖倒是许多人都听说过,但这葛水湖就是传说中的石湖这一说法倒还真是新鲜。
少康看着广寒笑道:“广兄弟果然见多识广,世人遍寻不得石湖,只是不知这石湖真正的面目罢了。”
广寒脸上微微露出一丝不悦,随即又荡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看着少康说道:“莫非这位兄弟也曾听闻过关于石湖的传说?”
少康微微点头:“倒是听过一些,我的师父曾经告诉过我许许多多的传说,不过知晓得却没有广寒兄弟这般清楚罢了。这世间湖泊有千万个,若是不知这具体所在,还真是难以寻得这石湖啊。”
广寒斜睨了众人一眼,沉声道:“不知具体所在,却能找到这石头村,各位的运气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好啊。”
接近黄昏时分,众人终于登上了葛山之巅,山巅景象全然与苍翠的山腰不同,早已是银装素裹,在中心的位置,有一个如同镜面一般的湖,湖面上结了厚厚的冰霜,寒气弥漫在湖面之上,宛如仙境一般。
广寒哈了口气在手上搓了搓,冷冷地说道:“石湖已经到了,你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
姚瓊率先走上前去,看了看坚硬而清澈的冰面,凝眉沉思了片刻之后便吩咐道:“点火,化开湖水……”
不等众人开始动手,广寒便打断道:“若是湖水化开,你们要寻的东西便再也寻不到了。所谓石湖,指的正是这坚冰之湖,横公鱼向来只在冰层之中穿行,若是冰层化开,那么它便也会随之而去。”
听了广寒的话,姚瓊半信半疑地转头看了少康一眼,少康点了点头,随即笑道:“那岂不是只能靠众兄弟的眼力,在湖面上找寻横公鱼的下落了,待找到它的时候,再砸开坚冰,将它收于网中!”
众人面面相觑,这湖水之中必然是有数十种鱼类,谁也不曾见过横公鱼究竟长什么样子,到底怎么去找寻呢……众人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了广寒和少康。
“广寒兄弟,你可见过横公鱼?”少康抿嘴笑道。
广寒漠然地摇了摇头:“此等神物,岂是凡人想见便能见到的?”
“形长七尺,如鲤而赤,头顶犄角,须挂灯彩,昼在水中,夜化为人,此乃横公鱼也。我说的对不对,广寒兄弟?”少康笑眯眯地看着广寒,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他身边。
“夜化为人……那是不是我们就等在此处,到夜里了,他便会化为人自己从湖中走出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顿时赢得众人的一致赞同,这样的话就不用大海捞针,而只需要守株待兔便可了。
广寒却有些不置可否,淡淡地说道:“这位兄弟主意甚好,不过这山巅着实寒冷,若是一夜等不到,恐怕再难坚持两夜、三夜……现在天色尚早,莫不如进入湖中搜寻一番,按照少康兄弟的描绘,想必还是很好认出如此特别的横公鱼的。”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倒也觉得有理,就在众人纷纷准备走上湖面去寻找横公鱼的身影之际,少康突然从袖中抽出了一条半透明的鱼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套在了广寒脖子上,狠狠一拉,广寒顿时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喊声。
“少康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广寒惊呼道,睁大了眼睛看着少康。
“横公先生,如非无奈,少康也不愿打扰先生,只是有虞氏首领于我有恩,只愿先生能借些东西给少康,让少康能够报答首领的恩情。”少康认真地说着,一副谦恭有礼的样子,握着鱼线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
“横公先生……少康兄弟,你莫非是说……”姚瓊惊诧地看了看少康又看了看广寒,“可是横公鱼不是白日里为鱼,夜晚才化为人形的吗?”
“确实如此,不过横公鱼乃天地神兽,其昼夜之交替必然与我们凡夫俗子不一样。对于横公先生而言,葛水湖结冰期便是他的黑夜,横公先生在此期间便化身为人,隐没在茫茫人海之中,直至冰期过去,再现出真身,藏匿于鱼群之中。对吗,横公先生?”
听了少康的话,广寒停止了挣扎,突然大笑起来,问道:“你为何知道我就是横公鱼?”
“据连日来我在石头村打探的消息,广老爹在四年之前还是个一贫如洗、普普通通的农夫,但正是从四年前开始,无论遇到天灾或是人祸,广老爹家粮食却从来不曾欠收过,以至于村子里的人都说广老爹有一双神农的手,无论插什么进地里头,都能获得大丰收。更巧的是,在四年前,广老爹的独生子广寒曾生了一场大病,就在村子里头的大夫都放弃了对他的治疗之际,他却奇迹般地好转了。一切都是四年前,这并不是一场巧合吧。那个时候我就猜想,或许,广老爹正是那个与横公鱼签订了契约的供奉者,夜晚为横公鱼提供庇护,帮他隐藏身份,直至白昼到来。”少康认真地看着广寒,顿了顿,接着说道,“广老爹的儿子广寒是镇子里的教书先生,从四年前开始,几乎每场初雪的头一个月,广寒都会回来,这是此前所没有过的事情,于是我便猜想,在这个月回来的儿子,或许并不是真的广寒,并且很有可能是我们要找的横公鱼。我知道,只要横公先生你感觉到危险,一定会想办法反击,于是便大肆传播搜寻石湖的消息,果然不出我所料,你通过广老爹自愿做了我们的带路者,如果他们听从你的建议,只要踏上湖面,接近湖心之际,相信横公先生只需动动手指,他们就永远葬身湖底了吧。”
听到“葬身湖底”几个字的时候,众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寒颤,这么说,刚才自己差一点就踏过死亡线了啊……
广寒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这么说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将我引出来?既然如此,你早在石头村就能抓住我,又何须冒险随我来到此处。这可是我的地盘,在这里,一切规则都是由我来定的!”
“那是因为我必须百分之一百地确定,绝不能有任何疏漏。只要有一个小小的错漏,横公鱼便会再次隐匿世间,到时再想寻得他,可就不容易了。”少康诚实地回答。
广寒眯着眼睛,看了少康许久,突然问道:“那你又是如何确定了我的身份?”
“温度。你的体温从来不曾变过,无论是在雪里,还是在绿意盎然的山间,甚至到了山巅的冰霜世界,你身体的温度始终如一,这是你唯一的疏漏。”少康说完,突然单膝跪了下来,诚恳地看着横公鱼,“横公先生,少康一介凡人,如非必要,是绝不会冒犯先生的,正如少康此前所说,少康是为报恩而来。还请横公先生赐予一枚鳞片,让少康得以报答恩公。”
“报答恩公?哼,你报答恩公,关我什么事!我若是不同意,你又如何?”广寒扬起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被抓住而感到些许不安。
“你现在可是在我们手里!”
“我们随时能把你千刀万剐了!”
……
众人吵吵嚷嚷了起来,广寒却似乎并没有听到一般,依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完全不惧怕众人会如何处置他。
少康站起了身,拍了拍落在身上的雪花,不慌不忙地收紧了鱼线,凑到了广寒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顿时,广寒的脸一阵惨白,对少康怒目而视,僵持许久之后,才不情愿地说道:“我知道了,鳞片是吧。拿了就远远地滚开,永远不要再回到这里!这里也从此不会再有横公鱼!”
话音刚落,广寒“嗖”地跳向了冰冻的湖面,如同影子一般,穿过了坚冰,落入坚冰之中的一瞬间,广寒顿时化身成为了一条火红色的鱼,果然如少康所描述的那边,红艳艳如同一团火焰。
横公鱼在坚冰之中扭动了几下身体,随即跃出水面,再次化为了人形,只不过这一次,横公鱼化身成为了另一副的样子,再也没有半点广寒的影子,若不是那鱼线依然牢牢地拴在脖子上,恐怕众人都难以相信眼前这个脸色惨白的陌生男子和方才的广寒是同一个人。
横公鱼将手上一片火红的鱼鳞递给了少康,不满地抿着嘴,不再言语。
接过鳞片,少康感激地拱了拱手,道:“多谢横公先生!多有冒犯,还请先生不要怪罪!”
说完之后,少康忙向姚瓊要了把刀,将鱼线切断。横公鱼获得了自由,对着众人不悦地哼一声后,头也不回地大步朝着山下的丛林里走去了。
“就这样……就行了?”一名大汉有些难以置信地说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少康手上这块小小的鳞片。
少康点了点头,道:“这样便行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离开石头村之后,过了许久,姚瓊终于忍不住好奇问少康:“你当时究竟跟那横公鱼说了什么?为什么他竟会答应了你的要求?”
少康微微一笑,道:“乌梅二枚,煮之。”
姚瓊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所以呢?”
“横公鱼,半神异兽,即便得之,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但若是以乌梅二枚一同煮之,则不免就会成为一道香喷喷的鱼肉料理啦!哈哈哈!”少康爽朗地笑着,小鹙曾对他说过的一字一句,他依然记得一清二楚,正如记得每一个在荒原上度过的日日夜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