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抢过秦钧泽的手机,将它死死地藏在背后,恼怒地瞪着他。秦钧泽皱眉看着她,那眼底凝聚的茫然挣扎令他非常不舒服。
她今天的异常是因为乌宇凡吗?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想了想,他将她带至一间咖啡馆,准备好好谈谈,他不喜欢看到她的眼泪,还有那令他不甚舒服的茫然不安的表情。
“先喝点咖啡吧。”秦钧泽将拌好的咖啡递给她,小小感激地接过,情绪稳定了一些。
“方便讲一讲吗,我是个好听众。”秦钧泽喝一口香浓的咖啡,虽然仍有一个方案需要他回去修改,但是,听她的故事更重要。
小小怔怔地望着他,那沉思的表情,忧郁迷茫中带着不安的眼神,完全炯异于平日淡然的她。一个被她极力压抑的另一面,她不愿意承认的另一个自己。其实,她早就长大了,思想更是完全成熟,她只是不愿意面对而已。
“秦总,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就不能做亲人吗?”
小小慢慢地讲起她和乌宇凡的故事,时而笑,时而哭,时而皱眉,时而开心,脸上带着一种浓浓的眷恋,一种依赖,一种崇拜,一种骄傲,一种害怕失去他的恐惧。
故事讲到最后,她摇头苦笑,喃喃地开始说出她心底对宇凡矛盾又小心翼翼的感情:
“从小,他就在我的身边。从我还是小婴儿时起,他就一直宠着我,关心着我。他是那么优秀,所有的人都夸奖他,镇里喜欢他的女生几乎可以排满乌镇整个中心街道。我讨厌所有想要接近宇凡的人,不想让他的眼睛看着别人,就变得更加玩劣,甚至,让自己变得笨笨的,让他总是担心我,无暇顾及别人。他除了学业之外的所有时间,全被我一个人霸占,而他总是任我所求……”
“那一年夏天,他要离开乌镇去外面求学,我听到他和爸爸的对话,第一次感受到恐惧心慌。我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人,一个已经年逾古稀,随时都会离我而去,另一个马上就要外出求学,也要离我而去。爸爸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我上大学,而宇凡考上的是名牌大学,在那一刻,我心中有了一个目标:我也要上Q大。感觉我如果考上了Q大,才不会令爸爸和宇凡失望,我最害怕从他们的眼中看到这两个字。从此,我开始拼命地努力学习。”
“所有的人都以为我很笨,其实,我只是喜欢爸爸和宇凡将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感觉而已,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希望他们不要将目光从我的身上移开。他们看着我的感觉,让我觉得拥有全世界,好幸福……好幸福…………”
“九年,他离开了整整九年,真的不愿意再理我了。我每年寒暑假都去他家里找他,他越是不理我,我越是要努力,我去找他总可以吧,考上了Q大,去了A市,他就会理我的。他的一切讯息我都认真地听着,默默地记着,有时,又会恨他,恨他忘了对我的承诺,每个寒暑都会回来陪我的承诺,但还是忍不住地去拼命学习,想将考大学的时间缩到最短,让爸爸和他对我刮目相看,好去A市找他……”
“爸爸去世的葬礼上,我看到了他,他完全变了个人,成为镇里所有人崇拜、欢迎、巴结的对象,在那一刻,我知道他已经离我更遥远了,穷此一生,我也无法追上他的步伐。但是在爸爸去世时,我的世界已经坍塌一半,我不想失去这一半,我知道自己的实力可以考上Q大,一直等着他重新关注我的那一天……几近恐惧地等着……”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宇凡再次见到我之后,对我的关心更胜从前,仿佛这九年的时间,他从不曾空缺一样,我所有的一切事情他都一手操办。大学四年,除了学校,我都是窝在他的家里,当个无忧无虑的小乌龟,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什么也不用想,他会为我挡去一切。他说,希望我天天都快快乐乐的,我知道,只有他在我的身边,我就会是最快乐的人……”
“越简单,越幸福……”小小哽咽地念着这一句,泪流满面,喃喃地说:“我只是想简单地留在他的身边,简单地做他的亲人,这点小小的愿望为什么也不行?我是小乌龟,没有多大的抱负,更不奢求霸占他一辈子,就当个亲人而已……亲人而已……”
“我会阻碍他的前程,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不能住在一起,他要娶妻,我不是那个能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从没有奢求过,想都不曾想过,我一直知道……一直知道……一直知道的……”小小趴在桌上呜咽着抽泣起来,心中的痛,越说越痛,越说越矛盾,越说越害怕。
秦钧泽握紧咖啡杯,静静地听着,望着伤心哭泣的她,眼里的情绪复杂极了。他没有阻止,只是任她发泄着,她压抑太久了。想不到,看似无忧无虑的她,心中承受着这么多恐惧和矛盾的感情。
乌宇凡,在乌小小的心目中,有着独特而极其重要的地位,跟爱的距离,也只是近在咫尺了吧,只是被她理智地压抑着,她只是不敢去想那个字而已。今天,是什么压倒了她心中的稻草,而令她情绪失控呢?
她和乌宇凡没有至亲血缘关系,这令秦钧泽紧蹙眉宇,眼里流露出凝重。
乌宇凡,从来都不是一个太弱的对手,而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
当年的一幕,真的要再次重演了吗?
她望着乌宇凡,而他望着她,而乌宇凡的态度呢?这场重演的戏中,最重要的,依旧是乌宇凡的态度,一切似乎又没有改变。
不,这次完全不同。
乌宇凡看似温和无害,总是带着和煦如春风的笑容,实则是一个非常冷酷的人,从当年他对“她”的态度就可见一斑。对于他不感兴趣的人与事,他是绝对不会付出丁点儿感情与时间的,但他却以无比的耐心和精力,关心照顾小小近二十年,种种迹象都表明,乌宇凡一直以来真正在乎的女人,就是乌小小。
秦钧泽的心里像刺破了苦胆,脸上的笑容都透出苦涩。
每次对上乌宇凡,他赢过吗?似乎,从来都是他输。
可这一次真的不同,非常不同。故事既然重新来过,女主角既然换了人选,他不想再放手,他已经准备跟以前彻底地摆脱,要一身轻松地面对这只小乌龟,在他刚下定决心时,又遇上乌宇凡,命中注定,但他此次绝不放弃。
在秦钧泽陷入沉思时,小小哭得疲累地趴在桌上,睡着了,秀眉紧锁,跟那张小脸不相容的愁绪缠绕在脸上。这时,小小的手机响起,秦钧泽迅速掏出她的手机,是乌宇凡的来电。
“小小,秦钧泽那小子又要你加班了吗?几点下班,我去接你吧。我跟他好好谈谈,你最近越来越瘦了,不能这么跟着他拼命。”乌宇凡一接通电话,就是一通念叨,这几乎是小小每天必听的,也是她最喜欢听的。
“乌学长!”秦钧泽礼貌地称呼,俊脸已经变黑,原来这个家伙就是这样在小小面前败坏自己形象的吗?
乌宇凡在电话那端愣了许久,诧异地问:“秦钧泽,怎么是你接电话,你们在哪里?”
秦钧泽冷冷地说完地址,挂断电话,这个家伙,还以为自己会吃了她不成,也太小看自己了,哼!
不到二十分钟,乌宇凡飞车赶到,额际还在冒着汗,见小小趴在桌上,小脸上满是泪痕,利眼质问地望着秦钧泽。
“乌学长,我今天听了一个很动人的故事,是小小告诉我的,她边讲边哭。她不想回家,说是没有家了,她不想离开你,但她必须要搬走,你如果真关心她,就不要让她伤心地离开。”秦钧泽望着小小的睡容,意味深长地说。虽然,他也不想将她继续留在乌宇凡身边,但如果这是小小最希望的,就让她留在那边吧,等他做好准备,他现在还没有资格。
乌宇凡温柔地看着小小,斯文俊美的脸在面对秦钧泽时,是前所未有的冷漠,研究他含情的眼神,冷冷地警告:“她不是你能动的,收起你的那份心思。”
秦钧泽毫不在乎地一笑,挑衅地说:“报歉,我这人一旦决定动心,就绝不再动摇。”
“那对‘她’呢?难道,你没有动过心,现在又开始打小小的主意,你这也叫作没有动摇吗?”乌宇凡的语气带着浓烈的防备和讽刺。
秦钧泽的脸色微变,他的话仿佛一根刺,狠狠地刺进他的心脏,他冷冷地笑起来,笑得狂傲而冰冷,淡淡地回道:“乌学长,曾经的那份心思,在它还没来得及起飞时就夭折了,又何来动摇呢?我以为乌学长从不是看表相的人,当年的事,我自会给小小一个交待。”
“你交待得了吗?再动小小的主意,休怪我不客气。”乌宇凡冷声威胁,如果对手是秦钧泽,令他不得不紧张。
“冷酷如乌学长,动起心来,原来也不过如此。小小需要的是成长,是属于她的一片天地,你这样的态度,只会让她永远依偎着你,而不愿意去面对现实。现在,她觉得如果失去你,她的天地就会坍塌。而让她变得这么脆弱的人就是你。她明明有能力去独自撑起自己的世界,你为何硬要将她保护在你的羽翼之下,而不去鼓励她面对自己的成长呢?过度的保护,有时,是一种更深的伤害。在谈爱人之前,先想想如何爱人吧。”秦钧泽一针见血地说。
乌宇凡的身上散发出浓烈的寒意,他很少被人激到失去控制,而秦钧泽就是那少数几人之一。
他没有想到,平凡如小小,居然能收服秦钧泽那颗狂傲的心,他实在是太大意了。
小小的能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但就是这样的她,让他害怕,飞出他掌控的小小,是他抓不住的。他悲哀地发现,他给不了她所期望的简单平凡的生活。她最吸引他的地方,却也是他最无法给她的,是他最担心的。
他会想到两全之策的,但前提是没有多出一个搅局的,该死的秦钧泽!
“你又懂爱吗?不要用你那颗残缺的心,来伤害她,离她远一点儿,这是念在我们曾经的情份上,对你的警告。”乌宇凡抱起小小,走进自己的车里,驱车离去。
“残缺的心?呵呵……”秦钧泽低低地笑起来,俊脸盈满苦涩和痛苦,端起小小没有喝过的咖啡,一口喝下,他需要清醒一下。
重复的命运,这次,又准备如何戏弄他呢?
望着杯中的咖啡,他的眼中露出坚定的光芒,该是了结以前的时候,否则,一颗残缺的心永远也没有资格谈爱情。
2010-0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