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疫症之后我们都有近两个月没有上学了,等疫症终于消停了。先生的病也大好了,只是脸色一直不见好,人也越发瘦了,神情总是恍惚,偶尔会看着窗外的桃花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们又开始上学了,已经是3月天了,天色渐暖。
王伯在邻近的人家做木匠,王虎在媳妇去世之后去隔壁镇子上找了份长工,难得回家。等到休息的日子,王婶带着王麟、王凤儿和几个月大的獐娃赶集去。我吵着也要跟了去,婆婆给了我一点零钱便同意了。
王婶略微有些胖胖的,也不过40岁左右的年纪,挽着朴素的发髻,用一根简易的木簪子固定,鬓角已经开始泛白。王婶是个手极巧的人,平日里就靠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这次赶集,也是为了去集市上支个小摊卖些刺绣成品,更乘机揽些缝补刺绣的活计回来做。
离镇上并不十分远,但是我们还是早早儿的去了,就为了占个好地方支摊。等日上三竿,街上便顿时热闹了起来。王婶也开始忙碌了,因为逢着赶集王婶常常过来,自然认识了些姑娘小姐,有些喜欢王婶的刺绣,还会特意来讨教。王婶忙着招呼客人,我和王麟帮寸着招揽生意,王凤儿则在一边看着獐娃。
王婶是个实在人,做生意实心实意的。但是对着那些对现成绣帕挑挑拣拣的就是不买的就极无奈。我看着有几位香粉扑鼻,打扮艳丽,天气还没回暖就开始减衣衫显窈窕了。便投其所好说:“几位姐姐,穿的都极为漂亮,若是配上同样色系的帕子,就是再美不过了。这位穿着红色袄子的姐姐,你喜不喜欢这款粉色的帕子。帕子上绣的是梅花,你看看这帕子捏在你手里显得连手都粉嫩,岂不好看的紧?”
那几位女子都轻笑了:“这小丫头有趣的紧,那你说说,我们都适合买哪块帕子,配的好了,就都买了去。”
“我瞧着这位穿紫色的姐姐最适宜带着这块素雅的,穿粉蓝色的姐姐呢就适宜这块宝蓝的……”给她们一一配了帕子,几位见我说的一本正经极为喜欢,就纷纷解囊都买了,临了还问王婶:“大婶,这丫头是你闺女吗?可了不得,这伶牙俐齿的。”
王婶憨厚的笑笑:“我哪有那好福气啊,这是邻居家的娃,这娃可是我们那最伶俐的丫头了。”
这一摊的娃娃。几位女子觉着好玩,还给了我们一些小果子吃。
帮着王婶接连做成好几笔生意,王婶很是高兴。眼见着日头挂当中了,王婶让王麟去包子铺里给我们大家买包子吃,凤儿要抱着獐娃跟了去,我便帮着王婶看摊子。
去了有好一会儿了,王麟几个还不回来。王婶都有些着急了,我说我去瞧瞧,王婶没同意,怕我不熟悉会弄丢了。又等了好一会,王麟才急匆匆的跑了回来。看他一脸菜色,眼瞅着都要哭了。在那慌张的说:“丢了,丢了,凤丫头和娃不见了。”
“什么”,王婶可吓了一大跳,“怎么会不见呢?不是跟着你去的么?”
“我们一起去的包子铺,我上前买包子的功夫,回身他们俩就不见了。”王麟都快要哭了。
王婶着实被吓到了,立马乱了分寸。我帮着王婶收了摊,然后几个人提着东西匆忙的四处找。逢人就问,直到把街头巷尾都走了个遍,也没见着俩孩子的身影。王婶早就慌了神,哭个不停。等到集市上的人们都散去了,我们也没找着他们。我们只能劝慰这王婶先回去。日头都偏西了,王伯已经出来接大伙了。我们在半路遇上简略说了情况,王伯也着急了,让我和王婶先回,他带着王麟再去找找。等到晚饭的功夫,他们俩也丧气的回来了。
婆婆来找我,见着这般光景,忍不住示意我告诉他们:“你们放心,那俩娃没事的。”
“真的“?王婶像是找到了希望,紧张的抓着婆婆的手发问。
“你们信我,没事的。”
婆婆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她的神态能让人觉得踏实,忍不住就想相信她。更何况是那么绝望的时候。
婆婆拉我回家,给我做吃的。想想王家那么可怜,我提议给他们送点。婆婆冲我点点头,算是夸我。
第二日,一大早王伯去报了官。
我问婆婆:“婆婆,凤儿和獐娃真的会自己回来吗?”
婆婆点点头,给我打手势说:“丫头,獐娃不是一般的孩子,虽说只有几个月大,被外人拐带走,要小心的是那些外人。”
“婆婆,獐娃是不是那只獐子的娃娃变得?”我忍不住问。
婆婆变了变脸色:“丫头,你不怕这些事么?”
我摇摇头,很安静的看着婆婆。婆婆给我解释:“看似是虎子媳妇吃了獐子的胎儿,实际是獐子的胎儿吃了虎子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但这是王家欠下的债,必须还。”
我有些害怕:“婆婆,那我也吃了肉。”
婆婆笑着屡了屡我的头发:“没事,那獐子颇有道行了,临死前把自己的修为都化作怨存在胎儿里,而恰巧吃的又是有了身孕的虎子媳妇,才会成全了獐娃的。不过只要王家真心疼爱獐娃,獐娃也会知恩保护这个家的。”
晚上婆婆给我挂上了一个香囊,然后才上床睡觉。睡到半夜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拍我的额头。我睁眼一看,正是婆婆。她冲我招招我表示叫我跟她出去,我跳下床便跟了去。出了门,外面黑黑的,天上没有月亮。婆婆在门外站了一会,好像在细听。我也站着没出声,但是只听到风的声音。
婆婆顿了一会牵着我的手往镇子的东北角走去。古柳镇不大,除了凹陷的地方发展成了城镇,周围都是高高的山地比较多,山上就都是些树木山林。婆婆带着我走的似乎特别快,因为没多少时间我们就站在东北角的山林外了。
这时候天色略微亮了一些,我抬头发现月亮已经从云丛中露出来了。
婆婆站定,从衣袖里缓缓拉出烟杆子,然后蹲下跟我说:“等会,你抱住獐娃就往回跑好么?”我一脸认真的点头,由于太过紧张,脑子里丝毫没有惊讶于婆婆开口说话了。
我站在婆婆侧面严阵以待,手心里紧张的直冒汗。婆婆倒没事似地把捏着烟杆子的手反背到身后,双脚微分站立、闭目侧听。
我也试着仔细听,但是我什么都没听到。抬头看看婆婆,她突然睁开眼睛、直视前方低语:“来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来了,吓得躲到婆婆身后。就听得丛林里传来脚步声,像是许多动物在奔跑。婆婆作势上前,只见林子里跑出几只极大的獐子,领头的獐子身上坐着个孩子,我看着像是獐娃。但是这自在坐在獐子身上的獐娃见着婆婆极为敌视,眼睛和肤色都变得通红,明明是个几个月的娃娃,嘴里却长出了尖细的两排牙齿,还沾着红红的颜色。只见那娃娃张嘴长啸一声,林子四周起了很多野兽的叫声,吓得我连连后退,不小心被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地上。
婆婆像是没事似地悠哉的吸了两口烟,獐娃首当其冲的蹦向婆婆,我忍不住叫了出了声。眼见着獐娃要伤到婆婆了。婆婆对着到了跟前獐娃喷了一口烟,然后轻轻一挡,就把獐娃推向我了,然后大声的喊:“快跑”。
我一激灵,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立马站了起来。獐娃不偏不倚的刚好落在我的怀里。我下意识的接着獐娃,吓得都忘记撒手,也没了方向,只是一个劲的跑。跑了没多久,就看到远远的有灯亮着的影子,跑到跟前发现就是自己家,原来婆婆出门时特意点了灯。我冲进门,把獐娃往桌子上一扔就躲得远远的。这时我才看清,獐娃一直闭着眼睛,早没了见着婆婆时的凶狠劲。我还是害怕,躲到最远的角落,坐在凳子上死死盯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好像开始动了,我吓得气都不敢出。他突然睁开眼睛望着我,还是那个红红的颜色,但是神色却有些迷惑。随后一骨碌翻身坐起,转着眼珠子开始撒娇要我抱,我更加害怕了。坐在角落里根本不敢上前。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到“咕咚“一声门被推开。
我吓的站了起来,一看是婆婆。我冲过去抱住她的大腿躲在她身后:“婆婆,你看,獐娃怎么变成这样?”
婆婆轻轻把我拉到跟前:“陌儿,你怎么还不睡?”
“啊?”我很疑惑。
“去吧。”说完,婆婆轻轻推了我一把,我突然就觉得一个力量把我推向里间,我都没来得及掀厚实的门帘子,就跌到床上了。
我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见到獐娃睡在我的身边,吓得我一下坐了起来,仔细一看,獐娃恢复了正常,还是回到了那个才几个月大的娃娃,肤色也是白里透红了,我稍稍安了心。
我爬起来急冲冲的去厨房找婆婆。
“婆婆,婆婆,獐娃好了么?婆婆……”
婆婆忙着做绿豆面汤,回头跟我打了手势说:“去,先去王伯家把人叫过来。”
我应了声,就跑了出去。王伯家人知道獐娃被找了回来,激动不已,急急忙忙的全家都跑了来接獐娃,王婶更是搂着獐娃哭个不停。等大家总算情绪安静了些,王伯想起来问:“凤儿怎么没回来?”
婆婆要我回答说:“等着吧,晌午就会有消息了。”我帮着婆婆端了绿豆面汤给大家吃,獐娃竟然也吃的津津有味,吃的小肚子滚滚圆,临走前趴在王婶肩上还拍着手作势要我抱。
果然,等到近中午的时候,镇上衙门里来了人,告诉王伯说王凤儿找到了。王伯和王麟父子一起去接了回来。
原来这俩娃娃是被人拍了花子拐跑了,因为王凤儿是个丫头,就被卖到窑子里去了,拐了人的人也不避嫌,推说家里穷卖娃的就当镇当地的卖了。恰巧是那日街头上买帕子的几位女子呆的地儿,她们见着眼熟就给保了下来。劝说**子,这被拍了花子的当镇孩子,搞不好是要惹出官司的。还好没两天就被官差给找着了,自是千恩万谢。
王凤儿也说不出怎么就被带走了,后来怎么和獐娃就散了。王家欢天喜地的就回家了,也忘记追究獐娃怎么回来的。
我奇怪的看着婆婆,终于问了最最好奇的话:“婆婆,你为什么晚上会说话?”
“丫头,昨儿个晚上你的人有出去么?”婆婆奇怪的反问。
我这时才想起诡异,别的不说,就单单婆婆推我上床,我好像穿过了门帘子就直接奔到床上了。我只是魂出了窍了?婆婆是魂魄的时候就能讲话?我的眼里装满了疑惑,但是还没问出口,婆婆就像全部了解了似地冲我点点头。
哦,原来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