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睡醒以后格外清醒。
我有点烦。人一起床的时候可能都不太正常，比如我竟然会突然开始反思自己的过往。如今，灰头发在找那个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的地点，虽然连我都知道找到的希望十分渺茫。可是至少他还清楚自己要找什么，相比来说，我最近活的有些漫无目的。
从我一睁开眼就感觉船不太稳，现在已经可以影响到我的思考了。虽然以前经常遇到这种情况，现在还是要多担心几分。船体的晃动让我觉得我们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情，我奔出卧室，灰头发仍在驾驶舱里，看起来一切正常。我忽然发现我们舷窗外面是一片墨色，一些数据显示现在我们已经是在水下3000米深的地方了。
“抱歉，刚才被海底喷泉冲击到了。接下来我会小心一点。”
“哦。”
灰头发的语气有点僵硬。
“船长你不想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现在在3000米深的海底吗？”
我记得当时灰头发好长时间没有说话，我们两个就在那里僵持着。印象中跟灰头发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场景。以前这种情况只有我被我们教导主任叫到他的办公室的时候才会发生，而且每次都是我先打破僵局，率先做出庄严的承诺。以往的灰头发，在我有疑问的时候都会给我一个解释，不管那是什么，总会有一个解释，这次应该也会有。我不清楚为什么这次会冷场，就在快要到达我的忍耐极限的前几秒钟，灰头发伸了个懒腰。
“因为，我们有危险啊。”
“比现在还危险？”
“危险百倍。”
危险无外乎失去生命、自由以及理想。我很惜命，自由次之，并没有什么理想。对于我来说，害怕失去生命是我在水星最大的担心，也就是最大的危险。但是对于灰头发，我不好判断。人人都会珍惜生命，但是失去生命，对于灰头发来说是真正的危险吗。还是说，灰头发有我所未知的对自由以及理想的执念，而我们将要遇到的事情，会危及到他的这种信念吗。我跟灰头发现在面对面注视着对方，只是作为两个有自主意识的个体。他的眼睛平淡无神，我想不出什么对于他来说是真正的危险。
“不久前发现疑似地火集团的信号，为了安全考虑才在有电磁干扰的水下暂避一会儿。刚刚是我走神了，抱歉。”
“我也是刚睡醒，脑袋还迷糊着呢。在水下总比在水面上舒服。”
尴尬的场面总是没有由头的。对于一个刚睡醒和一个几天没睡的人来说，这种情况的发生并不需要太多解释。这里的海水温度偏高，不远处的海底火山还在喷发着烈焰，我很快意识到这里的危险程度似乎不亚于遭遇到地火集团。灰头发也看了看海底火山和随处可见的间歇性海底热泉，还是决定把船重新开回到海面上去。
我需要知道每时每刻发生的情况。从把船开回海面的那一刻开始，我决定放弃一日三餐，就跟灰头发放弃每天的睡觉时间一样。晕船的感觉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强烈，如果没有消化系统的参与，我会觉得更好受一些。
在我的强烈坚持下，灰头发还是去睡了几个小时。虽然是要找一个海底山脉的最高点，那也不用一直盯着一段不超过3000米高的山脊找来找去。对这艘船的驾驶我还只是会调自动和手动。差不多五个小时以后，山脊高度重新回到3500米，我才叫醒灰头发让他继续工作。
不过我所厌恶的水面航行似乎马上就要结束了。
我所在的高中有一门选修课叫做摄影技巧，我从来没去听过一节课，因为，即便是学会了摄影的技巧，也没有什么值得拍摄的景色。来到水星以后我有点后悔，用录入本拍出来的照片都感觉是糟蹋了眼前的美景，还有张我和灰头发的自拍照，那看起来就像是年过六旬的儿子陪着他年过八旬的父亲。
不过要是有机会找到灰头发所说的那个地方，我才不管拍的好不好，我会用照片的数量来弥补质量的。之前在学校看到的，关于人类的发展史的那些珍贵的影像资料看起来都像是闹着玩儿的，这大概反映出有些资料的历史价值远远在这些资料本身之上，我就打算做这样的第一手资料。可信度一定很高。
就在我决定跟着灰头发一起寻找的第二天下午，就像是历史的必然一样，我们找到了那个最高点。
那天我正在摆弄我的录入本，里面有一些实在找不到保留价值的照片，我只好一个一个删掉。灰头发好像把船停下了。
“4510米，安卓。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山顶了。”灰头发长舒一口气。
我拿着录入本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径直跑到灰头发那里，隔着窗户想要眺望一下那个传说中的山顶。不用很高，就露出水面一点点就好了，最好能有两个人站上去的地方。我焦急的想要看到那个传说中的山顶，可是我找了好久都没看到。
“在哪儿。”
灰头发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低着头，抿着嘴唇。按照我的经验，可能他又在卖关子，这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然后我看了看立体模型，马上就找到那个传说中的山顶了。
“确定是这样吗，前面还有很长的一段没找呢。”我低着头，抿着嘴唇。
“嗯。我确实有点儿累，必须要去休息一下。稍微停一会儿我们就往东南方向走吧，航向我已经提前设定好了。到了相对安全的位置，你可以潜入到让你觉得舒服的深度。”
灰头发回他的卧室休息，我打算一会儿也去闭目养神一下。我要说的是，我们确实找到了那个山顶，跟传说中的高度别无二致。我相当无奈的看着外面清晰可见的山峰，却没有一点想要登上去的冲动。
是这个星球变化太快了吗。
怎么会是在水下的十几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