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日暖和的公园广场，灵珊和小狐坐在喷泉池边喝热奶茶，“穆清秋说他对你很失望，”灵珊说，“不过我倒能理解你，每一个人做的任何选择，都有他的理由，真的，只要你愿意，我就永远支持你。”她说得情真意切。诚然，作为闺蜜，情真意切是应该的，然而，除了清真一切之外，怎么还觉得她有点点欢喜？很不厚道地踹则一下，抑或是窃喜？
哈哈，罢了罢了，自己是不是灵珊的假想敌，完全不重要，可以忽略，她轻轻晃了晃脑袋，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灵珊一听，顿时提高一个兴奋点：“啊，这是李白的诗吧，好像下一句就是，借酒浇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
“大概除了李白，你就不知道其他的诗人了。”
“放屁，我还知道杜甫，杜子美这两个大诗人！”
类似跟古文常识沾边的对话，秦小狐多半会被灵珊雷得外焦里嫩，酥脆可口，及时岔开话题是明智之举，她一仰头，看着天空，说：“看，灰机！”
虽是闺蜜，但自从秦小狐去了林东身边之后，两人的见面频率就从每天一见，直线下滑至每周一见。下周再见到的时候，灵珊脖子里多了一条项链，她特意取下来给小狐看，说：“是穆清秋送我的，链子是PT950的，坠子是钻石哦。”幸福满足溢于言表。小狐不识货，什么PT950什么钻石，在她眼里，那无非是金属，无非是石头。
她唯一买过的，就是那根粉色的水晶手链，送给灵珊的。
灵珊也友情馈赠给她一根。
如今两人的手上，都没戴着那个能招爱情运的粉晶。
铺垫有大半个月的样子，林东对秦小狐的姿态，也从过去的慈祥长者，变成了成功男士，秦小狐也判断出，自己在他眼里的身份，也从过去的苦命小妹，变成了无主美女。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个主，非他莫属了。
需要一个美妙的契机。
他安排秦小狐和他一起出差，到南湖。
这正是秦小狐需要的。
所谓出差，不过就是和那边的一帮身份不明的生意上有往来的人吃喝玩乐。
头两天林东没什么异常表现，秦小狐也不动作，第三天的时候，在步入晚上的饭局时，林东揽起了她的腰。她象征性地扭捏了一下，就微笑地傍着他走了。
饭局上她帮他应酬，十分殷勤周到，惹得饭桌上的男人个个睁着色迷迷的双眼说些嫉妒的话。林东再不解释，她也微笑默认。他的手，在吃喝的间隙，竟落在她的腿上。隔着薄呢裙，仍能感受他的贪欲。
她更加卖力，林东也喝了不少，下车走进入住的酒店时，他几乎把她整个人都全部揽进了怀里。
摇晃着走进电梯，电梯里没人，在电梯门快关上的一瞬，几个年轻的男人挤了进来，他们有说有笑，朝气蓬勃的模样。她无心观察他们。但其中一个男人，去定定地看着她，眼里充满惊异与疑惑。
谭旭。
谭旭一定认出她了。
她把头偏向一侧，假装不认识他。
她的房间在林东隔壁。
林东拉住她：“小狐……狐……，陪大哥聊聊，好……吧？”
“好。”秦小狐招手叫来服务员，开了房门，扶着林东进了他的房间。她的包里，还藏着那只匕首。她要做的，就是趁他熟睡……
得先把他灌醉。她虽天生酒量，却也做了准备，带了一瓶药片，用来醒酒的，她已吞了好多片。
“纯聊天多没意思啊，傻乎乎地，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吧。”秦小狐说。
“刚才还没喝尽兴啊，小狐，看……不出来呢，好，你打电话给总台吧，爱喝什么自己叫……”
秦小狐不懂酒，直接说：“送最贵的红酒，到503房来。”
喝着酒，聊着天，林东除了搂搂她的腰，摸摸她的大腿，捏捏她的小手，也没有更深一步的举动。秦小狐平心静气，专心喝酒。
红酒喝掉两瓶。
秦小狐到卫生间吐了四次，每次吐完，都装着若无其事，巧笑倩兮地模样，施施然坐到林东身边来。
最后，林东拍拍她的大腿，站起来说：“我……先去冲凉，你等我，不许走哦……”
他冲凉出来，见秦小狐还在，得意一笑：“过来，到床边陪我聊聊……”
他依旧是没有过分的要求，聊着聊着竟然睡了过去。
大概酒喝多了，他睡得十分深沉。
小狐从容地站起来，从包里拿过匕首，紧紧握在手里，站在他床前，一只手轻轻揭开被子，一只手看准他的胸膛，作势往下刺……
她用尽了所有的仇恨，残忍，非理性，人性中暗黑的部分，在此刻，全部爆发。
她只是高高举起，只是完成了这一个助跑动作，她的胸口就被林东一脚踢中，人往后一仰，躺倒在地，匕首落在地毯上。
她仍在爆发状态，她翻身爬过去，捡起匕首，刚捡起，林东又是一脚，飞过来，她再次翻到在地，林东捡起匕首，打开窗户，扔了出去。
他拍拍手，阴测测地笑：“我扔了它，证明我不想杀了你。”
他看着几近疯狂的秦小狐，说：“为什么要杀我？你一主动找我，我就觉得不对头，你以为你是谁！小丫头！你又知道我是谁，我今天把你杀了，明天我还可以继续做我的老大！”
“我知道你是谁，你这个恶魔！你杀了我哥哥！”
“等等，等等，小狐，原来你是来报仇的，太感人了，你们真是兄妹情深。”林东躺在床头沙发里，阴笑嘲讽，“不过，秦冬不是我杀的。还有，谁告诉你秦冬是我杀的？”
林东踢得很重，小狐的胸口阵痛，手臂也抬不动，她背对墙壁，做出防御的姿势，愤怒如小兽：“你可以杀了我！杀人对你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你把我想得太坏了……哦，我猜到是谁了，李美然是吧？她已经疯了。她没疯的时候就以为是我杀了秦冬，我是想杀了他，谁让我老婆想跟他跑呢。但我没杀他，不过他死了我是很高兴的，所以也没去追求是谁杀了他，像我们这种背景，被杀也不奇怪，警察还认为我们死有余辜呢。”
“你嫉妒，险恶，变态！”小狐愤怒不已。
“杀不成我就搞人身攻击是吧？你是有知识的人，吵架我肯定吵不过你，但你肯定也打不过我，不瞒你说，你今天得罪我了。对于得罪了我的人，我一般不会宽容……”
说着，他扑过来，老鹰扑向小鸡的姿势，抓住秦小狐，反剪双手，拖向浴室，迅速地抓起毛巾，塞进她嘴里，用另一条毛巾捆了她的手，用大浴巾捆了她的脚，仍进浴缸，打开水龙头。
冷水哗哗地从头顶喷洒下来。
几乎接近冰点的水。一点点将秦小狐浸透。她无力反抗，却也并不求饶。她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林东。
林东也并未再侵犯她，他在走出浴室时，说：“最后说一次，秦冬不是我杀的。”
走到门口，他又回头说：“你们都是些疯子！你以为就你们懂得爱情？什么天长地久海枯石烂，我也是人，是个男人！我也懂！我也爱过！可我的女人，他妈的怎么对我！”
秦小狐浑身湿透，浴缸的水淹没到一半。
她不觉得冷不觉得痛，不觉得恐惧和害怕，她只是失望。她相信林东说的，他今晚都可以杀了她，她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他没必要骗她，林东不是凶手，那么凶手又是谁？凶手又在哪里？
有开门的声音。
她努力发出“呜呜”声，卫生间的门被推开，根本就没有锁。
“啊……”进来的人是金刚，他发出一声怪叫，随即笑起来，“我是说大哥为毛喊我找小妞给她呢，不是有个小妞在身边嘛。原来小妞口味重，喜欢玩刺激，大哥都受不了了……”
说着动手，扯掉小狐嘴里的毛巾，解开手脚上的毛巾，放掉浴缸里的冷水，打开热水，说：“我去你房间帮你拿衣服来。”
衣服是从门缝里递进来的，小狐心里存了一丝感激，穿了衣服走出来卫生间，她心里想的是马上逃离。金刚背靠在房门上，斜着眉眼，说：“就想走了？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大哥的人，我是来伺候你的？”说着仍掉手里的烟头，走过来，双手抓紧小狐的手，逼着她往里面退，直逼到床边，把她掀倒在床上。
他露出狰狞面目：“大哥把你赏给我了。”
她高声喊叫。
他撕扯她的衣服。
一声“嘭”，那只喝空的啤酒瓶子，砸在金刚头上，瓶子还真是很结实，居然没有砸破，看来贵的东西确实有它的道理。
砸瓶子的不是小狐，而是谭旭。
谭旭拉起她的手，说了声“快走。”两人便飞奔出来，她衣衫不整，两人都气喘吁吁，又是夜深人静，值夜班的服务员，在走廊边上，看这他们，那眼神实在是难以描述了……
秦小狐根本不在意，她要是现在还有心思在意这个，她就太无敌了。
他们进了电梯，秦小狐理理衣服，定定神。谭旭说：“找个地方坐一坐吧，我陪陪你。”
“我想回家。”她却说。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回洞庭。”
谭旭望了望四周的茫茫黑夜，再望望眼前的小狐，叹口气，拢了拢她的头发，说：“这半年你都发生了什么？你过得怎样？小狐，自从今天在电梯里碰到你，我就心酸酸的……”
“也没什么，谭旭，谢谢你。”她轻轻一笑，实在是勉强之极，但也明确地暗示他，她不想告诉他。
他送她到火车站，还有回洞庭的车次。
深夜的候车厅灯火通明，旅客或坐或卧，都默默无语。秦小狐也默默无语地坐下，长凳冰凉，空气寒冷，她只是感觉麻木，浑身冰凉得麻木。
谭旭跑到门口，买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放在她手里，她暖着手，然后一气喝下，也没开口说谢谢。
进检票口的时候，她说：“谭旭，我会记得你。”
谭旭鼻头一酸，挥挥手。随即又跑上前去，替她把滑落的围巾绕回去，理理好，动作轻柔，万分珍重。
秦小狐的眼睛涌起雾气：“放心，我没事。”她又笑了笑，“回头打电话给你，”
即使是深夜，即使是刚刚遭受伤害，她也要独自回去，不肯他的陪伴和安慰，她挺直了冻得僵硬的身体，留给他坚强的背影。其实这只是表象，列车停靠在候车厅地下一层，她下楼梯的时候，险些摔倒，她扶住墙壁才站稳。
列车在清晨达到洞庭。
清晨的寒意尤其噬骨，一个流浪的孩子靠坐在广场边上的小饭馆门口，身上只穿了破烂的毛衣，他在瑟瑟发抖。
小饭馆已经开门，她走进去，买了一碗热汤面，送到孩子面前，说：“吃吧，孩子吃了就不冷了。”孩子感激地接过，说：“姐姐，谢谢你，好人有好报！”
从收到第一束花的那时起，她就知道，谭旭的好，就像一碗热汤的关怀，不可能随身携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