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狐在出租车上，直奔艺术团大楼。
到了团住宅小区门口，她冲到门卫窗口，拍着窗：“你好！我找蓝小龙！”
门卫还是以前她在团里时候的老伯，他披衣到窗口，看到是她，很是惊讶：“小狐！咋个是你呀！”
“老伯，麻烦你开下门，我有事找蓝小龙。”
老伯更加惊讶：“你不晓得吗？小龙出事了！”
“啊……”
“就是今天晚上！那个啥子开幕式！跳舞的时候，从台上摔下去了！听说摔得不轻，已经送到医院去了！”
秦小狐的心，重重一沉，问：“哪个医院？”
“我也不晓得，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你等哈我，我去打电话。”
老伯走进去，打了个电话出来，说：“医大附一院，就是在黄桷坪那边的那个。”
秦小狐赶到医院，问到护士，护士说病人刚从手术室出来，大腿粉碎性骨折。
她走到病房门口，房里站了一圈人，蓝小龙躺在床上，似乎还在昏迷，陆续有人进进出出，都在议论事故的原因，没有人明白他为什么会从那么宽的舞台上滑步到边上，然后摔了下去，更惨的是，他摔下的地方，有一台重型机器，他的腿摔在机器上，然后再摔到地上。
她坐在走廊的凳子上。呆愣如雕塑。人来人往，还有昔日的团友，居然没有一个人认出她来。
黑夜漫漫，天色微明。人群渐渐散了，病房里只有蓝小龙和他的母亲，他们母子在说话。
“小龙，又醒了？饿不饿？妈妈给你端点汤来。”
“不饿，妈妈，我的腿，怎么还是没知觉？”
“上了麻药，别乱想，手术很成功，等你好了，就又能跳舞了。”
母子俩又说了几句，母亲起身出来，往走廊的另一端过去了。
秦小狐走进去，说：“蓝小龙。”
蓝小龙的面庞，迅速笼起一层回光返照般的光辉，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小狐，小狐真的是你吗？你来看我了？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小狐，小狐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知道你要嫁给穆清秋了，我好难过，但我还是好爱你！”
一个身受重伤刚从手术台下来的人，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实在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完之后，他的脸色更显苍白，他苍白而殷切地望着小狐。
秦小狐掏出U盘，放在手心里，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嗯？什么？”他很茫然。
“U盘，里面是视频，是你强暴我的视频。”漫长的黑夜已经吞没了她的愤怒和冲动，她反而心平气和了。
躺着的蓝小龙，像忽然死去，一动一动，连呼吸都没有了。好一会，他才咆哮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太爱你！小狐！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我多想拥有你！可我知道不可能！要一辈子不可能！我只要一次！我录下来，是留给自己做纪念的！我存在电脑里！电脑有密码，谁都不知道！怎么你会有！”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输液瓶都跟着晃动。
“不是你放在红包里送过来的吗？”
“不是我！我根本就不想要你知道！”
“送的人肯定不是只想要我一个人知道，但这个我无所谓，”秦小狐的身体又颤抖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这样对我！你伤害了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想那是我自己的回忆……如果你能还和我在一起，我会告诉你的……小狐，原谅我吧……小狐……”说了那么多话，他已没有力气，他望着小狐，眼里流露出全是乞求。
她站起来，举起手，她的手在空中颤抖，抖得坚定又愤怒，然而，最后，却像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落下。
“蓝小龙，你真的永远不会明白，你带给我的，究竟的什么样的伤害……你永远不会明白，蓝小龙……”
蓝小龙想挣扎着站起来，想说什么，但他的腿动弹不得，他哭了起来：“小狐！”
蓝小龙的母亲已经回来，手里端着一罐汤。她慌忙放下汤招呼秦小狐站起来，秦小狐也不搭理，她叠叠撞撞往外走，身后传来蓝小龙的嘶叫：“我腿都断了！你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我一句！小狐……”
走廊漫长而阴冷，风从走廊两头灌进来，小狐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拉链不知何时已经散开，风吹起来，羽绒服张开，风力太猛，吹得她左右飘荡，像一片羽毛。
一片羽毛，对于这个世界的意义，何其渺茫。
她不该来找蓝小龙，他的动机理由又有什么意义？哪怕是因为他爱她，哪怕是因为她在分手之后对他冷漠无情不留余地，但是，他怎么可以？他强暴了她！
那是她的第一次，她的气息，她的身体，她的血液，她是要留给那个她最爱的人的……
她以为她留给了最爱的人……
秦小狐给穆清秋发信息：“我在中山路电影院，来接我。”
她当然不在那里，她只是要支开他，然后回去收拾东西。订婚之前，她已经把东西都搬到穆清秋那边，新房子正在装修，他们一起住在他平常住的一套他母亲单位分的小房子。羽绒服口袋里有房门钥匙。
穆清秋打来电话，确定她没事，说：“我马上来！”
这时，她已经在回家的路上。
她打开房门，简单地收拾了东西，立刻离开。
离开，逃避，这是唯一的念头。
她忽然想去见一见李美然。她想问问她，她为什么骗她。
天色大亮时，她到了歌乐山疗养院。
疗养院在山顶，古木参天，环境幽深，人迹罕至，仿佛被人遗忘。沿着高高的台阶走上去，是两扇巨大厚实的大门，两旁高大的围墙都在树木掩映之中，门边一个门卫岗。
她报了名字与来意，门卫让她进去到限制活动区找一个林护士。
林护士说：“哦，是李美然的表妹啊。跟我来吧，她在独立疗养区，她的老公可真好，独立疗养区费用很高呢，配有专门的医生和保姆，他自己还每周来看她。”
一座像独立别墅的院落。
大门紧锁，护士开门，她进去。李美然正蹲在院子里，掰面包屑喂鸽子：“咕咕，咕咕，来吃呀，来吃呀。”
“李姐。”小狐喊她。
没有反应。
“李姐，李姐！”小狐也蹲下来，大声喊她。
李美然这才慢慢地抬起头，茫然地打探小狐，掰了一块面包给她：“你也饿了啊，给你吃。”
“李姐，我是小狐！你怎么了？我来问你，你为什么说我哥是林东杀的？不是林东！你为什么骗我？”
“我没杀人！我没杀人啊！你们为什么把我关起来？”她丢掉手里的面包，站起来就跑，一直跑到屋子里去。
小狐站在院子里，一阵凄惶。
“她疯了。”一个人从屋里走出来，喃喃地说，“我把她逼疯了。但是我也被她毁了……”
林东。小狐看着他，心里居然无怒无恨，他在她眼里，宛如一块石子。她转身就走。
“后来有人告诉我了，金刚想做坏事，我剁了他一根手指，算是替你出气。”
她有点震惊，却不感动，她不回头，继续往外走，他在身后又说：“小妹，保重。”
她出了大门，没有立刻下山，她坐在台阶上，往这漫长的台阶，忽然不知道何去何从。穆清秋打电话来，声音很焦急：“你在哪里？我没有看到你！”
“我很好，只想出去走走。”
“你究竟在哪里？小狐！我来接你！别乱想，什么也别做，在哪里？就在那里等我！”
“我关机了，领导，放心，别担心我，我带了钱，带了身份证，带了信用卡，手机里存了你的电话，我要是出事，警察会打电话找你的哈。”
“小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