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关上。
大胤驻齐云关守将穆罡望向远城楼下蚁群一般密布的的苍狄大军。
寒风猎猎,几百面苍狄大旗铮铮作响。近几日新打造出来的攻城车,被层层苍狄步兵拱卫着。庞大的苍狄战阵,围绕着不大的齐云关,形成了三层的包围圈,真可谓是滴水不漏,插翅难飞。猎猎风中,军旗飘扬,几百面旗帜中,最显现的便是苍狄大汗王旗大纛,鲜红如火,如同正在燃烧一般,燎人心魄。大旗上,巨大的“苍狄”二字,随风招展,在大胤的疆土上,这面大旗飘的甚是飞扬跋扈。
大汗王旗下,苍狄大汗亲卫铁骑排成了整齐的队列,甲胄上的亮光刺的人眼都难以睁开。
穆罡的内心忧虑的很,朝廷的援军迟迟不到,一向雷厉风行的北疆大督统,自己的老丈人钟山岳这次也罕见的未能尽快的派兵过来解围。自己的齐云关,被苍狄十万大军围得水泄不通,粮草实在难以为继,关中粮草,不够军民三日伙食!
穆罡被封锁在了齐云关中,他哪里知道,北疆眼下处处战火弥漫,硝烟四起。北疆大督统钟山岳正四处调兵遣将,处处堵截来犯大胤国境的北胡十八部。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战争。
穆罡的齐云关正在遭受北胡十八部中势力最为强悍的苍狄的围攻,稍有不慎,一旦城破,大胤千里边疆,将再无阻挡苍狄十万铁骑南下的洪流!
穆罡一脸的坚毅,连日来,苍狄的只围不攻,让穆罡百思不得其解,这实在不是苍狄人一贯的作战风格啊!以往,他们巴不得早早破城,早早劫掠一番。趁大雪未能封路之际再赶回大草原上,可眼下这仗打得有点古怪了。
穆罡收回心思,背负双手,又去巡防别地去了。
摩都邪从汗帐中走出,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对一同跟他出来的谷青阳道:“昨日沃都大师休息了一夜,今日祭坛是否准备妥当?”
“回大汗,已经准备完毕!只待正午时分,沃都大师便拿那小家伙进行血祭,以壮我苍狄军威!”谷青阳道。
“那小家伙精神还好?”摩都邪问道。
“好的很,能吃能喝的,精神好的很!”
“那就好!此番用穆罡的儿子的血来血祭我苍狄先人,壮我苍狄军威,定能大破齐云关!”
“让沃都大师准备吧!”
苍狄十二位萨满大师中,沃都是最德高望重的一位。在整个苍狄大草原上,提起沃都的名号,那真的是每个苍狄人,乃至北胡十八部的人,都肃然起敬。一般而言,苍狄萨满是不参与军队征伐的,然而此次,沃都大师却内心涌起了一股别样的想法,他要打破整个规矩,希望以自己的巫术位苍狄人民攻城略地,为苍狄大汗开疆拓土。有时候,人真的很奇怪,难道,沃都是真的想到自己不假予年了吗?
沃都用来血祭的祭台早已搭建完毕,他将用穆翱的血来催生狂暴术,然后将狂暴术施法在苍狄铁骑上,如此,可以助长苍狄铁骑在半个时辰甚至一个时辰内的战力,是平时的两倍甚至更高!所谓的狂暴术,在苍狄人的语言中,还可以叫做疯化!也就是被施展了此法的人,都是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而要想将狂暴术催生的更为精纯,更为彻底,最好的药引子便是敌人的鲜血。
眼下,沃都手上就有现成的敌人,只不过这个所谓的敌人,只不过是孩子,六岁的孩子,尽避这个孩子的身份有些特别,是敌方守将,齐云关大镇督穆罡的儿子,但沃都还是觉得名不正言不顺。毕竟在他的心里,是不情愿用这样一个幼小的孩子作为狂暴术的药引子的。
沃都走向了祭台。
穆翱将头转向了这个逐步向他走来的苍老的老人,目光中充满了敌意。这几日来,穆翱都被绑在高台上,冷冷的观察着眼前的这一切。没有哭,没有闹,虽然是个表面上看是只有六岁的孩子,但他对于目前的处境已经完全心知肚明,自己成了肉票!成了苍狄人要挟自己父亲的筹码。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哭闹的话,恐怕将成为父亲的累赘,让父亲更加的担心,小穆翱自小受老祖父穆戎公爵的影响,要做军旅世家的铮铮男儿,这几天的身处十万敌军阵营,并未让这个小家伙心生丝毫胆怯,相反,却无形中锻炼了他的胆魄。
沃都大师看似很是仁慈,慈眉善目的,但这只是表象。他的仁慈只是对他的民族,对苍狄人而言的,对于敌人,对于世仇的中原人,眼前的大胤孩童,沃都的仁慈在内心中只是短暂的一闪而过。内心的世界会告诉他,这个孩子是帝国守将的孩子,用这个孩子的血来催化狂暴,那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既可以打击敌军守将心神,更是一个绝佳的狂暴术的药引子!
沃都走上了祭台,来到了被绑在柱子上的穆翱跟前,伸出了如同鸡皮一般的粗糙的手,想要抚摸穆翱的头。穆翱却猛的一下将头甩过去,躲过了那让他倍感恶心的大手。在穆翱眼里,那枯树枝一般的手指,真得摸上了他的头,他会恶心的想吐的,毛骨悚然啊!
“小家伙,爷爷我摸摸你的头不行吗?”沃都满脸笑容的问道。
穆翱没有转头看他,一声不吭的望着远方,他父亲的所在的齐云关。
沃都倒是没觉得有一丝尴尬,继续笑道:“小家伙,想你的父亲了吧?想不想见他啊?”
穆翱依然没有吭声,依然继续的望着齐云关。
沃都有些不自然了,手上稍微运力,一股劲道立刻将穆翱的脸扳了过来,瞪起了眼睛,望着这个很不给他面子的小家伙。
谁曾想穆翱将头转过来后,抬起一脚便踢向了沃都,将一身雪白萨满法师袍,盖上了自己的鞋印。
“小家伙,火气不小嘛!”
祭台上,只有沃都和穆翱两人,其他人都在远远的地方,萨满做祭祀布法,周围一百米内是不允许有任何旁观者在场的。原因无非有两个,萨满施法是很神圣的庄严的事情,不想被人打扰。另外一个,就是也没有多少人敢大胆的在跟前看,毕竟,萨满施法稍有不慎的话,距离最近的人也是最危险的!
“放了小爷我,我让爹爹不杀你们!不然的话,我爹爹会把你们杀的片甲不留!”
“哈哈哈哈,小家伙,你说是你爹厉害,还是我厉害啊!”沃都大笑道!
“当然是我爹爹厉害!他一个人可以单挑你这样的老头,一百个!”
说这番话的时候,穆翱故意表露出天真的一面。沃都听了,心中都打了退堂鼓,望着满脸怒火的小穆翱,沃都突然觉得自己一旦真把眼前这个孩子血祭的话,自己在草原上的声望恐怕遭受影响的,毕竟,如此做,在萨满里面是很瘦忌讳,被人看不起的!血祭的对象,如果是敌方的最高将官,自己将成为苍狄人心目中的英雄,可眼下自己血祭了这个小家伙,自己的一世英名恐怕都要抹上一层灰了!
然而,沃都内心想打退堂鼓了,苍狄可汗和谷青阳却是不干了。
摩都邪和谷青阳从原来的高台上走到了祭台边,距离沃都已经不远的地方站下了。
“沃都大师,怎么了?于心不忍?”看在眼中的摩都邪忍不住的问起了沃都。
沃都没有吱声,只是在内心中盘算着,一旦自己血祭了这个天真烂漫的敌国孩童,给苍狄带来的无上荣耀,一旦拿下了号称铜墙铁壁的齐云关,自己在苍狄人心目中的崇高形象,自己在苍狄十二大萨满中的地位,将得到无限量的提升!
人欲望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如滔滔洪水,想阻拦,已经很难。
谷青阳见沃都仍然在踌躇,犹豫不决,知道萨满在关键时刻又犯了当断不断的毛病。于是,谷青阳决定火上浇油,开导沃都。
“沃都大师,此次一旦血祭成功,漫天血雨洒在我十万苍狄铁骑之上,必定让我军心大振,狂暴加持之下,战力陡增,攻破齐云关,大军必当所向披靡。大师的功绩可谓彪炳千秋啊!大汗极有可能册封您老人家为我苍狄国师之尊啊!”
闻听国师之尊后,本来还在闭目沉思的沃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猛的睁开眼睛,炯炯有神的望着祭台上的穆翱,道:“小家伙,两国交兵,定有死伤,你就怨不得老夫了!”
穆翱听明白了这看上去还慈眉善目的老头也是这样的心如蛇蝎,立刻破口大骂:“老家伙,你敢对我动手,我爹爹绝不会饶了你,会抽了你的筋,拔了你的皮的!”
“小家伙,倒是伶牙俐齿的啊!可惜了,能死在我苍狄沃都萨满大师手上,也是你小子前世修来的造化了。”谷青阳冷笑道。甚是瘆人。
“你先退下!”沃都冷冷的对着谷青阳道。“我要开始了。”
谷青阳明白沃都就要开始血祭了,和摩都邪一同退了回去。
穆翱重生之后,遭逢如此大难,却罕见的平静,前世何曾有过如此遭遇?但一脸的坚毅果敢,更有一种视死如归的精神写在他幼稚的脸上。之前曾在攻城车上哭泣的那个小男孩,在这一刻,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似地,或者说,心智忽然长大了许多。当然,装给摩都邪谷青阳看的成分比较多了。
沃都的十二名随从已经准备好了血祭之舞,三人一排,站成了四排,第一排三人每人手上拿着一面精巧的手鼓,第二排三人每人手上拿着一面斑驳的铜镜,第三排三人每人手上拿着一面招魂小旗,第四排上每人拿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手鼓响起,咚咚作响,四列人顿时手舞足蹈起来,铜镜的反光照着穆翱,这次血祭的对象。穆翱闭上了眼睛,他不想看见这些在他看来是在是装神弄鬼的东西,尽避这段血祭之舞跳过之后,便会拿他开刀了。
十二个人的最终都在呜咽着很是难听刺耳的声音,一时间,手鼓作响,小旗挥舞,铜镜散光,短刀霍霍,恐怖的局面让远远的在城楼上运用远瞻目瞭望的齐云关守军的大镇督亲兵高震,顿时慌了神!
高震明白,这是苍狄惯有的战前血祭仪式,以往每次在攻城前,都会让随军的萨满拿抓来的俘虏进行血祭,以振军威。谁曾想这次竟然抓了小鲍子穆翱来血祭!传闻中,血祭的最高境界便可以让兵士狂化,提升战力,而且越是用对方的关键人物,越有效力。以前抓来的那些俘虏,的确在简单的血祭中发挥不出多大的效用,可这次却非同小可,那可是大镇督的儿子,定鼎公的嫡孙啊!
“大镇督!他们是要拿大公子血祭啊!”
高震奔到在城墙的另外一端指挥布置防守要务的穆罡,一脸悲戚的道。
“什么?血祭?”穆罡也惊了!
一个最坏的念头浮现在了穆罡的脑海中,苍狄人要撕票!
穆罡运起了远瞻目,遥遥的望见了自己的儿子穆翱被绑在祭台上,周围是一群跳着血祭之舞的苍狄萨满,还有一个胡子老长的身着萨满大师才能可以穿的黑色长跑的大萨满,儿子还是那样的平静,穆罡的内心却如刀绞般疼痛。
恨不得立刻打开城门,杀将出去,救出儿子啊!
可是,密密麻麻如蚂蚁般围城的苍狄大军,却让穆罡不得不正视这残酷的现实。
“将军,我们杀出去,救出小鲍子啊!”高震带有哭音的叫道。
“再等等看!”穆罡说这番话时,真得心如刀绞!
“还等什么啊!他们都快要动手了!再不冲出去,就晚啦!”高震叫道!
“执行军令,巡防去!”穆罡呵斥起了高震。眼中,却已噙泪花。
高震满心怨愤的奔向了别的城垛。忽然,高震抬起头来,看见一团火红色的云彩般的东西正急速的向苍狄大军奔来!
那团火红色的云速度特别的快!很快就要冲进了苍狄的严阵以待的大营。突然间,漫天花雨般的箭矢飞向了那团红云,顷刻间,却在一股强大的风力之下,全部逆转掉头又飞了回去,顿时,一片哀嚎在苍狄的弓箭手群中此起彼伏!
“救兵来了!你看,大将军,是我们的救兵来了!”异常兴奋的高震立刻叫了起来。
穆罡此时也看见了,并且一眼就认出了那匹马!
兴奋激动!溢于言表!穆翱有救啦!穆罡的内心从地狱中又回到了天堂一般!因为他看出了那匹风驰电掣般的追云神驹!
难道是国师亲自来此,救我穆翱孩儿的?
可是很快,穆罡就发现,马是那匹追云神驹无疑,可马背上的人却不是国师衍月真人,而是另有其人。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马背上的人当然不是衍月真人,而是半道上抢了衍月真人的徒弟莫尘的大胤五行盟烈火山的掌门,灿白羽!
正在凝神静养,准备在血祭之舞跳完之后,便施展法力进行血祭的沃都,见一团火一样的神骏向此处祭台冲来,手中的奔雷一般的掌力,不断轰杀着苍狄的士兵,十万大军,被这单人独骑搅和的混乱不堪!
是大胤的高人来了!沃都依然明白。血祭看来要受阻挠了。
“来者何人?”沃都运足了内力,向灿白羽吼道!
千万别小看了这一声吼,萨满的狂暴之法,便是通过怒吼来实现的!
“挡我者死!”
更有霸气,更有气势,君临天下,惟我独尊,气吞山河的爆喝在苍狄大营上空如同炸雷一般,晴天霹雳一般砸到了苍狄沃都大师的祭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