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敏儿并非每个夜里一下班都得赶往我的居所。不过,有一点必须承认——在我被那个噩梦反复折磨以前,她来得确实频繁。于红莲城里的好几个女友之中,我与敏儿交往的时间最长。SODOM世界中,两性关系一般都是相当短暂和松散的。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同居已是件非常了不得的大事。至于结婚这种盟约,就只有权贵们才签得起。所以,离婚的现象也不像你们地球那么常见,偶尔那么一两件全都载入了史册。
新宇宙历N减十三年早月的第三个月曜日,女和月母国太子宛与三苗国公主芸仙正式宣布离异。翌日,女和月母国就被毗邻的因民国所灭。
新宇宙历N减九年神无月的第二个水曜日,标志着司幽国两大家族结盟的慕容二公子与令狐四小姐历时七年的婚姻终于画上了句号,导致该国再度南北分裂。
作为SODOM世界平民阶级的男女来说,两情相悦彼此需要时就共度良宵,没有这个心境时便互不打扰,是最恰当适宜的,称之为:一时啃一时够。当然,也有不少被热爱蒙蔽了理智的,他们会直接进入到对方的日常生活中,这就是同居。
通常来说每一对同居者平时的开销都是各花各的,某些共用的物事就得摊分。一段日子后,若打算取消这种关系,那么,谁买的东西归其自己搬走。而那些两人合购的,哪个觉得更需要一些就属于他了。反正全都是些值不了多少钱的玩意。
至于那种不但所有费用都由其中一方所出,而且他(她)还得支付对方一定量货币的,在SODOM世界里,我们管这个叫:包身。
结婚、同居、一时啃一时够和包身,关于这个世界里的两性关系,我已讲了四种,最后一种是:召唤。它和包身、结婚一样,都属于以经济(包括经济的集中表现——政治)利益为主导的两性关系。包身分包者与被包者,召唤分召者与被召者,结婚倒是没有结者与被结者的区别。此三者中,从经济利益的角度去看:最大的是结婚,包身次之,召唤为末。委实,召者是连大多数处于平民阶级的人类也有可能充当得起的。
我曾经打算和敏儿同居,在新宇宙历N年文月第三个水曜日之前,这是和其他女朋友在一起时从未试想过的,一直以来,我与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只是一时啃一时够而已。
之所以产生这个念头,是因为她和我另外的那些女朋友委实有着很明显的不同之处。敏儿特别喜欢于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照料我起居里的某些盲点,也就是说做饭、擦地板之类的事情。我是一个粗枝大叶不拘小节者,通常每天只吃一顿,偶尔两顿,大多是泡面这种用不着花多少工夫的玩意儿。而且澡也不是像大多数人类那样每天或者隔日洗,得看自己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室内的其他物事就更不用说了,几乎从来没有动手收拾过。倒非出于没有空的缘故,只不过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老是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无聊感所充斥。所以,每逢她过来之后,我的身体和居所都变得整洁,而且还能回味一下方才她做的那齿颊留香的美食。更重要的一点——敏儿在每次和我共享爱欲欢愉时,常常会故作能得到很大满足的样子,实际上,我对自己(尺寸、持续力以及因为方才所说的那种无聊感而导致我于技巧上也没花多大的工夫)是否可以营造出这种效果心里有数。她大可无须这么做的,一时啃一时够而已,作为非被包者或者被召者,关键在于自己是否真的能在其中获得享受,根本就没有刻意令对方心里觉得好过些的必要。
关于无聊感,我不明白自己为何几乎无时无刻不被它充斥,相同的现象也出现在新宇宙里的每一个人类身上,只不过明显度各异而已。或许,这就是生存的本质吧?为了摆脱或者减轻无聊感,大家大口大口地灌着形形色色的致幻剂。但不难想象,无论哪一种致幻剂(即使是以药效很强著称的权力和财富)所营造的快意,都不足以盖住无聊。因为生存的本质是未亡者们注定无法摆脱或者减轻的,否则,那就非生存的本质了。
据说旧宇宙中的某些人类具备一种很有可能效力比权力和财富还要强的致幻剂,因为不像我们新宇宙的人每一个都是无神论者。虽然许多年以后我曾经到过地球好几回,其中一次它还几乎贴紧了我的唇边,但我还是没有服用过。它分许多种,总的来说,既然生存是无聊的,那么,与其相对的死亡就必然是不无聊的,它通过对死后那种不无聊的向往来摆脱或者减轻生时的无聊。效力越强的致幻剂,就越为昂贵,这是必然的。为了服用权力和财富致幻剂,人类所付出的代价往往已经巨大得宛若千万亿兆京垓秭穰条抹香鲸的体积之和。而这类致幻剂明显是比前二者都更为奢华的,犹如千千万万亿亿兆兆京京垓垓秭秭穰穰条座头鲸的体积之和。
简单说说其中最有名的三种:第一种,叫你别服用其他任何一种致幻剂,好好地无聊或者是好好地更加无聊,那么你最终就能生存于不无聊的死后了;第二种,顶多让你吃一些最低廉的致幻剂,然后,让你为了供给某一小撮人服用权力和财富之类的高级致幻剂而付出不菲的代价,那么,你最终就可以生存于能任意服用高级致幻剂的死后了;第三种,就是我曾经几乎吃进肚子里去的,当时我觉得它挺好,甚至有些像我现在手上最高质量的那一种,不过,喜欢者不多。后来,它被改良成我所厌恶的,反而被许多人类争相服用了。至于我怎么会只差一点儿就服用了早期配方的它,既然这是以后的事情,那还是照顾你阅读的习惯,按故事发展的时间顺序留待以后再说好了。
我方才所提及的现在手上最高质量的致幻剂,得自新宇宙历N年文月第三个水曜日之后,就是企图僭越管理这个宇宙的伟大程序的【MESSIAH计划】失败之时。它对我比明的药效更大,当然,代价也更为昂贵,因为于EDEN仅仅是自由的贪婪,在SODOM却还得包括对平等的奢求。虽然我至今还没有打算(或许应该说得坦白些,是不敢)服用它,不过倒因此而对往日那些比其低廉许多的致幻剂们失去了太多的兴致。
走在红莲城里,所见的ASURA或者是其他族类的元神继承者越来越多。我小心翼翼地竭力不引起他们的注意,每一个举动都保持着谨慎的警惕。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虽然由于各自的元神感应到了明死前BELIAL所处的位置而赶来这里,但其后却因为我再也没让它物质化过,所以搜寻的行动变得盲目、毫无线索甚至方向可言。即使是偶尔和我擦肩而过,他们也丝毫没有察觉到目标近在咫尺。
不过有一个身材魁梧、长着蓬氄而猩红的络腮胡子的,是必须对其打醒十二分精神地多加防范的,因为不知道是出于巧合抑或故意,他和我不期而遇的频率异常地高。
若是敏儿不拒绝小高的话,即使仅仅一两次,大概也能获得一笔数目不菲的货币,如果他觉得她适合包身的话,那么就更是享尽荣华富贵了。胡不与国里不少颇具姿色的女明星们都和他有过或长或短的一腿。SODOM世界和你们地球的某些观念不同,我对此没有什么好介意的。当然,我和敏儿各自作为相对独立的经济个体,她从中赚到多少物质上的好处,也与本人无关。所以,不存在赞成还是反对之说。卖老婆、逼自己的女朋友去当娼妓或者因为她们自愿(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和其他男人发生关系而大发雷霆、自寻短见之类的现象,是我于许多年以后到了地球才有幸目睹的。
在色斯灵尼尔中专门负责陪客户坐坐的美女不少,而拥着小高的那若干位已经是那里无论相貌、身材、嗓音抑或湿度都最顶尖的座姬了。面对这个出手极度阔绰的超级纨绔子弟,她们是很乐于充当被召者或者被包者的。但他却将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舞台上的敏儿身上。
那段日子里,我由于被噩梦纠缠得心力交瘁,和敏儿相处的时间并非很多,但也隐约看出她正为某件事而感到困扰,不过没有提问,所以,直到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小高。
至于她拒绝小高并且还因为其连续几夜的邀请而觉得异常不安的缘故,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在我们一起于咖啡店里谈论那些形迹可疑者之后不久,敏儿私底下问我:“我今夜下了班可以到你那儿去吗?”委实,我已经许多天没有约她到我的居所了。
于SODOM世界里,作为一时啃一时够关系的异性朋友,在没有接到对方的邀请或者许可之前,是不会贸然前往其居所的。
她最近一次到我那儿去,是在新宇宙历N年文月第三个火曜日之夜,就是遇到明及其元神的前一个晚上。那也是我们最近一次共享爱欲欢愉。敏儿并不像我,她只有一个男朋友,当然,她也没有丈夫。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SODOM世界里“男朋友”一词,并不能用以指代朋友中的男者。按你们地球的说法,“异性朋友”也可以是朋友中的异性者。不过,在我们这里,无论性别,朋友就是“朋友”,“男朋友”、“女朋友”、“异性朋友”甚至“同性朋友”必然是对两性关系而言的。至于“两性关系”这个词,在SODOM世界和地球是否也存在着一点不同,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毕竟回到过去的次数并不是太多。还记得敏儿那晚的表演十分卖力,实际上这么久以来,无论哪一次她都竭尽所能地让我感到自己可以令其获得很大的满足。
敏儿见我思索良久都没有答复,便曰:“你若忙,那下次好了,我不会介意的。”她大概是以为我已经约了别的女朋友吧?否则,三更半夜还有什么好忙的呢?
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其解释,只好道:“现在需要我送你去上班吗?”
敏儿:“不必了,谢谢。”一般来说,我每天在沙微后谷里忙完后都筋疲力尽,顶多在其陪同下或者自个儿来这里喝杯咖啡,与超、琳聊一会儿,就得赶回家睡觉,确实没有精神送她去上班的。
所以,通常都是出了咖啡店门口各走各的。我:“那好吧,再见。”
敏儿:“再见。”
告别了敏儿之后,我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咖啡店门口往自己的居所挪去。于某条昏暗的街道,我又遇见了那长有一大把蓬氄而猩红的络腮胡子的人。他的顶上是光秃秃的,脑后缠了一大块暗涌的毒血般的鬈发,还老戴着一副阴森的墨镜,无论白天抑或黑夜。
你或许会说:他可能是一位瞎子。我可以很肯定地回答你:不!
语气绝对是斩钉截铁的。
虽然我无法看到那副墨镜后面长着一双什么样的眼睛,但每次相遇,我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那宛若两根点燃了的箭般直射过来的目光之炽烈和锐利。
每次邂逅他时,我都油然而生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唯恐其洞悉自己就是【MESSIAH计划】的继承者。
在混进红莲城里的众多ASURA和其他族的新任肉身中,我最害怕的一个就是他,另一个则为梦中所见那用右手食指指着我大喊:“他就在那里!他藏在那里,扮演着一个小有名气的拾荒者的角色,装作自己不是那个人。”这一个是SATAN之肉身。
我无法确定SATAN的肉身是否仍为芭,或许她已经死于SODOM某个偏僻的角落里,就像明一样,其元神被他人所拾获。
由于被BELIAL钻进了自己头颅里的缘故,某些明生前所熟悉的人,我一眼就能认出来。虽然我为了逃避实现【MESSIAH计划】的艰险重任,一直都将它封于脑海的最隐秘之处,不让其浮出思维的表面,但其所携带着的明在世时的若干记忆却是难以抹杀的。
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眼前这名魁梧汉子是一位ASURA。因为明的记忆中有与之在EDEN里会面的影像,他们的谈话内容我还没有刻意地搜索出来,所以并不知道其名字和更多的资料。
至于SATAN和芭,我暂时没有在红莲城里发现她们的踪迹。我不动声色地急忙想溜出他的视野,生怕于某个不经意的细微之处露出自己就是其要搜寻的目标的任何蛛丝马迹。
擦肩而过后,我偷偷地回望了一眼。他并没有扭过头来,其背上却若隐若现地伸出一只滑腻腻的似乎布满黏液的碧绿右手来,五根寒光闪烁的指甲犹如嗜血的刺刀般尖锐并且锋利。
正是先前琳让我观赏的那张偷拍照片上的狰狞元神之手!它竟然还仿佛在朝我招动!此惊吃得非同小可,大量冷飕飕的汗液从额上和背脊的每一毛孔迅速涌出,我慌忙转过头来,拐过某个街角,疾步朝自己的居所奔去。在一条条入夜的街道里狂奔,灯柱、店铺、行人、电线杆于身体的两侧疾速后退,我不时回头,幸好,尚未看到他追赶上来的身影。用不着多久,其实也是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跑进自己的居所。将门户紧闭后,我倒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跳动得很急促并且混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口腔里蹦出来。好一会儿,才勉强算是恢复了平静。脑袋昏昏沉沉,四肢酸软无力,最要命的是背与腰的接壤处又隐隐传来阵阵疼痛。那个位置我曾经摔伤过,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现已无甚大碍,但每逢一定量的操劳或者激烈运动后,总会产生难受的感觉。
而且,我本来就很瘦弱。
整整大半天在沙微后谷里忙碌,再加上方才的一顿奔波,委实叫我辛苦得够呛。
也顾不得想太多了,往肚子里灌进几口冰镇的凉白开水后,我立马扑上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