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在忙活的时候,有一个人敲着木鱼,过着看起来比较悠闲的日子。
这位兄台名胤禛,时年三十来岁,他妈是宫女出身,他的外公家也不是名门望族,加上他小时候资质实在谈不上很好,所以一直郁闷地活着,允祉大他一岁封郡王,他还是贝勒。
因为他妈是宫女,加上他外公背景太差,资质平平,所以受到歧视是免不了的。
还好,胤禛的运气没有差到极点,他的养母是孝懿仁皇后,孝懿仁皇后是佟国维的女儿,是康熙外公那边的人,所以,他勉强沾了一点边,而这一层关系,将影响到他的将来。
从这孩子小时候的经历可以看出,康熙并不怎么待见他,他的兄弟姐妹们也不怎么待见他,就是有一个亲兄弟允禵,也不爱搭理他,可以说,小时候这兄弟活得是相当失败的。
在痛苦与孤寂中,他默默地生活着,他暗暗在心底下了决心——我要出人头地!
一般来说,小时候被周围人看不起的人,长大之后是会带着某种心理阴影的,他们往往猜疑而又嫉妒,自大而又自卑,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种人的发达有时是件可怕的事儿。
但是,当胤禛在心中默默地立下志向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好笑。
要背景没背景,要关系没关系,要学识没学识,要人品没人品,这样的人能取得胜利?所以胤禛也就基本上放弃了上进的念头,时不时写两首打油诗,再就是请菩萨在家念佛。
很多人说,胤禛这是韬晦,然而,在我看来,胤禛也是没办法啊。
在外人看来,胤禛也是没啥希望的孩子,所以,绝少有人在他门下拜码头,好不容易年羹尧在他手下拜下了码头,让胤禛有了一些成就感,但年羹尧也是骑墙的,随时准备开溜。
胤禛也几次随着父亲游览了祖国的大好河山,与他同行的诸位皇子当中,据胤禛自己说与允祥关系不错,我以前介绍过,允祥同志是个老好人,他与任何一位阿哥的关系都不错。
如果说硬要给胤禛找出朋友与帮手的话,此时还真找不到,恐怕只有菩萨吧。
废太子这场政治大戏,胤禛压根就没有赶上趟。
在别的皇子跟着父亲驰骋于木兰围场的时候,胤禛同志还在北京摇着蒲扇,挥汗如雨地看着公文,处理着政务。当他得知允礽被废的时候,既没有欢喜,也没有太大的吃惊。
允礽被废,欢喜的是允禔及允禩,因为在他们,允礽被废是他们的希望;然而胤禛看来,允礽废了也轮不上他,如果换他人上,自己与任何一哥们儿都不铁,谁上都不讨好。
所以,胤禛依旧勤勤恳恳地处理着文件,文件不处理好,贝勒估计都干不下去。
然而,正是胤禛同志这种没有希望,便没有祈望的无为主义精神,彻底征服了康熙皇帝,康熙皇帝交给了胤禛一项比较重大的任务,与允禔同志一起看管允礽,您老兄忙去吧。
因为胤禛并没有什么高智商,所以他办事都是很认真的,这种认真俗称一根筋,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他认定要做,就一条路走到底,从来不会转弯,也不会圆通,他就是这样。
所以,接手看管允礽的工作,他依然做得挺好。
允礽的一举一动,饮食起居,胤禛也还颇为照顾,不过允禔可就没那好性儿,您允礽爱吃不吃,爱喝不喝,关我屁事,而且还经常背后捅上允礽一刀,跑到老爹那里打小报告。
小学学习的经验告诉我们,对这种打小报告的做法,人人都是非常讨厌的,包括老师。康熙在听了许许多多关于允礽的小报告后,形成两项判断——允礽很坏,允禔很讨厌!
日复一日地听着允礽的坏处,终于有一天,康熙说:你们能不能不再报告了?
康熙的本意是想清静,自从废太子以来,康熙大病发作,腿子肿得穿不了鞋,手腕颤抖得写不了字,允禔还整日在旁边唠唠叨叨,康熙不是很烦,是非常烦,你们都滚远点。
这就是俗话说的,眼不见,方心不烦。
在允禔得到康熙滚远点的决定后,没有恼火,相反他十分高兴,因为这就意味着,允礽彻底失去了翻身的机会,你想想,一个与父亲完全隔绝的孩子,怎么能得到父亲的宠爱呢。
允禔带着笑容把康熙的决定告诉了胤禛,你听好了,以后不管允礽说什么,都不许报!
胤禛没有说话,默默地走开了。只能怪允禔的运气不好,他遇到了胤禛这样一个办事认真,不懂通融,不绕弯子的人,胤禛除了忠心于父皇,勤恳办事之外,别的对他都是扯淡。
允禔的话音刚刚落下,胤禛就跑去向康熙报告:允礽说您给他的任何罪名他都承认,唯独说他弑君这条罪,他万万不敢当。康熙听完这话后,感动得痛哭流涕,到底还是我康熙的好儿子啊。
康熙不但没有怪罪胤禛的朴实,而且还解开了挂在允礽身上的铁链。
允礽怀着感激的目光注视着胤禛,你的确是我的恩人啊。
尽管胤禛得罪了允禔,但不久后允禔也被圈禁,不会把胤禛咋样了。
而胤禛同志与允禩一伙的关系也处理得相当好,不远不近,允禩此时还没有把胤禛当成敌手,在允禩看来,任何人都有当皇帝的可能,瞧胤禛那副熊样,怎么可能轮到他呢。
由于允禩的粗心大意,很多允禩一伙的绝密资料,都被胤禛轻而易举地掌握了,比如允禩的财政问题,比如允禩底下码头兄弟的分布情况,再比如,允禩的居心与计划的安排。
总而言之,允禩处于了明处,而胤禛安全地躲在了暗处,事实就是如此。
当然,即便如此,胤禛对当皇帝依然不报任何希望。
胤禛依旧是读书练字,陪着皇帝旅游,写写文章,吟几首打油诗,然后狠命地敲木鱼,离他发达还得等上好几年,我们也就不再去打扰胤禛同志敲木鱼了,要去探望一下他的父亲。
在允礽被废弃以后,康熙皇帝基本处于痛苦状态。
上朝的日子少了,批阅奏章的量也少了,手颤抖得都写不成字,脚肿得比鞋帮子还粗,终于,他大病了一场,然而由于太过悲恸,他既不打针又不吃药,一副坐着等死的样子。
近五十年了,这些年来,自己战胜了多少敌人,然而今天,自己被自己打败了。
在允礽被废弃的日子里,他的脑子中萦绕的是祖母孝庄太皇太后的身影,他的脑子里想到的是皇后赫舍里氏的身影,他更想到了那片天地中,允礽抖抖索索地蜷缩着望着星空。
太子废掉了又怎么样呢?允禔、允禩,还有允祉、允禟,哪一个不想做下一任的允礽,他们的水平显然比允礽强多了,允礽虽然笨点,但是他老实忠厚,而其他的儿子,心计更深。
先是允禔提出了杀掉太子的主张,骨肉相残,何其可怕;后是允禩拉帮结派,小心经营;至于说允祉、允禟诸位,也在底下蓄积力量,蠢蠢欲动,如果不当机立断,后果很严重。
康熙在废太子的时候祷告天地,说自己的儿子虽然很多,但是没有一个比得上自己,所以,他决定暂时不立太子。其实并不是康熙的儿子差,是康熙本人未能选择一个好的。
人生看似很复杂,其实就是一个选择问题。
太子的位置被空置出来,除了诸位皇子们忙活以外,在朝的大臣也忙得不行。
太子就是下一任的皇帝,如果在先人一步在未来皇帝门下拜了码头,就找到了天大的靠山,将来任朝廷风云变幻,我自岿然不动。所以诸位大臣们思前想后,然后苦心钻营。
允禔是没得考虑了,他已经被关起来了;还有一些人支持允礽,因为毕竟他曾经是太子,皇帝回心转意也有可能;允禩虽然受到处分,但是尚未伤筋动骨,翻云覆雨指日可待。
所以,形成了以允礽为中心的皇太子党,其主要成员为允礽的老师与随从们;形成了以允禩为中心的皇八子党,其主要成员有允禟、允禵,还有佟国维、鄂伦岱等,实力强大。
至于很多历史书上写的皇四子党,基本就是个称号,光杆司令差不多,胤禛手下的年羹尧有点实权,但基本是个骑墙的;他的属员福建道员戴铎直截了当给他信,我们歇了吧。
康熙是非常讨厌结党的人,他曾经臭骂过明朝东林党,拉帮结派,拜码头,称兄弟,只能颠倒是非黑白,倒转乾坤,祸国殃民。明朝基本就是这样自己把自己个折腾掉的。
在诸位皇子都在拉帮结派的时候,康熙显得相当愤怒。
但是愤怒归愤怒,即便他想发火,他也需要找个对象。拜码头、称兄弟,在那年月基本采用地下活动方式,让康熙找不着北,康熙皇帝必须让这群人自己蹦出来,他才好动手。
在经过慎重思考之后,康熙找来了老朋友李光地,喝茶聊天。
康熙说李光地比较享福,家庭和睦,儿子孝顺,没事还可以摆弄摆弄周易,然后哀叹自己身世如何不幸,爹死得早,妈死得早,老婆也死得早,自己疾病缠身,恐怕命不久矣。
李光地同志当然只能安慰加鼓励,陛下您别多想,好好养病吧。
康熙继续述说自己的苦痛,然后说道自己的几个儿子很不成器,允禔是蛇蝎心肠,镇魇太子,然后试探性地问了一下李光地同志:依爱卿你看,这太子的病况问题不大吧?
李光地同志立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在思考了许久之后,慢慢地给出了一句话:“太子陛下慢慢调养,的确是皇帝你与天下臣民的福气啊(细细调养,诚国之福也)。”
听完李光地同志的回答,康熙满意地笑了,热情地送回了李光地。
在和李光地同志喝茶后不久,康熙召见众位臣工开会。
会议的主题相当简单,康熙先发了一通感慨,痛诉革命家史,哀叹自己命苦,儿子不孝,说完之后,说诸位臣工是朕的股肱之臣,大家选举吧,选择谁当太子就是谁,我不反悔。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皇帝让我们选太子,这不是开玩笑吧。
“这事儿关系甚大,恐怕非我们这些臣子可以决定的。”列班的满汉大臣一致回答道。
然而康熙意愿十分坚决,要你们选,你们就选,啰唆个啥。
既然皇帝都说选了,那就选吧。问题的关键是康熙搞的是间接选举,间接选举是相当不公平的,几个大臣投票,那还不是哪个帮派大,人口多,谁就可以操纵选择,从中渔利?
在康熙下达让大臣们选皇太子的命令之后,阿灵阿捡起袖子就张罗开了,圣上说了,今天必须选一个做皇太子,我阿灵阿选择八阿哥,八阿哥仁厚平和,诸位看着办吧。
在阿灵阿投票给八阿哥后,鄂伦岱、马齐、揆叙等人立即召集人手,一起给八阿哥投票,票被收集好后,由内廷太监梁九功统计出来,交给后庭的康熙帝,康熙帝差点气晕。
要你们选,你们就搞出这么个结果?
李光地何在?康熙怒吼。李光地急忙被带到了内廷。
“我前几天跟你说的话,你给大臣们讲了没?”康熙问道。
“圣上的话,微臣不敢私自与大臣们交议。”李光地沉稳而又缓慢地回答道。
李光地同志是何其聪明的人,在若干年前,他骗过了耿精忠,忽悠了陈梦雷,又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在康熙召见那天,他就已经揣摩清楚了康熙,他不会让康熙当枪使。
在康熙问太子的病情的时候,李光地就已经明白,康熙皇帝想让太子重新继位,但是不久前他自己刚刚废掉太子,不能自己打脸,所以想让臣子们选择由允礽继位,才能下台。
所以,在那一日,李光地回答道徐徐调治,诚国家之福。
然而,精明的李光地同志却并不想介入到诸子争位,不想在皇帝家事里面插上一杠子,所以,他选择了回避,在他退出来之后,把康熙跟他说的话咽到了肚子里,局面就变了。
时至今日,康熙已经感觉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皇帝,皇帝就必定意味着孤独。
在重要的时刻,臣子不能帮他,儿子不能帮他,他还能依靠谁呢,只能是自己。
在诸位大臣推举允禩的决议被否定之后,舆论哗然。
最为不满的是马齐,马齐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排在满洲大学士的首席,如果把大清国的诸位官僚排个座次,坐上第一把交椅的,非马齐莫属。因他功勋卓著,曾被康熙赐匾。
马齐是看好允禩的,因为他在朝廷中的极高威望,拉了不少兄弟在允禩手下拜了码头。
马齐自以为凭借舆论的力量,凭借康熙对自己的信任,凭借康熙为了维护自己名声的心理,让诸位大臣一致推荐允禩,康熙就会就范,最终不管愿意不愿意,都立允禩为太子。
在马齐看到诸位大臣给出推荐允禩的决定后,满意地笑了。
马齐满以为自己的规划一定会实现,满以为自己将来会凭借拥立新皇帝的功勋而继续位高权重,继续坐上大清国的第一把交椅,而且,凭借拥立之功,他更可以邀功而挟制皇帝。
这就是马齐的想法,一个比较可怕而又很实际的想法。
如果马齐遇到的是明朝的那几个混蛋皇帝,他的愿望基本上就可以实现了,然而,他遇到了康熙,一个从小就玩弄政治权术的人,一个相当精明又相当有洞察力的伟大君王。
马齐等了不久就等到了结果:你们的这个决议,无效!
为何无效,康熙给出了理由:
1.允禩的生母地位低下,是辛者库人。
英雄不问出生,辛者库人的儿子就不能当太子?
2.允禩在允礽被废之后,包庇犯人犯了事儿,现在还圈着咧。
这条更不靠谱,后来继位的雍正皇帝胤禛,此时也在巴掌大一块地方踱步前行,看庭前黄开花落,春去春又回。
与此同时,在康熙给出这个理由之后,走到大臣的周围,宽慰大家,诸位在推荐皇太子的问题上都出了力,同志们很辛苦,不管你们推荐的是谁,我玄烨绝对不会怪罪于大家。
听着康熙的言论,马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有打招呼,拂袖而去。
望着马齐急速离去的背影,康熙拽紧了拳头,你想反不成?
说实话,马齐同志此时的表现是相当差劲的,他为他的这个冲动,受到了严厉的惩罚,不仅他自己被圈禁,他的家人也跟着遭殃,撤职的被撤职,圈禁的被圈禁,反正倒了大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