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话荆叶儿换上苗家月白衫子,戴上银项圈、银手镯,女猎手变成了千娇百媚的苗家妹儿。
黄玉容帮她打扮完,惹上了心事:恁鲜嫩的妹儿,几乎是人见人爱,荆疏远跟她跍久了,爱上这个干女,该怎么办呢?她偶尔到冉家寨借使用家什,听黄玉花她们说过很多关于荆疏远的闲话,说他跟这个干女儿恁格亲密,肯定有特别关系。她们故意等黄玉容走拢,就闭嘴了。黄玉容听不到详细的故事,就往男女那方面猜,想到荆疏远跟自己欢好时,没得个拘束,跟荆叶儿也如此?心头就经常阵一阵发慌,不晓得自己在做么个,在屋里推豆花忘了添水、抱了柴丫枝去喂牛,种种遗忘事做的回数更多。荆幺姑说她疑神疑鬼。荆疏远说她得了健忘症。黄玉容么都放不下心,可要她找荆叶儿去问个清楚,也非当干妈的正常行为。好在机会总是有的。这日半夜,黄玉容见荆叶儿和荆英儿没有睡,悄悄梭到屋门口,听她姐妹说么的秘密。
荆叶儿、荆英儿和荆梅儿住在木楼的后间。
苗家人再穷也不怠慢妹儿,三姐妹的屋不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四周木板墙壁镶得严严实实,烛光柔和,新棉被是陆猎特意添置来的,湖蓝色的印花布蚊帐和床单、印着喜鹊闹梅的红缎被面,比多少苗家妹儿嫁妆还漂亮;陆猎还为她两姐妹新打了一张大床,虽说没得三重滴水沿的雕龙镂凤,床柱床架全用青杠树,木纹细腻、木质结实、木色新鲜;搁置在床头的梳妆台和床脚的洗脸架,漆得黑光锃亮的,是陆猎婆娘的旧物。黄玉容见一屋里尽是陆家的东西,心头怪不好受,把自己强留下来的红木衣柜送过来,让荆叶儿使用。荆叶儿推辞了好几回,没有推脱,只好跟荆英儿荆梅儿共用。一屋家具,黑的漆黑白的雪白红的水红,擦拭得亮锃锃的,充满陆罗两家世代相交的情意。
荆叶儿到乡中学住读,本来每周上五天课,但是学校追求教学质量,教师的奖金与升学率挂钩,星期六还要补半天课。荆叶儿每周六下午,走几十里山路回家,星期天下午再赶回去,荆疏远平时到乡里赶场或开会去看看她。荆叶儿这天放学回屋又上了坡,忙得很累,早早抖散辫子,脱了厚棉衣,偎在床上温习功课。
荆英儿洗过碗,点了一支蜡烛上来,更换过床架的烛头,慢慢脱着衣服。
黄玉容悄悄跟上楼了。
翻过年坎坎儿,荆英儿就满十五岁。山里妹儿成熟得早些,在黄玉容细心呵护下,她个儿长得高高的,跟干姐荆叶儿一样,有着高高的胸脯、细细的腰肢、漂亮的五官。姐妹俩竟是两只山里俊鸟!荆梅儿早早睡下了。荆叶儿催着荆英儿早睡,看到她脱得只剩裤叉儿和背心儿时,竟然看呆了。
荆英儿招呼荆叶儿:姐!
没有听到答应,扭脑壳看她,只是呆呆地盯着自己,又唤:叶子姐!
荆叶儿一惊。
荆英儿已坐到床沿,一把就揽她过来:小妹崽,恁格漂亮,姐姐都看呆了,二回不晓得哪个男子家有福,娶得你享受。
夸说着荆英儿,她想起自己,不禁脸庞发热。
姐妹俩在一起,本是悄悄话说惯了的,今晚姐姐调侃妹妹,荆英儿怪不好意思,扭身子撒着娇:叶子姐,你脸兜儿好红,是不是害病了?
荆英儿这句话,也许就会问出荆叶儿的秘密来,吓得门外的黄玉容心情激荡。
青春萌动的荆叶儿被妹妹一说,害羞了,遮掩说:不是,铺盖厚了,热得很。
她夸张地脱下棉袄,露出比荆英儿更丰满圆润的上半身,精巧玲珑的双脚从铺角角蹬出去,全身斜靠在床头,顺手拿起了箩筛里的剪刀,下细地剪着蜡烛上的灯花儿。心想,山里妹儿成熟得早,过去十一二岁定亲,十五六岁可以嫁人;自己早过了嫁人的年龄,关键是主意还没有拿定,趁没有出嫁,多去上坡踩山对歌、下坡赶场摆手。那才是生活。乡中学的男同学虽多,只是些没有开叫的小公鸡,还是找知情识趣的青年。那就是冉岩生?她想到看到楼下火铺上,荆干爸跟黄干娘,脱得精光,像两条野豹子,那些动作好胀眼睛哟,惹得自己跟到出现了青春的骚动。
荆英儿乘她放手,顺势靠到身后墙上,问:叶子姐,那些男子说你是黄荆村最漂亮的妹儿,要是他们这个时候看到你,怕要把你当仙女敬哟。
荆叶儿扭一扭妹妹的嘴巴:背时妹儿,小嘴巴儿甜得很,还晓得夸丑姐姐。
荆英儿把她看了又看,悄悄伸手去摸她的肚腹,被荆叶儿一把刨开,荆英儿连忙说:叶子姐,你不丑,你比妹妹漂亮多了!漂亮妹儿人人喜欢,你说是不是?他们都在议论你。
荆叶儿听妹妹一说,自觉更加朝气蓬勃,乘机问她:英子,他们议论么?
这个。荆英儿听到的议论不好。
荆叶儿看到多么爽朗的妹妹吞吞吐吐说半截话,觉得奇怪,追着她问:说?
荆英儿不晓得怎么开口更好。
荆叶儿又催:你怕么个?说嘛。
荆英儿就实话实说:他们说你跟岩生哥,做出那个事情了,是不是?
哪事?
么个事?当然是骚搞,青年男女两情相悦,对完了歌,钻进巴茅笼笼里,没人,什么行为都不禁,情难自已,那事就容易办了。即便只是亲嘴儿,也是下次办事的先兆,视为已经欢好过了。
黄玉容在屋外暗恨:背时妹儿,你说这些做么个?她听到荆叶儿又在追究。
么个事情?荆叶儿嗓音低沉,继续追问。
荆英儿连忙声明:不是我说的,是村上的那些婆娘给妈说,我在边边儿听到的。
究竟说我哪样?当学生的,不兴别人说来说去。荆叶儿非要追出底底根根。
至于办那事的意思,虽说山里妹儿成熟得早,可荆英儿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妹崽,话一出口,自己先就不好意思起来,把绯红的脸蛋扭过去,对着楼梯口,盯了又盯,生怕有人在楼梯上悄悄偷听,她的声音更是小得像蚊子叫:说你跟岩生哥在老林子,就好过了,怀了娃娃!
放屁!荆叶儿气得大骂,嘴一咧,像要哭。
荆英儿连连声明:姐,姐,不是我说的,也不是我妈说的,是我听黄玉花说的,是她说的哟。
也急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嘶哑了。
荆叶儿把妹妹搂在怀里,既心痛妹子,又恨造谣生事的,不过她也晓得,山村婆娘,见到了漂亮妹儿,管不住嘴巴,非要编造个风流韵事来说闲话。
荆英儿叽里呱啦的,学说黄玉花那阴阳怪气的话:晓得不,岩生那儿娃,硬是有手段,把荆草药屋的凤凰,都弄上了手呃。
荆叶儿气得大骂:背时婆娘,死了要进拔舌地狱!
荆英儿问:姐,么是拔舌头儿的地狱?
荆叶儿告诉妹妹:地狱是鬼住的地方,空话说多了的人,死了要遭鬼儿娃拔舌头儿,叫进拔舌地狱。
荆英儿想到自己刚刚说了坏话,吓怕了:姐呀,我也说了黄玉花的空话,死了,也要进地狱拔舌头么?
荆叶儿宽慰她说:英妹儿哟,空话不是你说的,是黄玉花那婆娘说的,你不会下地狱,她才要下地狱。
荆英儿放下心:叶子姐,她们说你喜欢岩生哥,是不是真的?
荆叶儿说:英妹哟,岩生哥救了我的命,又救了爸爸的命,是个好青年。
荆英儿思忖:你这意思,就是喜欢岩生哥,今后不再喜欢我了的哟?
荆叶儿往她红彤彤的脸蛋上亲了一下:傻妹儿,你是叶子姐的亲妹儿,叶子姐不管喜欢哪个,都不会不喜欢你!
荆英儿这才放了心,又说:岩生哥是好人,叶子姐你更好,黄玉花么个要说你们坏话?
荆叶儿理着荆英儿那头浓黑的长发,叹了一口气:这些人吃饱了没得事做,空闲很了就嚼烂牙巴,妹崽儿,你莫理他们。
荆英儿听话地说:要得,姐姐。
她又好奇地问:姐呃姐,么个叫那个了?
荆叶儿哪里还听得进这些侮辱自己的闲话,马下脸来教训:小妹儿家,莫听这些二流子话,不信,我一五一十跟荆干妈说,看她打不打你嘴巴!
然后,装出凶巴巴的样子。
可是,在流彩般的烛光下,荆叶儿诈作生气,细细看起来,却娇艳十分,荆英儿半点儿都不害怕,也并不把那个放在心上,继续往下问:英子姐,你真的要跟岩生哥哥好呀?
这个问题让荆叶儿不好回答:要说不跟冉岩生相好的话,他以前救过自己,吊在崖壁大树上时,自己也亲口说过,哪个救了我,就嫁跟他当婆娘,他又会唱好多很好听的情歌;要跟冉岩生,这家伙太不像话,前几天回村,差点追到学校,完全是在城里学的下三烂,不害羞不怕丑,并没有确定恋爱关系,就闹得满城风雨。也对,先问问荆英儿,探探家里人口气:英子妹儿,你说岩生哥好不好?
荆英儿听说过冉岩生以前找越南婆娘的事,也晓得荆叶儿在山里遇险,答应要嫁给救她和爸爸的人,叶子姐要跟岩生哥好,她本应该说声好才对,但她素来不会说两面话,冲口而出:不好!
荆叶儿也是想听到个好,结果是个不好,奇怪地问:你说他哪点不好?
叶子姐,岩生哥是流氓,去骗那些越南女人,你还说他好呀?荆英儿愤愤地说。
嘿,看不出来,荆家还真不喜欢冉岩生?荆叶儿明白了,她打量妹妹:难道真的错看冉岩生,把马粪坨坨当成黄金蛋?
荆叶儿想岔了,脸色越来越红,丰满的胸脯擂药囊般鼓动着。
荆英儿以为她又在怄气,连忙把脑壳靠到她软软的胸前,连声告饶:叶子姐,姐呃,我说错了么?你莫生气。
荆叶儿体会到妹妹担忧,拍拍她脸蛋儿:好妹子呃,姐姐没有怄气,姐姐喜欢你说的,听得出神呃。
说着,她一口吹熄蜡烛:睡啦,妹儿。
在冰凉的夜里,荆英儿也觉得冷了。荆叶儿一睡下,她迅速钻进被窝,扯起呼噜。
黄玉容提着鞋子回到隔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