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有我的理由,因为我是美斯卡莱罗的一员。”“你?不要说笑了!只有瞎子才看不出你是白人。”“可是这次你确实错了!你不应该用肤色来判断,而应该用我的名字,我叫克雷基·佩特拉。”这个名字在阿帕奇语中相当于“白人父亲”,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拉特勒应该是听到过这个名字,因为他向后退了一步,并惊讶道:“啊,克雷基·佩特拉,原来你就是那位有名的阿帕奇人的老师!原来你是个驼子,这真遗憾!你是不是很难做到让那些印第安人不笑话你吧。”“哦,这没什么,先生!我已经习惯了那些让人讨厌的人嘲笑我,但凡是明理的人都不会那么做的。既然我知道了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在这里干的事情,我也可以说出我的同伴了,不过我最好还是指给你们。”他用印第安语向林子里喊了一声,紧接着有两个人缓慢庄重地向我们走来,很明显,他们是印第安人,而且可以看出他们是父子关系。
那个中等健壮身材的应该是父亲,他的动作看上去十分灵活,而且举止看起来非常尊贵。虽然他的模样可以看出是印第安人,但是他的轮廓不像其他红种人那样鲜明。他的目光非常柔和,可以看出他内心的从容。
他没戴帽子,深色头发扎成了一个冠状,上面插着一根鹰的羽毛,这象征着酋长的权威。他的穿着包括鹿皮鞋、带流苏的绑腿和一件皮猎装,一身的行头看起来非常简朴耐用。一把刀别在腰带上,旁边还挂着许多小囊,里边装满西部所必需的一些小物件,脖子上挂着一个药囊和和平烟斗,烟袋锅是用陶雕成的,手里边拿着一杆双筒枪,其木制部分密密地钉着银钉,在这里要说一下,后来他儿子正是用了“银枪”这个名字使这支枪闻名遐迩的。
父子两人的装束基本一样,不过儿子身上装饰的东西比较多,豪猪鬃毛装饰在他的皮鞋上,绑腿和猎装上缝着精巧的红色刺绣。脖子上带着的东西和武器和他父亲的一样,是一把刀和一支双筒枪。他们似乎都不喜欢戴帽子,他的头发向上束成头盔似的冠,中间还夹着一条响尾蛇的蛇皮。
他的面孔看起来比他的父亲还要尊贵,颜色是浅棕,带点古铜色。根据我的猜测和后来了解到的情况,他的年龄和我差不多。虽然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可他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善良,而且天资非常聪慧。我们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对方,随后我觉得他那双严肃得仿佛闪着丝绒一般细腻光泽的深色眼睛里,突然亮出了一道象征友谊的光环,就像太阳送给大地的问候那样柔和。
克雷基·佩特拉说:“这就是我的同伴。这是‘好太阳’,他是美斯卡莱罗人的大酋长,也是其他阿帕奇部落的酋长。这位是他的儿子温内图,虽然年纪不大,可是他开创的业绩已经超过了五个老战士一辈子创下的业绩,只要是草原和岩山延伸的地方,他的名声都会传到那里。”这话听起来有点像自吹自擂,但事实证明的确如此。但拉特勒讥讽地笑起来:“这个年轻人真的有这么大的本领?我估计他干的无非是偷鸡摸狗的勾当罢了,红种人会偷会抢,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非常严重的侮辱,可是这三个陌生人,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他们走到灰熊旁边。克雷基·佩特拉弯下身去仔细查看,然后转身对我说:“熊死的原因是因为它身上的刀伤,子弹并没有给它致命的伤害。”他暗中听到了我和拉特勒的争执,所说这番话也是在声明我所说的是对的。拉特勒反驳道:“你们俩还真是一唱一和。一个驼背老师,怎么会懂得制服灰熊!等我们把熊皮剥下来,到底什么是致命的伤就会显示得清清楚楚的。我可决不容忍一个‘青角’骗走我该得到的。”这时,温内图也弯下腰查看了一下灰熊。然后重新直起身来,问我:“谁用刀偷袭了这家伙?为什么不用枪?”他用一口纯正的英语发音说出了这些话。
我说:“是我。那时候我身上并没有带枪。”
“地上有枪!”
“可它的主人并不是我,拿枪的人把子弹射完之后,扔下枪就爬到树上去了。”“我们循着灰熊的踪迹来到这里的时候,听到一声恐惧的大叫,是不是从这里发出的?”“没错。”“唔!只有松鼠和臭鼬在遇到敌人的侵袭,才会逃上树,人应该战斗,那些勇敢的人都被上天赋予了力量,哪怕是同那些凶猛的野兽较量。你如此勇敢地同灰熊较量,为什么会被称为‘青角’呢?”“这是我第一次西部之旅,而且来这里没多久。”“你们白人真是奇怪,像你这么勇敢的人却被称为‘青角’,而那些吓得爬到树上去的人,反倒自称为是非常有本事的牛仔。在我们红种人那里,勇敢者永远不会被看作弱者,弱者也永远不会被当成勇敢者。”他的父亲点头表示赞同,说:“我儿子说得很正确,这个勇敢的年轻人根本就不是一个‘青角’,谁要是能用这种方式打死一头灰熊,他理所当然就是个英雄。况且他还去救那些爬到树上的人,他本应该得到感谢,而不是受到他们的责骂。我们到外面去看看白人来这里干什么。”听了印第安人的话,我才意识到我的白人同伴和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么大!
红种人在心中公正意识的驱使下,他们站在了我这一边,可是他们这样做,就等于把自己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但他们看上去并不在乎这个,而是骄傲地从我们身边经过,缓缓走出灌木丛。
“好太阳”看见了插在地上的标杆,转过头问我:“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是在丈量这里的土地吗?什么目的?”“修条铁路。”听到我的回答,他的眼神开始不再像刚才那样宁静,闪烁出了盛怒的光芒。
“你也是其中一员吗?”他急切地问道,他们给你报酬了吗?没错。当他再次开口向克雷基·佩特拉说话时,无疑都带着一种轻蔑的语气:“你教给我们的东西听起来很动听,可那些往往都不是事实。这是一个诚实的年轻白人,还没有等到别人问他,他就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是为了不付钱就把我们的土地偷走。从表面上来看,白人有美丑之分,可他们的心全都一样!”在这个时候,我想不出任何语言来为自己辩护,一种羞耻感油然而生。酋长说得没错,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难道能为自己“高尚”的职业而感到光荣吗?
在发现灰熊以后,总工程师和那三个测绘员一直躲在帐篷里,只是通过一个小窟窿来查看外面的情况。当看到我们从灌木丛里出来后,他们才敢出来,在看到跟在我们后面的印第安人时,他们有点略显惊讶。一上来就问我们是怎么对付灰熊的,拉特勒赶忙回答:“是被我们打死的,中午可以享受美味的熊掌,晚上吃熊腿。”听到这话,几个红种人看着我,想要看看我的态度。他们显然期待着我能够做点什么来维护自己的尊严。
我解释道:“我在这里郑重地声明,它是我用刀刺死的,这里有三位打猎的行家,已经证实了我是对的。不过我们现在不要急着知道结论,等霍肯斯、斯通和帕克来了,让他们判断吧,事情的结果就按照他们说的。但是,在这之前谁也不要碰那头熊。”“我才不相信他们的判断!我现在就去剥熊皮,谁如果想要阻拦,我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射出子弹!”拉特勒嚷嚷道。
“我劝你别这么嚣张,拉特勒先生!我不怕熊,更不怕你的子弹。你去灌木丛那边我没有意见,但我希望你是为你死去的同伴而去的,你得掩埋他。”我警告他。
“谁死了吗?”总工程师问道。
拉特勒说:“是霍华德,本来他还可能活着,就是一个人做的蠢事才让他丢掉了性命。本来他完全可以有机会爬上那棵树,可这个‘青角’却跑去挑逗那头熊,于是熊发起怒来扑向霍华德,拿走了他的性命。”竟然还有如此卑鄙的人!我站在那里,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居然当着我的面颠倒是非,我绝对不可以再迁就他们了。于是我迅速地问拉特勒:“你确定事情的真相是这样吗?”他点了点头,同时,掏出了他的左轮手枪,以为我要做些什么。
“霍华德原本可以活得好好的,是因为我才丢掉了性命?大错特错!我敢向所有人保证:我来之前熊就已经抓住了他。”“你在说谎!”“那好,你现在就听听真话吧,或者来感受一下。”说着,我用左手抢走了他手中的枪,又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大耳光,他向后踉跄了几步,随即,他拔出刀子,像一头发怒的野兽一般向我扑来。我抬起左手挡住了刀子,右手击中了他的太阳穴,之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嗬!”酋长突然喊了出来,由于太过激动,他把印第安人注重内敛的信条都忘了。可你马上就能看出,他对没能控制住自己感到很后悔。
测绘员贝灵说:“‘拳手’又来了。”
我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到这句话上,而是紧盯着拉特勒的同伙。他们的脸上的愤怒很明显,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较量,只是不断地咒骂着,仅此而已。
我向总工程师要求道:“你最好好好管一下拉特勒,班克洛伏特先生!我没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可他总是找我的事,恐怕营地里还要出现谋杀和伤亡。给他点钱让他离开这,如果你不想让他走的话,我就只好走了。”“嚯,先生,事情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不,很严重!先把他的武器交给你保管,在他老实下来之前,还是你拿着比较好。我告诉你,我要保护我自己,如果他要再想和我动武的话,我就开枪打死他。你叫我‘青角’,可在草原上的规矩我是知道的:谁用刀子或者子弹威胁我,我有权利反抗!”我说这些话不仅是针对拉特勒,也是对他那些“牛仔”说的,对此他们并没有说什么。现在,酋长“好太阳”向总工程师发话了:“我看出来你是这里的头领,是这样吗?”“是的。”班克洛伏特点了点头。
“那么我有话要对你说。不要站着了,男人们商量事情的时候应该坐下来。”“你来这里是做客的吗?”“这怎么可能呢?你现在是在我的地盘上,怎么又会是你的客人呢?让白人们坐下吧!还有什么人要来?”“他们是侦查员,也是我们的人。”“那让他们过来吧!”原来是“三叶草”外出训练回来了,作为几个有经验的牛仔,当他们看到印第安人的时候,并没有流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当他们听到来人的身份时,有些担心起来。
塞姆问我:“跟在印第安人后面的是谁?”
“他叫克雷基·佩特拉,是印第安人的老师。”
“克雷基·佩特拉,就是那个印第安人的老师吗?我听说过他,是一个具有神秘色彩的人物,一个长期在阿帕奇人中生活的白人,他的工作和传教士的差不多。今天能遇到他实在是太幸运了,我要和他好好聊聊,嘿嘿!”“如果他愿意的话!”“难道他会咬掉我的手指?”塞姆笑道,马上又认真地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做了我们昨天讨论过的你禁止我做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警告了你很多事。”“就是打灰熊那件事。”“怎么,在哪里?什么?难道真的出现了一头灰熊?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塞姆有点不太相信。
“我说的都是实话!它的个头很大!就在下面的灌木丛里,它把那头老公牛拖进去了。”“拖进去?天啊!我们不在的时候就出现了这种事,所有人都活着?”“霍华德死了。”“你当时在干什么?是不是远远躲开了?”“你说得对,我躲在很远的地方,它并不能对我怎么样,而我则能用我的刀子在它的肋间捅了四刀。当时我身边没有枪。”“你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青角’!身上带了一把超大号的猎熊枪,等灰熊真正来的时候,却没有派上用场。没有人会相信这样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随后,我给塞姆详细地讲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也说出了我和拉特勒的争端。
听完我的讲述后,他喊了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鲁莽呢!还从没见过一头灰熊,就无所顾忌地去招惹它,在你眼里它就像一个卷毛狗一样!我得马上去看看那个畜生!来呀,迪克、威尔!你们也该看看这个‘青角’又在这里干了什么蠢事!”在他要离开的时候,拉特勒醒了过来,于是塞姆对他说道:“拉特勒先生,我要给你说几句话!你又冒犯了我的朋友,如果你再这样的话,我就让你后悔一辈子,我对你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在他们离开之后,被教训过的拉特勒露出一张恶狠狠的嘴脸,双眼瞪着我,然后并没有说什么,但是谁都可以看出来,他就像是一枚随时都会爆炸的地雷。
在另一边,两个印第安人和克雷基·佩特拉正坐在草地上,总工程师坐在他们对面,但他们并没有进行谈话,他们想听塞姆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