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轮到我上场了,我一从树林中出来,领头的白马马上收住了自己飞奔的脚步,就像身上中了一枪似的。马群显然也被惊到了,在一片惴惴不安的大声喘息后,马群开始准备向后撤离!那白马迅速奔到了马群尾部,马群在它的带领下又朝它们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我没有紧紧地跟在它们后面,因为我相信塞姆一会儿就会把它们给赶回来。这里要提一个引起我注意的情况:虽然马群在我面前停留的时间并不长,但我感觉其中有一匹不是马,而是一头骡子。我决定在马群再次过来的时候要好好注意一下。这头骡子在马群的最前列,而且紧跟着领队的白马,看来他不仅是和马的地位一样平等,甚至在马群中有不可替代的地位。
没过多久,马群又跑到了我面前。在重复了一次之后,我更加确定:马群中是有一头浅灰色的骡子,在它的背部有深色条纹。虽然长着大脑袋、长耳朵,但不可否认它十分漂亮,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骡子比马好伺候,步伐稳健,在悬崖前不会头晕。当然,骡子的缺点是十分倔强,我以前见过一步都不肯迈的骡子,虽然什么也没有让它驮,路也很好走,但它就是不愿意往前走。根据我的初步观察,这头骡子性子很烈,而且和马相比,它的目光看上去更有灵性。我估计它是在主人追捕野马的时候钻进马群的,并且就此留了下来。
在塞姆又一次把马群赶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能够看到他了。筋疲力尽的野马已经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只得改向侧翼冲,我们跟了上去。马群分成了小队,我发现,那骡子留在最大的一群里,它现在与白马并驾齐驱。于是我决定盯着这一队,可是塞姆似乎也看中了这一队。
塞姆大喊道:“取中间,我在左,你在右!”
我们开始快马加鞭,和野马的距离在不断地缩短,并在它们抵达树林之前撵上了它们。它们不可能继续往林子里边走的,于是回头想从中间穿过去。看到这种情形,我和塞姆开始迅速地往中间集合。马群四散奔逃,就像闯进了一只鹰的鸡群。白马和骡子同其它马分开了,从我们俩中间冲了出去。我和塞姆开始去追。塞姆已经把他的套索甩了起来,他向我喊道:“真是个‘青角’!你永远是个‘青角’!只有‘青角’才会只盯着白马,嘿嘿!”他并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因为马蹄的声音盖住了我的声音,看来他以为我看上了白马。随他怎么想!马群在那里惴惴不安地喘息、嘶鸣着瞎跑一气。眼看塞姆与骡子越来越近,他甩出了套索,准确地套上了骡子的脖颈。
现在,他应该停下来,就像给我示范的那样,把套中的骡子往回带,就在等待套索绷紧的那一瞬间,他的马还没站定,在骡子的扯动下,马被扯倒了,塞姆飞到空中,紧接着是一个漂亮的跟头,摔在地上。他的马站起来后,跑了起来,骡子脖颈上的套索也松了,那骡子本来就稳稳地站着,眼看马上就要重获自由了。因为套索是固定在马鞍头上的,骡子开始拽着马在草原上飞奔起来。
我连忙去了解塞姆的情况,看他是否受了伤。他站起来,冲我大嚷:“真是见鬼!迪克·斯通的老马和那骡子一起给我溜了,连告别的话都没给我说,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你受伤了吗?”“没事,你赶快下来,让我骑你的马!我得去追,快点!”“不可以!你可能又会摔个跟头,也许两匹马都会丢的!”我拒绝道。
说完这句话,我开始去追赶骡子,它们已经跑了很远,并和另外一匹马被套索连在一起。由于奔跑的方向不一致,它们减慢了奔跑的速度,于是我很快就追上了它们。我先让它继续跑了一阵,同时开始紧扯皮带,收紧套索,这样才勉强控制住了骡子。当我又回到塞姆所在的位置时,我猛然一拉索套,骡子的脖颈一下被系紧了,它没有办法去呼吸,倒在了地上。
“抓紧!在我弄好之后你再松手!”
塞姆跑了过去,虽然躺在地上的骡子四蹄乱踹,他还是靠近了它,然后说道:“没问题了!”我把皮带从马上解下来,然后松了套索。骡子呼吸到了空气,马上就跳了起来。塞姆马上跃上了它的后背。骡子刚开始一动不动,好像被吓呆了一样,随后一跃而起,不断地跳跃着。突然之间又四腿齐跳,跃向一侧,企图将塞姆甩出去。可是尽管骡子用尽了浑身解数,小个子塞姆仍坐得稳稳的。
塞姆向我喊道:“它不可能把我弄下来的!我估计它现在要用最后一招了,把我驮跑。在这里等着我!驯服它之后我再回来,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但是这次确实是他搞错了,那畜生根本没跑,而是突然跪倒,在地上打起滚来。这样一来,塞姆的肋骨会一根根都折断的。在这种情况下,我跳下马,抓起地上拖着的套索,迅速地缠在了附近的灌木丛上。这时骡子已经把塞姆甩了下来,想要逃走,但是我用来缠套索的树很结实。在套索绷紧的时候,骡子又倒下了。
塞姆走了过来,摸摸自己的肋骨和大腿,做着鬼脸,表情看起来很复杂,嘴里骂道:“就把这畜生放了吧!看来没人能够制服它,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不用担心!我可不想让一头有个驴爸爸的骡子羞辱,它一定得听话。注意!”接着,我解掉缠在树上的套索,跨上骡背。然而,它又跳了起来。我明白现在最关键的是大腿要给它足够大的压力,这方面我大概比塞姆有经验。骑手的大腿下,马的一根肋骨必须被压弯,进而就会压迫到它的内脏,这会让马害怕起来。当骡子使出对付塞姆的手段又故伎重演时,我把套索拿在手里,紧紧抓住索套后面那个地方,只要发现它准备跪下,我就把套索紧紧地拽在手里。这个方法果然制服了它。
我身上这时候已经是大汗淋漓,但骡子出的汗更多,嘴里也开始吐白沫。它的力量逐渐变弱,渐渐出现了短促的咳嗽,随后它终于在我身下瘫倒了,不是它认定了这样的结局,而是因为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它躺在地上,翻着白眼。我一颗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全部的筋腱韧带都断裂了。
塞姆吃惊地说:“上帝啊!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啊!你的力气可真大啊!如果你现在看见自己的脸,一定会被自己吓一跳!你的眼睛都凸出来了,嘴也肿了,腮帮子简直成了青的!”“原因很简单啊,我是个‘青角’,可没有被骡子扔下来。而另一个捕野马的高手却给扔了下来,还让自己的马和骡子一起去散步。”塞姆开始变得愁眉苦脸起来,可怜巴巴地哀求道:“求求你别说了,先生!我告诉你,就是最有本事的牛仔也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昨天和今天,你过得太有成就了。”“我希望还有机会过这样的生活,可这两天你过得可不怎么样,你的肋骨和其它骨头怎么样了?”“现在还不知道,过一会儿我要看一下。现在我身上到处喀吧喀吧乱响。说实话,我还从没有骑过这样的畜生!”“它现在已经老实多了。你看,它现在多么虚弱啊!给它系上马鞍,套上笼头,就可以骑着它回家了。我可以断定,他不会尥蹶子。我相信它也受够了这样。这个畜生很聪明,你会为抓住它而感到高兴的。”“是的,我也相信如此。我一开始就看中了这头骡子,你却看中了那白马,那可真是一个愚蠢的决定。”“这你都能看出来吗?就是我看中了白马的事。”“你还能看中别的吗?”“我也相中了这头骡子。就算我是个‘青角’,可也知道一匹马对于一个牛仔并不合适,我看见这头骡子的时候,立刻就喜欢上了它。”“我不得不承认,你对马还是了解一点的。”塞姆说道。
“但愿我也能像懂马一样懂人,亲爱的塞姆!让我们先把这畜生从地上弄起来。”我们把骡子扶了起来,它静静地站着,虚弱的四肢一直在不停地抖。我们给它系上马鞍、套上笼头的时候它也没有反抗。塞姆再次骑到了它的背上,它很听指挥,就像经过了训练一样。
塞姆肯定地说:“它曾经肯定有一个主人,也许是个好骑手,后来跑进了马群。你猜我会给它起个什么名字?玛丽!我以前骑过的骡子也叫玛丽,就用这个名字好了。”“如此说来,骡子玛丽和步枪利迪。”“没错,这难道不是两个可爱的名字吗?现在我得请你帮我一个大忙。那就是今天发生的事不要告诉别人!我会好好报答你的。”“这是什么话!这种事情用不着报答!”“我不想让营地的人知道我是怎么得到玛丽的。他们肯定会狠狠地笑话我的,如果你保密的话,我会……”“请你别说了!”我没有让他继续讲下去,“你是我的老师、朋友,我当然不会违背你的意愿。”这时,我发现塞姆的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光,他激动地喊道:“是的,我是你的朋友!如果你有一点喜欢我的话,我会非常高兴的。”“我把这种快乐传递给你,亲爱的塞姆。你可以相信我喜欢你,你就像我的亲叔叔一样,你觉得怎么样?”我向他伸出了手。
“我的心情实在是太激动了,真想立刻也让你大大地高兴一下,你说我现在该干什么?是不是应该把这头新玛丽一口吞下去?或者是不是可以……”我大笑着说:“不要说了!你已经帮助我做了很多事情,以后还要继续帮忙。先让它活着吧,我们该回去了,我想工作了。”塞姆惊异地回答道:“工作?你现在做的也是工作啊,如果这不算工作,那我就不知道什么算是工作了。”我用套索把塞姆和我的马拴在了一块,然后回到了营地。四处逃窜的野马早已经不见了踪影。骡子很听骑手的话,路上塞姆高兴地叫道:“这个玛丽肯定受过正规的训练!现在应该已经慢慢记起了以前学过的东西。希望它不仅仅是性子烈,而且也依赖人。”“我们可以让它掌握一些新的技能,它还有学东西的能力。它看起来不到5岁。”“我也这么觉得,回去我要好好地检查一下,能得到这个畜生全靠你的帮助,太感谢你了。这两天我过得很倒霉,对你来说却是很风光。你相信你会这么快就连着见识了打野牛和捕野马吗?”“怎么不相信?来西部之前,我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我还想见识其它捕猎活动。”“但愿你以后还像今天和昨天那样顺利。尤其是昨天,真是千钧一发啊,你真是太莽撞了。别忘了,你是个‘青角’,以后一定要小心一点,不能够太过逞强!”“就算是遇到灰熊,我也不会害怕的。”我自信满满地说道。
“看,你那股鲁莽劲又来了吧!说到灰熊,摆出一副瞧不起的样子,就好像说的是只毫无危险的小浣熊似的。”“我绝没有瞧不起它的意思,但是它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厉害,没有一种猛兽不可战胜,当然灰熊也包括在内。”“这话是从书上读到的吧?照我看你这么莽撞,都是拜你读过的那些书所赐,本来你是很懂事的,如果我没搞错的话。我相信,面对灰熊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的。”“如果没有其他的处理办法,我只有这么做。”“这是什么意思?只要肯动脑筋,肯定会有别的办法!”塞姆肯定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他是个胆小鬼,就可以全身而退,是吗?”“就是这样的,但这和胆小鬼没有什么联系,躲开一头灰熊称不上是胆小鬼。相反,主动向它进攻才是一种自杀行为。”“你的观点我实在不能苟同,如果它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根本就没有时间逃跑,那我只好自卫。如果我的伙伴受到了它的袭击,那我就得去帮助那遇险的人。无论出现哪一种情况,我都不可能选择逃跑。此外,作为一个勇敢的牛仔,即使没有必要,也要和灰熊较量一下,来证明自己是否有和灰熊较量的勇气,顺便还可以品尝品尝熊腿和熊爪子。”听完我的话之后,塞姆大为震惊,并嚷道:“你真的是太不可理喻了!你太让人担心了。如果你见识不到熊腿熊爪子,我反而要感谢上帝了。当然,我也不想否认,它们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了,简直超过最嫩的野牛里脊。”“现在你完全没有必要为我担心,灰熊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吗?”我安慰他。
“这个事情还真不好说,在整个山区都会有灰熊出没,它们沿着河流走,有时也会出现在草原上。碰上它们的人可倒霉了!不要再谈论这个了!”也许我和塞姆都没有料到,第二天我们又谈了这个,而且与今天谈的完全不同。关于这件事,我会在后面有详尽的叙述。
回到营地以后,我发现我的同事在我们离开期间干得很卖劲,营地向前推进了一大段。为了证明他们真的有实力,班克洛伏特和另外三个测绘员卖了不少力气。
看到我们回来后,人们大喊道:“骡子!你从哪弄来的,霍肯斯?”他说:“有人给我寄来的,这不是谎言。是一封快件,用的是两美分的纸封,也许你们想看看信封吧?”一些人大声笑了起来,其他人骂骂咧咧的。但是事情的发展正像他所预测的那样,没有人再追问下去,至于他会不会对“三叶草”的其他两名成员说实话,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