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湘珏并未走远,只是僵硬的站在龙夫人卧室的门外,心里头乱糟糟的,不知是走还是留,踌躇着。见史星海走了出来,走向自己,便赶紧避了开去。
然而,还是无法避开史星海。原本想上龙吟轩去躲避一会儿的,但是,龙湘珏想到龙吟轩是哥哥龙安平的书房,是决不可让史星海这类人接近的,于是,便匆匆逃离了龙家宅院。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龙湘珏因要去巴东浪人金小川办的安平会社帮忙打印文件,又因为要尽早避开史星海,便急匆匆地逃离出了龙家宅院。史星海因牢记着他母亲的教导,于是也相跟着赶了上来。追到一个岔路口,终是追上了龙湘珏。
“早知你无情,当初我就应当硬下心肠来与你道声拜拜!”
史星海一听,嚯嚯一笑,道:“若是无情,我就不会打肿自己的脸上你龙家的门了……”
“你还有脸?你的脸在哪?早先你有困难时,我拿家里的钱支持你上大学,到我有困难时你就往死里逼。你知道啵,你差点逼死了我!”
龙湘珏倚着一颗大树,面无表情,却见有两颗清泪滚落了下来。
女孩子终是心软,不知怎么的,龙湘珏在史星海面前流着泪。史星海见之心惊,心有愧悔,但却不敢上前去揩拭龙湘珏脸上的泪花。踌躇着,史星海半晌才道:“那时也是我心里有气,我不是气你,我是气那个巴东浪人,他是横刀夺爱!”
“什么话都给你说了,其实你是怕我哥哥的案子牵扯到你家,所以,你就挥剑斩情,你以为你的这番话能圆得了场?!”
“湘珏,你想想看,若是没有巴东浪人,会有我们的曲折吗?你哥和迪公主会遭遇这么大的磨折幺?莫怪我,要怪就怪那个巴东浪人从中作梗!”
“在我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你却跑来拆桥,你说你这样做对得起哪一个?”
“湘珏,我明确的告诉你,我是怨恨,这怨恨只有我自己能懂!”史星海折了一枝枝叶,拿在手里下意识地晃摇着。
“几年了,说变就变,你是让我看清了你的嘴脸……”龙湘珏这才掏出丝帕,轻轻揩拭着泪眼。
史星海放了一片叶子在嘴里,虽是似觉味同嚼蜡,但仿佛是在作一番忏悔般的思虑。镜光投向龙湘珏,慢条斯理地说:“我那时不是变了,是调整心态。你知道吗,巴东浪人一直在逼迫我放弃你,一直在拆我们的台,那一阵子我是要试试,试着暂时离开你,看看我们是否真的都能挺过那阵子。”
“你说说阿川哥怎么怎么的,你说说呀!”龙湘珏几乎有些愤怒。
史星海皱眉道:“好,我说!”
于是,在斜阳草树这一背景下,史星海将巴东浪人金小川曾经用匕首威逼他放弃她龙湘珏的事情和盘托出。
竟有此事?
龙湘珏感觉自己的头大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巴东浪人金小川对自己是如此的钟情与痴恋,她没想到她的阿川哥曾经想与史星海决斗。
史星海慢条斯理的诉说,却让龙湘珏听得惊心动魄。两个青春年少的小伙子,差点为她而命丧黄泉。是爱吗?龙湘珏并不清楚,只是她的心里波澜起伏,她心里的恨意渐渐地减弱,但并不是说已完全没有了恨。
一直以来龙湘珏都蒙在古里。她朦朦胧胧的觉得美是爱的基石,她没想到她的美也曾引发过一场惊天动地的故事,不期然自己也成了故事里的主人公。
“星海,我不恨你,但也决不会再爱你……”
一听此话,史星海傻了眼,两眼一瞪,道:“湘珏,巴东浪人的匕道都不曾动摇我对你的爱,你何苦说出这番绝情的话来?何苦哉?!”
“星海,你母亲曾经并不看好我们的未来,而你也一直是顺着你母亲的。再说了,你现在一直是在表演,即便你表演得楚楚动人,但裂了缝的镜子,你能弥补得天衣无缝吗?你还是走你的路吧……”龙湘珏有着无限的伤感。
“湘珏,我的路必定为你而开辟。你今天可以拒绝我的心意,但,我相信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史星海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龙湘珏终于揩干了泪水,也不再哽咽,强打起精神,勉强一笑,道:“我哥哥没出事前,我相信你说的话,但,今天,我已不再相信!”
“我相信我们会回到我们的从前……”
“你相信你的心能漂白?”
“我的心?哈,我的心曾撕裂过,不是被污染过……”
“不要含沙射影!你和我的阿川哥已没法比了!”龙湘珏对史星海的一番话,没来由的生气,她忽然想到了金小川用匕首欲与史星海决斗的那一幕。
“巴东浪人在追求你,他默默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知道。但是,我也会为了你而做一切的,比他还要地道!”史星海忍着怒火。
龙湘珏苦涩地一笑,道:“在我哥哥没出狱之前,我是不会再卷入情感的漩涡里去,你也别再枉费心机了……”
“你这说的幺事话?!我娘老子早就说了,叫我等。嗯,湘珏,我会听我娘老子的话的,我会等的!”史星海将手里的枝叶抛了出去。那枝叶在天际划了一个弧圈,没入草树丛。
“星海,你听你娘老子的吧,我去了,我……”龙湘珏觉得不能再耽搁了,但又有点犹豫不决,想走可脚步有些迟滞。犹疑地望了一眼史星海。
“湘珏,离巴东浪人远点……”
望着终是迈动蹒跚脚步的龙湘珏,史星海心里一格噔,心中的隐痛悄然翻涌,不似波澜,却犹似翻江倒海般的腾挪。
“人大了,翅膀硬了,会飞了……”
喃喃自语的史星海一转身,却见母亲似喜非喜地走了过来。史星海就想,看娘老子的那种表情,与龙湘珏的母亲交谈到底会是幺样的一个结果呢?
就在迪公主书写衷肠的那一夜,楚天道三河郡也是电闪雷鸣、风狂雨猛了一夜。
夜里,龙安平再次失眠。这异常的风雨雷电到底预兆着什么呢?他无心去猜测。这夜,号号们早早的躺下了。猛宝去了禁闭室后,龙安平他就是实实在在的二档。他现在成了号子的内当家。也许是经过了血的洗礼以及玄奇的一指神功,号号们表面上对这个有些文弱的二档有了几分恭敬。龙安平也看出了其中的某些变化。
电闪雷鸣、风狂雨暴。龙安平望着铁窗,心有所思。他在想家中的父母亲,想可爱的妹妹,想他的迪公主,想金小川和小毛子。他在想,他的事没有牵累父母亲,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一颗心方得以平静。父母亲都将近花甲之年,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惊吓,他于心何安?全家为他作出了巨大的牺牲,“龙安平呵龙安平,你应当知足了”。他在内心深处痛责自己。因为自己一步不慎,几乎弄得家毁人亡。唉!
风雨雷电中,龙安平的叹息化为乌有。
最让他痛心疾首的,是耽搁了迪公主叶迪的青春好年华。他深深责怪自己,不该与迪公主恋情似火;虽已写信提出了分手,可迪公主真的同意吗?他是深知迪公主的个性的,知道她无论如何是不会答应的,她会一往情深对他龙安平爱到底的。三年多来迪公主对自己炽热的恋情,真如《梅花三弄》所歌所吟所赞所叹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唉,迪公主哦迪公主,何苦要对我如此痴情、如此痴缠约诺?!唉,迪公主,你的一生因我所误呵!蓦然间,他的迪公主在风雨飘摇中向他走来,深情地呼唤着他的名姓……
猛然间,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他的迪公主倏地从眼前消隐。龙安平怔了怔,忍不住披衣坐起,要探究这一刹那间的错觉。除了呼啸的风和雨,除了高低不均的鼾声,夜给人一种狰狞的触觉。龙安平拿起纸和笔,沉吟片刻,在昏黄的灯光下,笔走龙蛇:《雨夜思》
风声啸啸雨敲门,思恋佳人揾泪痕;
槛外不知情更切,痴缠约诺雷惊魂;
蓬山牵手遇荆路,阆苑履冰入梦沉;
缘觅芳径余往事,鹊桥惟恐临渊深。
诗一挥而就。龙安平看了一遍后,又工整地抄正。他要找机会将这首《雨夜思》之小诗寄给迪公主。他还是忘不了她呀!他想,写这一首诗,也许是最后一次表达他对她的情感了,以后他得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斩断这缕情丝了。他暗骂自己糊涂,如果迪公主看了这首诗,不是更难割舍对自己的爱恋之情了幺?!对自己不是思恋得更紧的了幺?!真是糊涂。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风也静了,号号们的呼吸轻而给力。除了沉沉的夜色,只有他是醒的,他的心灵是醒的。唉,他们真能睡!能想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麻木,全都为一己之私欲之膨胀发酵而至于麻木且不仁。他是有许多感慨的,说白了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假如自己有幸还活着出去,他一定要写本书,书名就是《麻木》。但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判无期徒刑,他的心境一片灰暗。想着想着,不觉睡意袭上心头,龙安平也沉沉的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