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皎洁的星光透过窗棱洒在被子上。恍惚间,似是我心爱的姑娘,披着一身霞光,将身子伏在我的身子上,温柔如水。我的心一下子也柔软下来,缓缓伸手去抚摸她的脊背。
一阵刺痛从肩膀传来,我方才回过神,嘴里喃喃念道:“逐星,逐星。。”泪水瞬间就涌上了眼眶。
肩头伤处被一层又一层的草药叶子紧紧包裹着,双臂血管经脉皆呈黑紫色,看来我中毒不轻。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越是清醒,身上各处的疼痛就越明显。
这时,窗外鼎沸的人声由远而近,想是勇士们已经得胜归来了。
心中忽然又十分想念爷爷。。为了这次围猎,已与爷爷分开数月之久。从小到大,爷爷虽常忙于族中事务不在圣境,可分开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想着爷爷年过九旬,一个老头子孤零零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又禁不住心中一阵酸楚。。
想来是人生病难受之时,心思也变得矫情起来。。
这时,戈兰部首领混坤轻轻推门进来。见我醒着,他唤了一声“天慕”便来到床沿坐下,将手掌覆在我的手背上。虽然动作十分轻柔,我还是疼得“哎呀”一声。
他慌忙把手抽走,低头来查看时,嘴里说道:“你伤得好重啊!”
“叔父,贪狼都剿灭了?族人伤亡怎样?”我连忙问他。
“自你拿了一血,连斩十余恶狼,族人士气大振,一鼓作气肃清了贪狼,且伤亡极少。”说着,他站起身来。“大祭司那边我已经派人去通报了,你先安心在我这里疗养。小女会照顾你的日常起居。”
人人都喜欢听好听的,我心里更是美滋滋的,答应道:“叔叔,全凭你安排罢。”
混坤离开,门又轻轻掩上了。
要你女儿照顾我,这样方便吗?心里正疑惑着,突然想起了那位金甲披挂,救了我一命的姑娘。。
可能是白日里昏睡了太久,到夜深了还是无法入睡。又直挺挺地躺在那儿动不得,真个难受得紧。
听得外面大门“吱呀”一声推开来,石阶上传来跺脚声,在抖落身上的雪花。
“月儿,各部勇士们可都安顿好了?”是混坤首领的声音。
“对啊爹爹,天慕怎么样了?”一个少女清灵悦耳的声音说道。
她如何知道我名字的?心里很是纳闷,且听他们说些什么。
混坤说:“少祭司伤得很重,却并无生命之忧。伤处已用黄蒿叶封住,只待悉心调养。你要负责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记得按时换药。”
“黄蒿叶只能阻挡毒性蔓延,并不能化解毒素,得赶紧去寻来千年石菌方可解毒。”少女语速加快了许多。
混坤:“我知道,天一亮便派人去办。”
“不行,我现在就去!治伤救人刻不容缓!”少女性子倒挺急,听得我心头一热。
“月儿!”混坤阻拦不及,少女已经大踏着步子一头扎进漫天风雪无边黑夜中去了。。
..
“咚咚咚”。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只见屋内还不甚明亮,只有些许柔柔的晨曦透过窗棱洒进来。
“请进吧。”这大清早的是谁来敲我房门呢?
一个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推门进来,手中擎着一只小碗。她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扎着一束大大的马尾,容貌娇美、眉宇间透着英气。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遇上美丽的姑娘总是忍不住要多看两眼的,虽身处伤病中亦是如此。噫?这不是救我性命的那位姑娘吗?只是戎装褪去,换了一身素衣,这眉眼神情我危乱中虽只是匆匆一瞥,却已铭记在心。
我连忙挣扎着坐起身:“谢姑娘昨日救命之恩!”
姑娘只是微微一笑,走到床沿坐下,一边解开缠在我肩头的草药叶,一边说:“你自救下雪山来昏睡了多日,还昨日咧。”
我羞腼地冲她笑笑,看来自己当时真的是不省人事了,这一切还仿佛是昨日之事。
姑娘低着头,十分小心仔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粒粒冰晶。拆下草药叶,她端起小碗,就要将碗中之物往伤处去倒。我伸过头去一看,那碗中尽是些黑色碎末,像尘土一般,我连忙往墙角缩,嘴里问道:“这是什么呀?”
姑娘双眉一翦:“这可是千年石菌磨成的粉,我说你还要不要治伤了?”
千年石菌?那这姑娘就是“月儿”喽?难怪她睫毛上还挂着冰晶,原来她在外寻了一整夜至清晨才回,回来立马就来给我换药了。想到这儿,心里的感激之情,又陡然增添了许多。
“月儿?”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只有父母才可以这么叫我,你只可叫我遮月!”姑娘一脸认真,边说边招手要我过来。
看来族人给女孩取名字的路数都差不多少,“逐星”、“遮月”。虽不够惊艳,却也朗朗上口。毕竟貌美才是王道。唉,怎么又无端想起了逐星,也不知她与表哥生活的可好。心里不觉一阵酸涩。
“过来噻。”遮月又连连招手。待我靠近来,她从碗里抓起一把粉末就按在我的伤处。想来是这千年石菌确有奇效的缘故吧,立马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感传来。我痛得“哎呀”直叫,一面扭着身子一面往回缩,把那些黑色粉末抖落得到处都是。
她笑着说:“你也太夸张了吧,有那么疼么?”说着,就伸手来抓我的胳膊。
谁知我鼻腔中吸入了粉末,突感不适,一个大喷嚏就打了出来,把肩上的药末喷了她一脸,把她的脸上喷得像大花猫似的,惹得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用手背在脸颊上轻轻一蹭,手背都黑了,于是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慌忙放下碗起身出了屋子。
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头暖暖的。
..
不消几日,贪狼之毒已解了八八九九,剩下的皮肉伤也恢复的很快。只是天气寒冷,加上伤处血液循环不畅,不觉中竟生出冻疮来。
这下可忙坏了遮月姑娘,每日为我磨药换药不说,还要给我按摩双臂。她却从来没有一丝怨言,始终温柔悉心如初。几次实在感觉过意不去,想要启程离开,都被她阻拦下来:“贪狼之毒只有我部可解,你如今尚未痊愈,若是执意离开的话,出了意外父亲如何向大祭司交代?”一席话竟说得我哑口无言。
见我沉吟,她又说:“天气严寒、风雪阻路,出行多有不便。不如住到春暖花开时再回圣境…”
有这样一位柔情似水的美丽女子终日相陪,我其实是很乐意留下的。只是感觉给她添了太多麻烦,心中的感激和亏欠也越积越多,害怕日后无法偿还。
直到狼毒散尽,我已能行动自如,她仍旧几天中就要来为我按摩一遍手臂,以期冻疮早些痊愈。每逢间隔,见不到她时,心里竟怅然若失…
而这次,五六天都不见她一面,正在窗前踌躇不安时,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立在我身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脊背。
转过身来,她双手把那断岳斩擎到我面前。
此剑遗落多时,我并未向她提起过呀?这姑娘太有心了,心里不觉又是一股暖流涌上来…我伸手去接剑,却不经意中看到遮月的手掌红紫了一大块,脸上笑意瞬间褪去,忙问她:“如何受了伤?”
她侧过脸,避开我的眼睛,嘴里嗫喏道:“这些日子里,从不见你傍身的宝剑,便猜想应是雪山上遇险时遗落了。我上山去,不久便寻到了,却不知此剑乃上古神兵,灵气汇聚、识得主人。强取之时,被它误伤了…”
我听了心疼不已,把剑放到一边,轻轻托起她的手腕问道:“疼么?”
她轻轻点点头,抽出手掌去,“这下过几日才能给你按摩手臂了…”
我连忙说:“我的冻疮已无大碍,你要早些把伤养好才是。说起来,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又是这个,要你感谢什么…”说着,她转身步子轻盈地出了房门。
..
天气一暖和,冻疮很快就痊愈了。逐星却不知道,我也故意不说。
她一只手给我按摩着手臂,一只手挽起我的袖子来看时,只见冻疮已完全脱落不见了,伤处长出了新的皮肉。她的手只稍微停了一下,依然仔细地按着,还不时偷偷看我一眼。
这个女子,戎装红装总相宜,时而英姿勃发,时而温润可人,待人又如此悉心周全。若不是心里已全然被逐星占据,怎能不叫人倾心爱慕。一想到不知将来谁能幸运地轻轻拥住眼前这个娇美的身影,心里竟有种无法言说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