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历经劫难的小村庄里,有位年迈的阿婆。
阿婆腿脚不太灵便,眼睛也不好,生活起居全靠孝顺的女儿女婿照顾。后来女儿有了身孕,女婿一个人撑起整个家庭的重担来,伺候老少、任劳任怨。
突然之间灾难就降临了,先是女婿离奇失踪,然后女儿怀胎暴毙。一夜之间家破人亡,阿婆痛不欲生,整日以泪洗面。
那日,阿婆又倚坐在门槛上暗自垂泪,哭到伤心处竟昏了过去。恍恍惚惚之中,见到眼前升起浓浓雾霭,大雾中隐约有一个人,白色长衫裹住脚踝,黑色乱发挡住了面孔。自腹部往下,身上沾满了血污。她脚步呆滞地缓缓走向阿婆,阿婆立马止住了哭,眯起眼睛盯着她看。
她走到阿婆身边时,把头一下子就转到了背后,身子却一动也未动!阿婆惊得险些栽倒在地上,那人头在背后却也能看得见,伸出白森森的手爪扶住阿婆手臂,十个手指甲全都断裂出血,没有一个是完好的。
她扶起阿婆后,叫了一声:“妈!”声音阴森幽远,阿婆一时辨认不出,战战兢兢地问她:“你、你是谁?”
她忽然浑身像筛糠头似的抖了起来,原本就恐怖的声音这么一抖就更加让人毛骨悚然了:“妈..我·是·你·女·儿..”
阿婆将信将疑,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说:“转过来,让我看看你。”
她慌忙推开阿婆,说道:“妈,我死状恐怖难看,做了鬼也都是那时模样,会吓到你的…”
阿婆一把就紧紧地把她搂住,边哭边说:“儿啊,你是我的孩子啊!你是生是死变成什么模样也都是我的孩子啊!我怎么会害怕呢…”
她的头缓缓从脖颈上转了过来,阿婆踮起脚尖把眼睛凑到她脸上去看,只见她:双眼园睁,眼球使劲往上翻,瞳孔几乎被上眼皮完全遮盖了,眼窝中全是布满血丝的青紫色眼白;嘴巴张得老大,两边的嘴角都撕裂了一寸有余。口中溃烂的舌头死死抵在上牙床上。
阿婆“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孩子啊!你死得太惨了!妈妈没用恨不能为你报仇啊!”阿婆并不害怕,仍是紧紧搂着女儿。
她深知自己阴气太重,不能让母亲沾身太久,便轻轻推开阿婆说:“母亲年迈眼盲,又行动不便,我实在放心不下,这才设法回来探望。母亲不必太过悲伤,我夫尚在人世,只是困在万窟山底。我也已经选定了一个孕妇做替身,到坟前苦菜开花之时,便去拿了她,我就可以转世投胎了。这次回来,也是求母亲助我一臂之力。母亲可以收集苦菜籽播种到我的坟上,如此一来可保万无一失。”
阿婆听得模模糊糊,也不回答,只是追问她说:“孩子啊,到底是谁害了你们?”
她血口一张刚要回答,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阿婆方从梦中惊醒,忆着梦中情形,她思虑良久。一面想帮助女儿早日投胎脱离苦海,一面又担心如此下去,灾祸循环往复,何时才是个头…
后来,阿婆来到女儿重新修葺后的坟前,从清晨哭到傍晚,哭到那坟头上都是鼻涕眼泪。最终还是咬咬牙狠着心把女儿坟上的土翻了三遍,播种下暴晒了许久的苦菜子。
苦菜子当然没能发芽开花,灾难也就此结束了。当天,望天妖木上的最后一枚妖果坠落地上,整个妖树突然落叶枯死,从此不再长出一片新叶,更不再开花结果了,只剩下些枯死的树叉。
但为梦中女儿说起女婿被困万窟山底一事,阿婆专门去求灭世出手解救。
她一瘸一跛地摸索到灭世家中,告知原委后,灭世却笑她痴傻,把个梦境当真,又拿出大祭司禁令来搪塞,阿婆无奈,也只好放弃。
她回家后思虑良久,灭世所言虽然也有他的道理,但妖木枯死却是事实,村内孕妇也从此安然无恙,证明女儿托梦所言不虚。女婿已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只要他尚在人间,拼了自己这条老命也是定要将他寻回的。
阿婆虽瞎,心却不盲,知道仅凭自己这把老骨头想要入禁地寻找女婿,只不过是给部落多添一座坟头罢了。灭世既然推脱,何不去请大祭司帮忙?他公正无私又修为极高,一定会帮助自己。如果寻回女婿,说不定那桩悬案也能随之告破。
夜里,阿婆打定主意后,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待天明上路,赶赴圣境。
至半夜十分,窗外传来悉悉碎碎的声音。阿婆眼神不好,看什么都恍恍惚惚,只觉得窗外好像有个身影在晃动。莫不是女儿又来托梦了?阿婆这样想着,殊不知女儿早已经魂飞魄散了。
她艰难地下得床来,挪步走到窗边,扶着窗棂,把头探出窗外去看。窗外夜色朦胧,她揉揉眼睛,又使劲眯起眼,才看到那里果然有个人。
那人脚步蹒跚,佝偻着背,好像正在地上晾晒菜籽一类的东西,悉悉碎碎的声音因此而来。
阿婆突然大惊失色,失口尖叫了一声!才发现那明明就是她自己呀!
窗外身影应声消失,阿婆却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抽搐起来,嘴角也泛起了白沫。她之所以吓得这么厉害,是因为博亚星球上了年纪的族人都知道,凡是现了魂的人,必活不长久。少则半日,多则三五天,便要去魔君那里报道。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将所见之事赶紧告知现魂的人,那人或许能够延寿几年。而自己看到自己现魂的,就必死无疑!
博亚人平均寿命一百三十岁,自己虽年过八旬,眼睛腿脚都不好,却也没有什么其他毛病,怎的就说死就要死了?而且才刚刚下定决心寻回亲人,还没来得及实施呢……阿婆极不甘心,挣扎着刚要爬起来,却不知被一股什么力量推了一把,刚好后脑着地,当时就死了。
揭露真相的希望也随之湮灭了,惨案悬而不破直至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