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小贩们都跟他们打招呼：“两位爷，今儿有什么好东西，让我们长长眼。”后来王德维发现有人跟踪，他们来回换公交车都到了雍和宫，直到躲进进了派出所。派出所问他们干什么，他们就说迷路找不到家了。他们吃了顿馒头、炒白菜。派出所的饭真是美姿美味啊。派出所还派车送他们回家。他们终于得意洋洋的坐了小汽车。他们对警察的好感就是那时候埋下的。
他们再也不敢去琉璃厂卖瓷片。暂时断了财路，两兄弟才冷静下来。他们很关心酒是不是真被关公给喝了。瓷片实实在在，他们换成了冰棍、汽水、麦丽素进了肚子更实实在在，与酒被关老爷喝了的现实越来越远。王德维怂恿王信半夜看看关公究竟怎么喝了这碗酒。王信爆出一堆骂人的脏话。他不敢偷看神像喝酒，怕自己被当成下酒菜。
可这之后王信又失眠了，没有金钱来打发多余的精力，好奇心就越来越重。他终于忍不住想看看关公，就叫王德维来自己家壮胆。
四合院被十几户家庭所分割，王信的小屋前头是另一户的墙壁，所以是相对独立的院中院。院子里有颗石榴树，秋天可以吃石榴，夏天可以抓上面的瓢虫，关公和酒碗就摆在了树坑里。
到了深夜，王信和王德维关了灯挤在门里，透过木门的细缝向外偷看。王德维怕得身体有些颤抖，王信抱来被子裹在两人身上，被厚被子压着他们就有了安全感。他们一人一只眼压在裂缝上紧张的看着窗外。
那时候没有环境污染，月亮给了小院以足够的银色亮光。别人家的灯都熄灭，月亮的影子越来越长，时间过了很久，王信开始打瞌睡，脑袋靠在门板睡着了。
突然之间，王信的手被王德维死死攥住，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院子里有个人影。他只有婴儿样的大小，四肢模糊不清，但有一个小脑袋，他的确把碗举起来喝酒。王信确信自己看到了鬼魂，被攥住的手甚至丢失了知觉。两个孩子就像雕塑一样贴在门板上一动不动，他们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个鬼魂像一道影子，从院子里蹦到了院墙之上，他移动到月亮前头，一个隐隐约约的人体的剪影出现了，此刻他又变化得像石榴树一样高大。
后来鬼魂消失了，王信、王德维直到天亮才艰难的从地上走动起来。
第一回他们希望课堂的时间可以慢些，他们畏惧即将到来的晚上。课间他们就聚在一起发呆。他们认定了昨晚出现的是鬼魂。他们总听老人讲闹鬼的故事。胡同里的房子少说也上百年了。王德维的解释更合情合理，他说：“可能是鬼晚上出来喝酒，他随便跟自己的坟里拿随葬品，他自己把整个的瓷花瓶砸碎，分每天来给你送酒钱。”
王信站在黄昏的操场上浑身发冷，太阳正一点点的落下，他对王德维怒吼：“我***，就是你踏麻比出的这个主意，不是给我送酒钱，是给咱俩送酒钱。”
王德维说：“我又没给他倒过酒。”
王信默不作声。王德维对他说：“没事，晚上我去你家陪你。”
王信说：“那要不给他酒呢？”
王德维说：“不行，你要不给他酒，他该进屋找你要了。”
王信更害怕了，他骂道：“我***。”
晚上他们挤在床上，然后用被子叠起堡垒。这一宿什么都没发生，酒照样被喝了，地上又多一块瓷片。看来鬼魂只要有酒喝就不管别的了。到了第三天，王德维买来两个护身符，两兄弟把护身符握在手中，贴到门板上，准备再看一次鬼魂。
这次他们什么谁都没合眼。猫闹了一阵之后突然安静了。院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西游记》里妖怪来之前就这样，总是先躁动后安静。石榴树的树影开始晃动，那个鬼影突然从高空坠落。
鬼魂端起酒没有立刻喝下。他捧着酒杯突然向木门走来。两个孩子好像连呼吸都停止了，看着鬼魂捧着酒杯朝他们走来。鬼魂两三秒就移动到木门外台阶上，他转身在台阶上坐下来，一边看着月亮一边喝酒。鬼魂与王信他们之隔了一个门板。
鬼魂毛茸茸的，四肢显得特长，但动作跟人相似。鬼魂喝完酒把碗放回了树坑里，像之前一样窜上了墙头。等一切安静了之后，王信觉得尿已经透过裤子滴到了脚面，王德维却说了一句：“我当他们的什么鬼呢，就是一只猴子。”
王德维说是猴子，王信回想一下，也觉得这鬼魂和动物园猴山的猴子一模一样。
可能这是谁家里养的猴子，晚上摸出家门到王信家喝口白酒，他也许懂得买卖的道理，就顺便带一片瓷片来。
放学后他们去了动物园猴山，仔细观察了很久，觉得可以证实喝酒的不是关公，的的确确是一只猴子。
猴山很拥挤，王信贴在墙壁上，还被后面的人给挤来挤去。王信突然觉得自己的下体被磨得挺舒服，他用小手一模尿尿的玩意儿硬邦邦的，他高兴的把王德维拽进厕所，但一把裤子脱下来，那玩意已经软绵绵了。他得意洋洋的告诉王德维：“咱刚上三年级就成爷们儿了。”
王德维说：“我没上一年级就硬过了。”那段时间不光猫在发情，动物园的动物也都在发情。动物一个骑在另一个身上，王信、王德维令此不疲的看着，听着旁边爸爸妈妈骗自己的孩子说是动物在打架，小兄弟俩心里就乐呵呵起来，他们沾沾自喜于自己什么都懂。王信觉得没爸没妈也没什么，至少没人总骗自己。
从此之后，王德维还是偶尔来王信家睡觉，他们有了新的乐趣，看猴子喝酒。
猴子每晚都来，情况一直持续到下一个冬天，他们积攒了一个买菜篮子的瓷片。王信一天早上走出屋，发现放瓷片的位置换成了一个玉碗。王信把碗带到了学校，王德维欣喜若狂。
瓷片再没有从酒碗边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三十多件能拿在手里的玉器。王信害怕了，他不敢想象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如果猴子继续拿这些东西来换酒喝，将有更多的宝贝落在院子里。王德维也有些害怕，谁家丢了那么东西肯定疑心，如果发现是家养的猴子干的，肯定会在深更半夜跟着猴子行踪过来找到王信家。那些瓷片都已经卖了，钱都花得一干二净了。
他们已经将那么多瓷片卖出，见识过倒腾古玩的人有多狡诈和心狠手辣。他们决定从此不再给猴子倒酒。让猴子从个那里来回那里去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