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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盘棋局

花神模样生得美,为人又十分和气,顾悠心中颇为喜欢,只觉得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尽管她是高高在上的花神,而自己不过是一个仙身半成的黄毛丫头。花神一出现,顾悠说话都有了底气,便摆正了姿态瞧着夏侗与玉衡二人,夏侗点了点头,表示许可。顾悠心中窃喜,但此番路途确实危险重重,那处地方名叫深海落墟,地属六界之外,之所以没有独创一界,是因为他们的王,那个从洪荒伊始便同时存在着却从未有人见过的怪物,据传闻性子古怪,非要自己的部族从六界中独立出来,却又不想世人承认他们的存在,宁愿遗世隐居,也不愿在纷扰的尘世中冥冥度过。于是他的部族便寻了个世人难以寻觅的地方,在东海的海底,并与东海龙族达成了协议,替他们镇守着海底的阴灵,龙族也为他们的安稳日子做着保障。也不知这样度过了多少年,人们熟知的六界逐渐稳固为神仙人妖魔鬼,而深海落墟的这个部族,从不与自己部族以外的人接触,逐渐地也被六界所遗忘,除了上古的几个神,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而夏侗之所以会知道深海落墟的存在,是花神通过百花灵体捎了信来,花神也是在得知了顾忘川内气受损的事情后询问了雷神才得以知晓。只是花神本就打算了与顾悠一同前往深海落墟的事情,却没来得及提前告知夏侗。

“那忘忧草在深海落墟也是鲜有,千年难得一株,我们先去找落墟的王求求,文的不行再来武的,东海龙族得罪不了父神,自然也会助我们一臂之力,到时候忘忧草手到擒来,也算是功德圆满了。”花神语调轻松,似是有着满满的把握。

夏侗却频频摇头道:“龙族与落墟不过是相依相存的关系,他们的协议能够长达万年,定不会因为上神界的插足破坏了与落墟的和气。花神切莫因一时冲动,为自身招惹祸端。”

花神道:“掌门提醒得极是,是本神太过于鲁莽。”

夏侗将顾悠拉扯到一边说道:“你的眼睛还不是十分方便,若我没有猜错,你现在应该已经勉强能够视物了。”

顾悠点头道:“师尊说得没错,确实是这样的。”

夏侗不禁笑道:“看来你这些日子的修行很是用功,如今人界的明火对你的身子已没有什么影响,蜀山仙家圣地,仙气这般浓重,再过个几个时辰,你的眼睛便能够完全复明。到时候再与花神一同前往深海落墟,也不差这么些时辰。不如先让你玉衡师叔带着花神去偏殿小憩片刻,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与花神招呼过后,大殿中只剩下夏侗与顾悠两人。

“去人界的时候带去的药,可还有在吃?”

顾悠愣了愣,方才想起还有药这一回事,只好老实交代:“初去那日还记得的,之后事情乱又多,便给忘了。”

“忘了?”

顾悠低下头扭捏道:“回师尊,确是忘了。”

夏侗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般叫人放不下心。每日的药丸都得记得服用,否则你便会身子乏力,到时候误了你们去落墟的事情,这可就不好办了。”

顾悠听罢,掏出白瓷瓶摸索着倒出几粒药丸送入口中。话说这白瓷瓶还真是颇为神奇的东西,既能够装下小药丸,又能够装下大活人。

夏侗叮嘱道:“此番前往落墟,就算有再紧急的事,也别忘了服药,这药对你的身子大有裨益,你的眼睛能够恢复得这么快,与这药是脱不了干系的。若你不听为师所言,日后身子会发生什么样的事,确是无法掌控。”

顾悠颔首道:“会记得的。”

要等顾悠眼睛的恢复其实没那么快,毕竟是夜里,夏侗便提议二人等天亮了再走,准备了一件房间让花神休息一晚。花神却执意要与顾悠同睡,顾悠心里虽然开心,却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又怕自己睡相太差,又怕花神睡不惯自己房间没铺褥子硬邦邦的床委屈了她。

“我若是介意,今夜里便不会来蜀山了。”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花神替顾悠掖好被角,自己才缩着身子躺好。

“瑶池的床榻太软,睡着好生不舒服,正想试试你们蜀山的床呢,睡饱了明日才有气力。”

“花神姐姐,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花神思索后说道:“我姑姑与你哥哥是旧相识,还有你不知道的便是,你还未出生的时候,我还隔着你娘的肚皮看过你。这算不算一种缘分呢?”

“还有,别叫我花神姐姐了,旁的人在的时候叫我花神便好,旁的人不在的时候,叫我妄心便可。”

夜静了。经历了两个夜晚一个白昼连续的辛苦,顾悠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睡意,方在枕头上躺着,便沉睡过去。花神却依然醒着,一个翻身从被窝里悄然出来。她去了山后的圣池,顾忘川在夜里的时候便在这里吸收月华得以疗伤。圣池的周围点着七盏蜡烛,所幸七盏蜡烛尽管火焰微弱却不停歇地燃着。顾忘川双眼紧闭,身子浸泡在冰冷的池水中。

“忘川。”花神小声地唤着他。

顾忘川的双眼蓦地张开,一双眸子沉得像是两颗黑玉珠子,他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一言不发。

“你又何必如此,骗了他们所有人。”

顾忘川依旧不言语。花神伸出手在水面上掠过,池水冰冷刺骨,真不知道他如何承受得住。她一面絮絮叨叨着:“你知晓我的百花灵体能够感知到你在人界的行踪,便靠着她们告知了我你的打算,从受内伤开始,到指引着那只昏头乱窜的老鼠找到正道,因为知晓援兵已经在路上所以就算看着顾悠他们受着危险也不愿‘醒过来’,只是为了让她去深海落墟亲手摘到那株忘忧草,来压制她体内在一年内就将按捺不住的神气。你还要她当这个孩子多久?”

顾忘川复又闭上眼睛道:“我不知道。”

“你心中既渴望又不断压抑着,你什么事情都在为她考虑着,什么时候才能够为自己考虑一次?”

顾忘川冷冷道:“这也是在为我自己考虑,从头到尾,无非是不想再背负上前世的罪责。”

“是么?宁愿牺牲了自己百年的修为,部了这么一盘棋,就为了那株忘忧草,让她不要想起?可你要知道,以她的那种性子,就算是记得通透,她也绝不会让你再像前世那样痛苦。”

顾忘川忽然抬起头,这让花神惊了惊,他的眼神里黯淡着一种坚定。

“以她的性子,她会选择远远地离开这里。我绝不能让她离开,但她肉体凡胎,仙身是必须要尽快成的,为了能够长生。”

“所以就算你知晓那药中究竟有何物,也佯装不知道,只为了提高她的修为令她尽早修仙?”

“那东西确实对修为大有好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种会上瘾的东西,若是有朝一日它的来源断了,那她可怎么办?”

顾忘川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那时候便拿我来做药引子吧。”

花神愤然道:“你真是疯了。”

“我清醒得很。从知晓她的事以后,我每日都是无与伦比的清醒。我夜里睡着时常要翻身起来到她的床前看看,知道她睡得好好的没有乱跑,我才能回去放心睡下。见到她被火烧伤了眼睛,我真是恨不得将那梦魔的眼珠子挖出来给她换上,只是他的眼睛哪有她的好,如今是人的眼睛,日后会成为仙的眼睛,我却永远不会让它成为神的眼睛。”

“你有你的难处。”花神叹气道。

“你该回去了,她夜里若是睡着不踏实很容易醒,闹了破绽可不好。”

“那落墟危险重重,你当真放心她前往?”

顾忘川绝口不答,花神无法,只好起身离开。

“我相信你能够照顾好她,照顾得极致。”

花神皱着眉,忽然冷冷笑起来说道:“你放心。我懂的。”

清晨的山门前,阿宇和梁疏影也来送他们,顾悠的眼睛几乎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远处的东西瞧着还略有些模糊。梁疏影十分不舍顾悠,才方伤痕累累地回来,这下又要出去,又是去一个更加危险的地方。

顾悠睡醒后精神颇足,笑脸盈盈道:“别担心,我一定会完好无损地回来的。”

阿宇沉着脸,默不作声。

“阿宇,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顾悠问道。

阿宇别过脸去,似是在生闷气。见阿宇不回复,与师尊师叔的寒暄也过,她们二人便准备启程了。阿宇却忽然开口道:“傻悠悠,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就再也不给你买糖葫芦了。”

顾悠嬉笑着说道:“放心放心,为了我的糖葫芦我能不好好地回来么。怎么你们这两个真是的,说的总好像我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似的。”

“不许胡说。”他们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惹得顾悠一阵发笑。

转过身去,顾悠却再也笑不出来。前方的路途一片未知,深海落墟,一个超脱了六界的地方,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难以预料。花神驾云颇为熟练,顾悠一路跟着,东海还有些路途,沿路的风景却是无心再看,云霭复云霭,重山又重山,心中也是层峦叠嶂琐碎得紧。

顾悠终于开口问道:“妄心,我们此去落墟,究竟有几成胜算?”

花神的眸子黯淡下来,但又想起顾忘川的叮嘱,便说道:“没有一成。”

顾悠不禁“啊”了一声,却听花神继续说道:“只有成,与不成,哪来的一成?”

两人在云头笑出来声,这时候的玩笑大约是缓解心中紧张情绪的唯一方式。顾悠闭上眼,云朵掠过脸颊一阵细密的微凉,风将她的发丝统统吹到耳后,迎面一阵清爽。而心中想到顾忘川,不由得又多了几分底气。为了他,就算拼死也要将忘忧草取回来。

悠悠,这一切也都是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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