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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神秘的大棺材 (4)

等这名民兵艰难地朝他点头承诺后,王达江才叫他下车,最后还没忘记提醒他:"你全家8口人的命就掌握在你的手中。"

这名民兵刚把旅行袋拿走,方世威、朱军勇、赵大鹏就来到车下,纷纷爬上车厢。这时,在后面相距约50米的另一辆蒙着蓬布的解放牌货车后,其他民兵也纷纷爬上车厢。

王达江跳下车厢,来到马嘶鸣的驾驶室下,一面沉思着一面上车坐在马嘶鸣身旁,他双手握着冲锋枪,却探头望着车后面。

马嘶鸣瞥一眼正在沉思的王达江,不知他又在想什么鬼主意,讨好地说:"老同学,你太伟大了!"说着向他伸出大拇指。

马嘶鸣看见王达江没吭声,心里有点怵,假装安慰道:"老同学啊,在想什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车轮一转,黄金千两,可以开车了吧?"

"再等等。"王达江一面望着后面的那辆车一面说。

他目送民兵们都上了车厢,只剩下王达江特派要完成特殊任务的那名民兵了。王达江朝他挥了挥手,突然大声咳嗽两声。那名民兵手里拎起旅行袋,避开司机的视线,紧走几步来到车侧,将旅行包挂上车厢,并迅速拉开拉链,摁打火机往袋内点燃什么......只见袋内立即冒出一股青烟--分明是炸药导火索在燃烧!

王达江突然朝马嘶鸣大吼一声:"开车!快开车呀!"

马嘶鸣先是看到王达江正朝车后那名同伙开枪,他心里十分惊骇,继而从汽车后视镜中看清了正发生的这一切,他感觉身边坐的是个比魔鬼还可怕的人。及至王达江大喊开车时,马嘶鸣吓得"啊"了一声,本能地一踩油门,汽车像是一匹突然被抽了一鞭子的烈马,急促地往前冲去......

此时,刚点燃炸药导火索的民兵却还呆立原地,他被自己的行动吓住了!他在想他自己怎么这样啊!他忽然瞥见王达江的汽车已经往前冲去,并非像王达江刚才对他说的"等他上车",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他发自肺腑地大喊一声:"停车!快停车!王达江你这魔鬼!你这大魔鬼......"

他一边喊一边本能地想追赶汽车,但须臾之间,如脱缰烈马似的汽车已驶出约30米,而且正在加速向前......他刚拔腿要向前跑,王达江的枪响了"砰砰"两声,那名民兵应声摇晃几下,刚欲倒下,只见火光一闪,"轰"的一声爆炸,后面那辆汽车瞬间成了一堆浓烟烈火,紧接着大火又引起车内弹药的连环爆炸......

车子已驶出约近百米,王达江和马嘶鸣都回望身后的汽车在爆炸中猛烈燃烧。马嘶鸣停了车,王达江第一个跳下车子,跑到车厢后面,朝一片惊慌的方世威、朱军勇等人大声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后面那车,怎么炸了?"

"是啊!怎么就爆炸了呀!全没了!一下子全死光了!太可怕了!"车厢上的方世威等人也吓得连声喊。

"一定是解放军追来了!车子是中了解放军的炮弹了!走!我们快走!不然解放军追上来了!"

汽车又重新启动,远远地逃离爆炸现场。

马嘶鸣一面开车,一面悄声埋怨:"老同学啊,你的心真是太狠了!"

"什么?你说什么?"

"老同学,在我面前,你别装糊涂了。"

马嘶鸣看见王达江那双鹰隼般阴森歹毒的眼睛正在斜视自己,自知说漏了嘴,急忙缄口。他知道,他不应揭穿王达江,那样太危险,弄不好也像杨修被曹操杀掉那样聪明反被聪明误,只能装傻。但是他对王达江这样草菅人命,一下子杀害那么多的同伴极端反感,只有魔鬼才这样狠心!此时最使他心里慌乱的是,王达江除了炸死他的那些同伙外,也炸死了马嘶鸣单位的张司机,还有那辆汽车。张司机和单位的汽车一起报销了,他回去怎么交代啊!

马嘶鸣想到此,觉得实在应该向王达江讨个说法,他脱口而出道:"王达江,我带来的张司机和车子都报销了,你让我回单位如何交代!"

"老同学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王达江你还装什么蒜!别人不了解你,你以为我还不了解你吗?这都是你导演的!你说,连张司机都没了,你让我如何向单位,向他家人交代!"

王达江沉默了,马嘶鸣最了解他,出了这样的事,他在马嘶鸣面前确实无话可说,他的沉默,算是默认了自己的导演角色。

许久,王达江突然打破沉默,说:"我事先还真没想到,我确实让你为难了。马嘶鸣你是个聪明人,你不会不知道有钱走遍天下这个道理,我知道你有秘密通道去香港,你一直都想去那边,只是苦于没钱......这样吧,你刚才拿的金条,我不再追究,算是送给你的报酬,而且再给你5根金条。你拿这样一笔横财到了那边,大可以创一份事业了。"

其实,王达江的话,正是马嘶鸣提出问题想要得到的结果。但他还是假作愤懑地说:"王达江,我还能拿你怎么样呢?我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逃亡'是唯一的道路了,也算是我跟你总是倒霉,既然你是我的同学,是朋友,为了帮助你,我也只好认了,因为你已经弄得我有家难归了。可是,你5根金条就买走了我这一切,你不感觉你这个亿万富翁对朋友太吝啬了?"

此刻,本来确实十分吝啬的王达江,因为确实已是亿万富翁,也因为确实还需要马嘶鸣的帮助,于是答应车到马鞍岭,再给马嘶鸣10根金条。

果然,王达江说到做到,汽车开到马鞍岭坟地时,他履诺再给了马嘶鸣10根金条,这也算是王达江对一个老同学口惠实至的承诺,要是彼此没有这一层特殊的关系,尤其是王达江还想继续利用他,以王达江的奸诈,说过的话是不会算数的。

王达江以25根金条把马嘶鸣打发走之后,便与方世威等四名骨干商议处置这些横财的事。王达江作出决定:每个人先从这些金钱中各拿走五千元(编者注:20世纪60年代我国工资平均水平每月大概四五十元)。他们还互相提醒: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露富,因为那等于不打自招说自己曾抢劫银行。那一大堆金钱,先找个最隐秘的地方埋藏起来。等冲击银行的风头一过,四个人再平均分配。

对王达江的这一决定,大家无话可说,一是王达江说得有理,二是经过这次行动,大家都知道王达江这个人太可怕,谁不听他的绝没有好下场,因此面对王达江只能表现出言听计从的样子,这才是明智之举,否则等于自取灭亡。

第二天,马鞍镇转播城里广播电台的喇叭传出了这样的消息:城里灭资银行遭到一伙进城参加武斗的歹徒冲击,损失巨大,11名歹徒乘坐一辆解放牌货车将大量金钱运出城外时,汽车在从公路干线驶向一条机耕路时,由于路面不平,汽车颠簸震动,引起车上弹药大爆炸并引发大火,11名歹徒当即一个不剩地被烧死,但是所有被抢劫的银行金钱也同时化为灰烬,未被烧毁的金子也被路过的群众抢掠一空。解放军正协同人民银行对此事展开调查并极力追缴散失于民间的金子。

当天的报纸也刊登了这一重大新闻,还配有多幅汽车爆炸焚烧的现场照片,其中一幅是11具被烧焦的尸体,一幅是被烧成灰烬但仍呈人民币形状的一堆堆灰烬。其实,对于这张照片,不知是记者分辨能力差,还是真没能辨别那其实是几堆冥钱的灰烬?竟让王达江事先处心积虑有意设下的"烧成灰的人民币"的阴谋得逞了。

武装抢劫人民银行灭资支行的歹徒被逮捕后,解放军和银行方面刚对他们进行审问,就遭到了市内几个"造反兵团"的阻挠,竟然说这伙造反派进入银行,是为了"保护银行"。当被捕的许多造反派都坦白说确实是冲击抢劫银行时,城里的那些"造反兵团"又搬出"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的政策,对他们进行解救,还扬言:如果不放人,"造反兵团"要以武力劫人。

当时处于无政府状态,最有威力的其实是这些"造反派",何况几名首犯已"自取灭亡",银行的金钱已经难以收回,扣押这些喽罗一点用处也没有,说不定还遭到"造反兵团"的合力围攻。最后这批人被关押半个多月后,全部释放。"造反兵团"立即借用他们两个多月,加强本派的武斗实力。

王达江听了广播,看了报纸,又探知城里的造反派正在给军队和银行施加压力时,他很宽心,本来是决定躲避一段时间的,但这样的形势对他实在很有利,便先稳住进城的那些民兵的家属说:他们正在城里享受生活,很快就回来。继而大肆宣传说曹大雷是为革命而光荣牺牲,他的死,比泰山还重。不仅给其家属颁发了巨额的抚恤金,还进行了宣传,决定立即在马鞍岭为烈士举行隆重的安葬仪式。要为造反派曹大雷司令这个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大英雄,建造一座雄伟的烈士墓。

因烈士墓建设时间紧,而且要建得特别宏大,王达江和方世威一伙从全公社各大队征召来几百名"五类分子",在马鞍岭破土兴建烈士墓。

此时,王达江突然想起被他们从城里逮回乡的"反动技术权威"杨得勋,正好可以让他在建设烈士墓工程中大显身手。

杨得勋可不是个平常人物,未被他们这一伙造反派强行逮回乡批斗之前,他正参与设计国家某项地下重点工程。朱军勇、王达江等人把工程师杨得勋等人叫来,让他们按照王达江的意图设计烈士墓。

这些工程技术人员因家庭成份等问题,尽管在城里工作,也因农村"文化大革命"的需要,被逮回乡,他们已经失掉城里的公职和专业,一下子成了乡下人的下人,像牲口那样任由他们役使,强迫他们干最累最脏的农活,如冲洗公厕、扫猪栏、牛栏等等。这些人名堂最大的是"反动技术权威"杨得勋了。杨得勋原是国家某地下工程建设设计局的一名高级工程师。因是富农家庭出身,朱军勇和王达江趁文化大革命"清理阶级队伍"运动,以不适合待在国家机密性工程从事设计为由,诬蔑他是"埋藏在国家重要机关内的定时炸弹",强行将他扭送回乡批斗,强制劳动改造。

王达江不仅深得曹大雷惩治走资派之道,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冲击杨得勋单位付出血的代价后,为了报复杨得勋,嬉皮笑脸地问:"杨得勋,你从小学、中学到大学,再到分配工作,都是在城里,你不了解农村,不知道为什么五谷是香的,是吧?"

未等杨得勋说什么,王达江又问:"你想知道五谷为什么是香的吗?我告诉你,是肥料,是吧?"

"对,是肥料。"

"那么,是哪种肥料?"

"是......是化学肥--尿素。"

"错。说错了。告诉你,没有大粪臭,就没有五谷香。你既然连这一点儿都不懂,那么,为了让你牢牢记住,从今天开始,你负责冲洗生产队的厕所,并且每天挑五担厕所的大粪去浇地里的五谷。"

杨得勋听了,哭笑不得。他曾强硬拒绝,但是在一而再地遭到毒打之后,只好每天扫厕所,每天挑五担粪水去浇地里的五谷。

这次王达江又找来杨得勋,杨得勋知道,他这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说什么也没用,他对王达江恨入骨髓,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敢怒不敢言。

一见面,王达江采取的是冷面热哄:命令他秘密设计烈士墓墓室,如尽心尽责设计,就当表现良好,王达江保证让他彻底得解放,列为"已经改造好"的新人,与贫下中农一起同工同酬,不必再冲洗厕所,不必再每天担五担大粪水浇五谷,还有可能回城恢复原来工作。

杨得勋虽然感觉王达江狗嘴里长不出象牙,但是一谈到设计,这是他的长处、他的嗜好,于是兴趣就来了,何况又有"解放"两个字在那里候着他,而且烈士墓这样的所谓工程设计有什么难呀?相对他以前设计过的国家秘密工程,简直是小儿科。于是答应按照王达江的要求,牛刀杀鸡,尽心设计。

王达江让方世威负责烈士墓基建工程。那段时间,死寂的马鞍岭十分热闹,100多人建造的"烈士墓"进展很快。烈士墓工程建造即将竣工时,方世威只留下10名技术员做竣工扫尾工作,这些人包括杨得勋。

方世威拿王达江说过的话对这10名技术员说:这是他们为革命事业贡献聪明才智的好机会,机会难得。如果在这项特殊而光荣的革命工作中表现突出,有特殊贡献,就马上得到解放,马上回到革命派的大家庭中,还可能马上回城官复原职。

但是,从烈士墓的设计到最终建成,尽管他们绞尽脑汁,心力交瘁,方世威非但没兑现事前承诺,还在王达江的授意之下,给这些人戴上"妄图毁灭烈士遗体"罪,将他们全部关进大队"集中营",而且不准与其他被关押的"五类分子"接触。最后,一个个都被他们折磨致死。

粉碎"四人帮"后,愤怒的群众将所谓的"烈士墓"墓碑砸烂,血债累累的方世威、王达江、朱军勇、赵大鹏一伙也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中央关于处理"三种人",即造反起家的人、帮派思想严重的人和被逮捕的打砸抢分子的处理精神被判刑劳改。人们觉得这伙人应千刀万剐,但人民法院只判了他们10年有期徒刑,虽然刑罚过轻,但也算消了群众心头的一口怨气。

也是老天对这伙恶贯满盈的人的报应,就在10年刑期将尽,他们即将获得自由时,劳改场也对他们放松了警戒。谁知他们竟然在一次野外劳动中趁警卫不备,将一名警卫打成重伤逃跑。最终没有逃脱,很快被逮捕归案,并再次被重判......

这就是马鞍岭这座风景秀丽的山岭之所以变成坟场,之所以有这样一座特殊的大坟墓的历史。这是一段令人心酸、不堪回首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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