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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戴望舒:散文 (14)

把不是“诗”的成分从诗里放逐出去。所谓不是“诗”的成分,我的意思是说,在组织起来时对于诗并非必需的东西。例如通常认为美丽的词藻,铿锵的音韵等等。

并不是反对这些词藻、音韵本身。只当它们对于“诗”并非必需,或妨碍“诗”的时候,才应该驱除它们。

《爱经》译本序

奥维德全名普布利斯·奥维德·纳索(Publius Ovidius Naso),于公元前四十三年生于苏尔摩,与贺拉斯、卡图鲁斯及维吉尔并称为罗马四大诗人。奥维德髫龄即善吟咏,方其负笈罗马学律时,即以诗集《情爱》为世瞩目。渐乃刻意为诗,浓艳瑰丽,开香奁诗之宗派。卡图鲁斯之后,一人而已。

至其生平,无足著录,唯曾流戍玄海之滨,此则为其一生之大关键,《蓬都思书疏》及《哀愁集》即成于此。盖幽凉寂寞之生涯,实有助于诗情之要眇也。唯其流戍之由,亦莫能详,或谓其曾与奥古斯都大帝孙女茹丽亚有所爱恋,遂干帝怒,致蒙斥逐,顾无可征信,存疑而已。要之以作者之才华,处淫靡之时代,醇酒妇人,以送华年,殆至白发飘零,遂多百感苍凉之叹,亦固其所耳。

奥维德著述甚富,有《爱经》、《爱药》、《月令篇》、《变形记》、《哀愁集》等各若干卷,均为古典文学之精髓。今兹所译《爱经》(Ars Amatoria)三卷,尤有名。前二卷成于公元前一年,第三卷则问世稍后,然皆当其意气轩昂,风流飚举之时。以缤纷之辞藻,抒士女容悦之术,于恋爱心理,阐发无遗,而其引用古代神话故事,尤见渊博,故虽遣意狎亵,而无伤于典雅;读其书者,为之色飞魂动,而不陷于淫佚,文字之功,一至于此。吁,可赞矣!奥氏晚岁颇悔其少作,而于《爱经》尤其悔艾,因作《爱药》以为盖愆。顾和凝《红叶》之集,羡门《延露》之词,均以晚年收毁而愈为世珍;古今中外,如出一辙也。

诗不能译,而古诗尤不能译。然译者于此书,固甚珍视,遂发愿以散文译之,但求达情而已。至所据版本,则为昂利·包尔奈克(Henri Bornecque)教授纂定本,盖依巴黎图书馆藏十世纪抄本,及牛津图书馆藏九世纪抄本所校订者也。

《星座》创刊小言

连日阴霾,晚间,天上一颗星也看不见,但港岸周遭明灯千万,也仿佛是繁星的罗布。倘若你真想观赏星,现在是,在这阴霾的气候,只好权且拿这些灯光来代替了。

沉闷的阴霾的气候是不会永远延续下去的。它若不是激扬起更可怕的大风暴,便是变成和平的晴朗天。大风暴一起,非但永远没有了天上那些星星,甚至会毁灭了港岛上这些权且代替星星的灯光,若是这些阴霾居然有开霁的一天,晴光一放,夜色定然比往昔更为清佳,不但有灿烂的星,更有奇丽的月,那时,港湾里的几盏灯光还算得什么呢。

《星座》现在寄托在港岛上。编者和读者当然都盼望着这阴霾气候之早日终结了。晴朗固好,风暴也不坏,总觉得比目下痛快些。但是,若果不幸还得在这阴霾气候中再挣扎下去,那么,编者唯一渺小的希望,是《星座》能为它的读者,忠实地代替了天上的星星,与港岸周遭的灯光同尽一点照明之责。

《紫恋》译

高莱特女史,她的全名是西陀尼·迦孛丽爱儿·格劳第·高莱特(Sidonie -Galrielle Claudine Colette)。她是现代法国著名的女小说家、戏剧家、新闻记者、杂志编辑及女优,法国人称之为“我们的伟大的高莱特”。她生于一八七三年正月二十八日,在堡根第的一个名叫圣苏佛的小城里。她是茹尔·约瑟及西陀尼·高莱特夫妇的女儿。

高莱特女史从小就爱读书,她在圣苏佛一个旧式小学校里读书的时候,曾遍读了左拉、梅里美、雨果、缪赛、都德等人的著作,但是对于那种孩子气十足的贝洛尔童话之类的书籍,她却不喜欢读。

一八九○年,因为家庭经济关系,她跟着父母迁到邻城高里尼去。两年以后,高莱特女史与盎利·戈谛哀·维拉尔(Henri-Gauthier Villars)结了婚。维拉尔比她年长十四岁,是一个音乐批评家,同时又是以维利 (Willy)这个署名在巴黎负盛名的“礼拜六派”小说家。结婚之后,高莱特女史常常将她在学生时代的有趣味的故事讲给维利听,供他以小说材料,因此维利也常常觉得他的妻子也有着能够写小说的天才。

于是在一八九六年,当他们夫妇旅行了瑞士及法国回来之后,高莱特女史开始自己写小说了。在一九○○年,她的处女作《格劳第就学记》出版了。这部书是用维利这署名出版的,虽她取材于幼年时的学校生活,但并不是一种狭义的自传式的小说。这书出版以后,毁誉蜂起,但大家都一致地不相信是维利著的。

从此以后,高莱特女史跻上了法国的文坛。《巴黎少女》(一九○一)、《持家的格劳第》(一九○二)、《无辜之妻》(一九○三)这一套连续性的小说次第地印行了,而书中自传性也逐渐地隐灭了。一九○四年,她出版了一本清隽绝伦的小品《兽之谈话》,在这部书中,她泄露了深挚的对于动物的慈爱。

一九○六年,她与维利离婚之后,曾经有一时在哑剧院中演过戏。但是在这种不安定的生活中,她还继续著作。从一九一○年起,她每年有一部新著出版。

一九一○年是高莱特女史的著作生活及私生活两方面的重要年份。在著作生活上,她这年出版了《核耐》、《恋爱的流浪女》,这是一个离婚了的妇人,一个女优的自叙。这是她第一部重要的著作,有许多人都以此书不得龚果尔奖金为可惜的。在私生活方面,则她在这年中与盎利·特·茹望耐尔(Henri de Juvenel),一个著名的政治家及外交家,结了婚。从此以后,在一九一三年,她出版了《核耐》的续编《再度被获》。

一九一三年到一九一九年这时期 , 是欧洲最活动最多事的时期 , 但也是高莱特女史最活动最多事的时期。她除了替《晨报》写许多短篇小说之外,同时还是一个别的报纸上的剧评家,一家书局的编辑,又在《斐迦洛》、《明日》、《时尚》这三家报馆中担任分栏主笔。在大战期中,她又曾当过看护,并且把她丈夫的财产捐助给一所在圣马洛附近的医院。

从一九一九年出版的《迷左》这部短短的小说开始,高莱特女史的倾向于一种极纤微的肉感的描写,格外显著而达到了纯熟的顶点了。一九二○年出版了《紫恋》〔原名《宝宝》( Chèri ),注:男女间亲狎之称也〕,描写一个青春年纪的舞男(Gigolo)与一个初入老境的女人的恋爱纠纷。那女人自信有永远把那青年魅惑着的能力,而那青年虽然在与另外一个美貌的少女结婚之后,竟还禁抑不住他对于那个年纪长得可以做母亲的旧情妇的怀恋。于是在挣扎了种种心理及肉体的苦恼之后,他决然舍弃了他的新娘,而重行投入他的旧情妇的怀里。然而,在一瞥见他的旧情妇未施脂粉以前的老态,一种从心底下生出来的厌恶遂不可遏止了。当那风韵犹存的妇人满心怀着的最后之胜利的欢喜尚未低落之前,一个因年老色衰而被弃的悲哀已兜上心来了。在这样的题材下,高莱特女史以她的极柔软的笔调写了这主角二人及其他关系人物的微妙的感觉、情与思想。在巴黎,不,差不多全个法国、全个欧洲,或者竟是全世界的读书界中,激动了一阵热烈的称赞。于是这本短短的小说一下子就销行了一百版以上。直到一九二六年,作者还为了餍足读者的欲望起见,出版了《紫恋》的续编:《宝宝的结局》。

在法国并世作家中,高莱特女史是一个有名的文体家。她在著作的时候非常注意着她的文体。她曾说:“我从来没有很容易地写作过,我常常有许多地方要改之又改,删了一些,或是增加一些,在校对的时候,我还要有一些改动的。”又说:“我不能在脑子里组织我的文章,我必须在动手写的时候,一面写一面组织。”从这两句话中,我们可见这位被称为“有着文体的天才”的女作家对于她自己的作品是何等地重视,而我们即使从经过了译者的拙笔也还可以感觉得到的她那特殊纤美的风格,又是怎样的绝非得之于偶然啊!

(一九三四年七月译者记)

保尔·蒲尔惹评传

保尔·蒲尔惹(Paul Bourget)于一千八百五十二年九月二日生于法国索麦州(Somme)之阿绵县(Amiens),为法兰西现存大小说家之一。虽则跟随着他的年龄,跟随着时代,他的作品也已渐渐地老去了,褪色了,但他还凭着他的矍铄的精神,老当益壮的态度,在最近几年给我们看了他的新作。他的这些近作固然不值得我们来大书特书,但是他的过去的光荣,他在法兰西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却是怎样也不能动摇的。

他的家世是和他的《弟子》的主人公洛贝·格勒鲁的家世有点仿佛。他的父亲于斯丹·蒲尔惹(Justin Bourget)是理学士,他的祖父是土木工程师,他的曾祖是农人。在母系方面,他的母亲是和德国毗邻的洛兰州(Lorraine)人,血脉中显然有着德国的血统。这些对于蒲尔惹有怎样的影响,我们可以从《弟子》第四章《一个现代青年的自白》第一节“我的遗传”中看到详细的解释。

在他出世的时候,他的父亲是在索麦的中学校里做数学教员,以后接连地迁任到斯特拉斯堡(Strasbourg ),格莱蒙·费朗(Clermont Ferrand),而在那里做了理科大学的教授。蒲尔惹的教育,便是在格莱蒙开始的。《弟子》的《一个现代青年的自白》中所说的“他利用了山川的风景来对我解释地球的变迁,他从那里毫不费力地明白晓畅地说到拉伯拉思的关于星云的假定说,于是我便在想象中清楚地看见了那从冒火焰的核心中跳出来,从那自转着的灼热的太阳中跳出来的行星的赤焰。

那些美丽的夏夜的天空,在我这十岁的孩子眼中变成了一幅天文图;他向我讲解着,于是我便辨识了那科学知道其容积、地位和构成金属的一切,可望而不可即的惊人的宇宙。他教我搜集在一本标本册中的花,我在他指导之下用一个小铁锤打碎的石子,我所饲养或钉起来的昆虫,这些他都对我一一加以仔细解释”等语,正就是蒲尔惹的“夫子自道”。此后,因为他的父亲到巴黎去做圣芭尔勃中学(Collè ge Sainte - Barbe)的校长的缘故,他便也转到这个中学去读书。这是一个和法国文艺界很有关系的中学,有许多作家都是出身于这个中学的。在这个中学,他开始对于文学感到兴趣。就在这个时期,在一千八百七○年,普法战争爆发了。这对于他以后的文学生活很有影响的而以后的他的杰作《弟子》,便在这个时期酝酿着了。在《弟子》的序言《致一个青年》中,他便这样地对青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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