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淡的容颜上淡然冷寂,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那一双眼睛如冰刃一般锋利,北楚帝微眯了眼,淡淡说道:“就算是朕逼死了容德庭,朕也不过是为你出气罢了,朕宠你,难道还宠出错来了吗?”
“宠我?宠到无法无天,让所有人对我群起而攻之,宠到希望让我背上杀父之罪。”容浅哂笑一声,看着北楚帝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倒是觉得你这是恨我入骨,不对,我与你年龄相差甚远,你恨的人应该不是我,而是我娘,对吗?”义父让她离开郢都,应该就是怕北楚帝报复她,他在用他的死来提醒她,了却她在郢都所有的牵念。
北楚帝定定的看着下面冷清的容颜,她与她还真是半点都不像。容貌、气质,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可是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还是一阵恍惚,总觉得她又回来了。
“看来这九年你在外面倒是懂得了不少,这最难的揣摩人心都做的不错。你娘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朕曾经为了她愿意舍弃一切,而她又是如何对待朕的呢,她害的朕妻离子散,最后还一走了之!”半晌,北楚帝忽然说道,声音冷肃,不似先前情绪的波动,“你不是她最爱的女儿吗?朕当然会好好宠爱你。”
容浅听着这话,灿亮的眸中掠过一丝寒芒,静默不语。
“朕原本还以为你是容德庭那个废物的女儿,如今瞧着,容德庭那个废物怎么生的出你这样聪明的女儿。”北楚帝靠在龙椅上,冷鹜的眼紧紧锁着容浅,“可是她却对他比对朕还好,朕不明白,朕比不上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容德庭!”
容浅眸光一沉,冷冷的看着北楚帝,“是你对吗?噬心蛊!”除了他,她还真是想不出谁会对她下蛊,普天之下想要杀轩辕天越、慕容笙箫、沐景祈的也就那么几个人,综合一切,他北楚帝便是最可疑的人。
整个大殿陷入了短暂的宁静之中,空气中似是有什么东西压下来,那凛冽如刀锋的眼神紧紧锁定着上方的岿然不动的帝王,周身恍若炼狱一般的气息瞬间蔓延出来。那嗜血的杀意渐渐从心底发芽,生长,那是潜藏在心底最深的仇恨。这世上最大的痛苦不是饱受折磨,受尽这世间苦楚,而是,走过这一生,却不知道自己因何而生,忘了过往,颓废今朝,不知前路,甚至,也许到了死的那一刻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然而比这还可怕的是,也许到最后连安于这地下都不可能,不人不妖,不死不活,真正的行尸走肉。
容浅一步步的朝着前方而去,双手紧紧的握紧,她难以克制的身体的冲动,那是最厌恶的本源,双手间那些消散的内力渐渐凝集,强行突破着身体的桎梏,不管不顾,冲击着全身的经脉。身体里那东西似是感觉到了她的杀意,竟然开始活动起来,全身冰寒之气跟那炎阳之气开始猛烈的碰撞着。
额头上那汗水一点点渗出,结冰,又融化,她那张脸,一阵红,一阵白。
“开始难受了吗?”北楚帝看着下面那双眼在赤红与冰蓝之间转变的女子,微抬着眼,眼底冷光阵阵,不带丝毫的暖意,那从骨子里而来的厌恶终于不再有任何的掩饰,“每到十五,天地阴阳之气中,阴气最弱,而你体内的噬心蛊属阳性,便会非常的活跃,普通女子活不过十岁,便会因为阴气衰竭而亡,朕还以为你会沦为最好的祭品,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活到现在。看到你的时候,朕真的很惊讶。”
果然是他!是他将她变得这般不人不鬼,不死不活,容浅双眼死死瞪着上方谋定一切的男人,眼底杀气交错,全身似有黑气弥漫一般,她手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多出了一把冰蓝色泛着寒气的长剑,她身体猛地朝着北楚帝的方向冲过去,这样决然的杀意,不是因为噬心蛊的作用,而是,从心底早已扎根的杀意,一旦触碰,便再也控制不住。
银光闪烁,那凛然的寒气骤然袭向北楚帝,然而北楚帝却像是浑然感觉不到一般,他目光淡漠的看着那云白色的身影,气定神闲。
容浅骤然跃起,手中冰寒之剑直劈向这北楚叱咤风云的帝王。
“铿——”的一声,容浅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内力波动,她身体忽的一滞,猝不及防间整个人被震退出去,她半蹲在地上,目光凛然的看着那挡在北楚帝面前的黑衣男子,他一身黑衣,手执长剑,钢铁一般的面具遮挡住了他的脸,只留一双阴暗森冷的双眼冷冷的看着她。
容浅一咬唇,身体再度冲出,攻向那黑衣人,剑是好剑,招式也足够凌厉,然而因为她身体中内力并未恢复,力量大打折扣,她一剑劈出,双剑陡然交锋。
“咔哧……”一声,似有兵器断裂,整个大殿中内力骤然朝着周围散开。
“噗——”容浅身体如风中枯叶一般,朝着后方跌退,洒落在空中的鲜血如雾一般弥漫开来。
容浅紧紧抓着手中的长剑,冷冷的看着那手执断剑的男子,哪怕他的兵器不如她,可是那强盛的内力却让她毫无招架之力,难道今日就该死在这里不成?
那黑衣男子手执断剑,朝着容浅缓步而来,眼中的杀意没有丝毫的动容。
后方,北楚帝看着地上白衣染血的女子,忽然开口说道:“总是她的女儿,看你这般朕也不忍心啊。”
容浅冷嗤一声,到了现在还要装模作样吗?她紧抿着唇,不顾自己身体的难受,慢慢站了起来。
“北楚帝既是要杀我,那在我临死之前,可否告诉我,这噬心蛊的母蛊在何人身上!”容浅长袖微微一抖,收起手中的长剑。她目光在那黑衣男子身上停留了片刻,转而看向了上方的北楚帝。
真正厉害的蛊,都是有母蛊与子蛊的,母蛊亡,子蛊必然存活不了。而子蛊通常都会受制于母蛊。噬心蛊自然也是如此。但凡中了噬心蛊的人,若是有一天真的心魂尽失,必然受母蛊控制,这也是噬心蛊的可怕之处。但凡身中噬心蛊的人,等到蛊毒发作,那必然是世上最恐怖的人存在,中蛊人实力越强,力量也越强。只要身中母蛊之人想要做的事情,那身中子蛊的人必然听令,遇佛杀佛,遇神杀神。然而噬心蛊最可怕的便是,就是死,子蛊也摆脱不了母蛊的控制。
容浅之所以敢杀北楚帝,那是因为她知道北楚帝身上根本就没有母蛊,因为从她进来这里,根本就没有感觉到噬心蛊的活跃,除非他吃了抑蛊草,但是抑蛊草是剧毒,北楚帝这样的帝王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的,想要控制她,他绝对没有必要以身试险。
倒是眼前这个人,容浅冷冷的看着他,从他出现的时候,她便便感觉到血液里有什么在沸腾,噬心蛊似乎活跃了不少,难道,噬心蛊在他身上!
“杀你,朕怎么舍得杀你,有你在,那可是这世上最锋利的利器。”北楚帝忽然说道,他微沉着眼看着容浅,“只是这噬心蛊似乎作用还不够,你竟然能挨这么多年,这一点,朕绝对不容许。”说着他看向那黑衣男子,冷冷说道,“将她抓起来,朕要再给她种一次蛊!这次,朕要亲自来!”
再种一次蛊,那便是要将她体内的蛊去除,重新植入新的子蛊,那么母蛊的主人也要换?容浅蓦地瞪大眼,眼底寒光一闪,从前的事情她不记得,但是这次她怎能让他如愿。
看着那走向自己的黑衣男子,容浅紧握着双手,内力全失,要如何反抗。强行催动噬心蛊,让自己到达无法救赎的地步,这辈子再也没有任何的记忆吗?不死不活,永远是别人的傀儡。
束手就擒,不也是那样的结果吗?
似乎,从一开始,她再也没有第二条选择的路,因为所有的路结果都只是一条。
“皇上,发生什么事情了?”外面,秦羽的声音忽然传来。
容浅骤然收回心神,眼底掠过一道冷光。
“没事,退下!”北楚帝看了殿门一眼,冷冷说道,说着,他看向了容浅,“秦羽是朕的人,别指望他救你,况且,你身中噬心蛊,这世上没有人希望你活着。”
果然,外面很快没有了声息。
是啊,这个世上都没有人希望她活着,天算如此,了悟如此,天机上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只是,那又怎样,她若要活着,这天也休想让她死。大仇未报,就算是拼尽最后的气力,她也不会让放弃。
容浅手掌微开,心脉处的炎阳之气慢慢从身体里面蔓延出来,这是一场赌注,赌,她即便现在成为了蛊尸,也不回忆忘记心中的仇恨,那一双灿亮的眸骤然通红。
那黑衣人看着容浅的动作,看着那一双眼,他眼眸微紧,忽的向前走着,扬起手中的长剑,直接攻了过去。
此刻噬心蛊的力量还未被召唤出来,容浅的身体根本就不灵活,但是她知道,她死不了,普通的刀伤剑伤不会让她有性命之忧。她忽的向前一步,任由心底的杀气散发,鱼死网破又如何,毕竟,这世上再也没有可以留恋的,娘亲的仇,就算是成为蛊尸,她也不会忘记,不能忘记。
所在乎的人,他们都会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只有她一人坠入那深渊就好。所幸,再也没有在别人的生命中留下痕迹,那样,这颗心也终于安宁了。
就在那冰冷的断剑刺向容浅的时候,忽然,殿内一阵冷风吹过,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突然从殿外闪身而入,直接搂住那云白色的身影,闪退到一边。
感觉到腰间的力量,似有什么缓缓涌入身体之中,容浅偏过头,一道银光晃入眼底,还有他黑曜石般的眸中那深深的温柔与担忧,她眼底的血色渐渐淡去,大脑中忽然一片空白,然而在最后清醒的时候,恍惚间听到一声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