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苑,房间之中
几个人影晃动着,伴随着一阵嘈杂的声响。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快醒醒,别睡,不要睡。”君无心趴在榻边,抓住那白皙瘦削的手,一声声喊着,泪水如泉涌一般,怎么都止不住,因着不断的嘶吼哭泣,他的声音都有些哑了。
沐绯烟站在君无心旁边也止不住落泪,到底是自己暗恋了四年的人,哪怕知道她是女子,可是她心里却也无法真的怪她,说来是她一厢情愿罢了。如今看她重伤,她心里只希望自己能替她分担些。
一旁,南无忧看着君无心这般撕心裂肺的模样,一把拉住他,安慰说道:“小心儿别担心,城主她不会有事的。”
“那为什么大哥她一直不醒过来,上一次,她也是这样,差点就没醒过来。呜呜……这东梁国真不是个好地方,大哥来了两次,两次都出事了。”君无心仰着头,看着南无忧,哭得像个孩子一般无助,将所有的罪过又归结到了东梁国的风水上了。因为经历过那种即将失去的苦痛,看过大哥当时虚弱的模样,所以他心里一直留着一个阴影,如今过去的事情再度发生,他哪里能平静的下来。
听着这话,南无忧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看向了榻上,榻上的人一身白色的中衣,静静的躺着,那一张如雪莲一般圣洁的脸上时而冰霜凝集,时而红艳如血,触目惊心。若是接触她的身体,会发现,她身上同样时寒时热。
“放心,她不会有事的,上次她能挺过来,这次,她没理由挺不过来。”南无忧虽是如此说,目光中却依旧难掩担忧之色。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女子,她再厉害,也不过只是一个人,肩上若是负担太多,有一天必然会不堪重负的。可是若是心中又有了牵挂,那么,她应该能多抗一段时间。
这边,易南浔帮容浅把了把脉,再听到南无忧与君无心的对话,心头一跳,忽的扯住南无忧的衣衫,“你刚刚说什么?!”
这突然的一下,将南无忧与君无心两人皆是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君无心不满的看着易南浔,在他眼中,南无忧、云水月才是自己人,易南浔哪怕与大哥有关系,也是个外人。
南无忧冲着君无心摇头,示意他不要动作,转而看着易南浔,问道:“易公子想要说什么?”他是城主的师兄,他对他自然客气。
易南浔紧蹙着眉,放开了南无忧的衣领,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们刚刚说小言儿从前也如此发作过,到底小言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的,噬心蛊究竟是什么时候种到她体内的。”他想知道,想知道过那些年,她都经历过什么。是什么将那个烂漫活泼的少女便的现在这般阴暗诡谲、冰冷无情同时又虚弱无助。这些他从小言儿身上找不到答案,但是可以从她身边的人下手。
南无忧看了易南浔一眼,再看榻上的人一眼,忽的叹息一声,“应该是四年前的那个晚上吧,也是在这东梁国,也是如昨天一般的景象,当时胜利在望,只要过了那一晚,东梁就是我们的了。可是有人偷袭,我们受了伤,她追了出去,等我们再找到她的时候,她就是如现在这般模样。虚弱的,我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好不容易她醒了,却是性情大变,就是你现在看到这模样吧。身体,也没有从前那般好了,这蛊毒,也三不五时的发作。”说到后面,他忽然沉默了,提及那些过往,总是让人有些心伤。就像是看到一朵开得正艳的奇葩,突然枯萎了。心里,如何能不遗憾叹息。
门口处一个阴影忽然停止了动作,驻足在那里,那漆黑的眸紧紧盯着屋内,眼底掠过一丝暗芒。
四年前……易南浔向后退了一步,一把伏在了桌上,四年前,小言儿也就只有十四岁啊,可是噬心蛊有它的潜伏期,也就是说,在那之前,她体内就被人下了这蛊,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心狠!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手!生生将一个机灵敏慧的少女熬成了现在这般冷心无情,再往后,怕是是手执屠刀的刽子手!
“噬心蛊突然发作,一定,一定有人在背后操作!”易南浔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南无忧,“昨天并不是月圆,加上先前天机上人的帮忙,近几个月小言儿体内的噬心蛊就是在月圆也不会发作,所以,一定有人,有人在背后设法引发了这蛊毒。抓住他!一定要抓住他!”他有一种猜测,若是那个猜测是真的话,小言儿就危险了!只是他现在不敢将这个说出来。
听着这话,南无忧面色一沉,旋即想到了什么,当即沉声说道:“看来这人与四年之前那人是同一个人了,不过这次他既然敢再次现身,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他。易公子,城主这边就先交给你了,眼下东梁的事情繁多,云水月那边怕是处理不过来,我也要去派人搜捕那可疑之人。”
“有我在,绝对不会让小言儿出事。”易南浔郑重保证着。
南无忧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冲着君无心说道:“无心,不要一直烦城主,城主现在需要休息。”说着直接往门外走去。
君无心看了南无忧一眼,脸色瞬间不好看了,什么叫他烦大哥了,他心疼大哥还来不及了,这个南老头子……不过,他说的也对,大哥需要休息,他呆在她身边,绝对不多说一句话。
刚刚出了门,南无忧便看到站在门口的男子,他略一点头,准备绕开他,可是那人却像是与他作对一般,他走哪边,他就挡哪边,他微微挑眉,看着那人刚毅的脸,“祁王殿下有什么话想说吗?”他可不是这等无聊之人,必然是有事。
“四年之前!”沐景祈看着面前的人,一张脸上说不出的冷峻。
南无忧早在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他想要说的话,刚刚他与易南浔说的那些话怕是让他听到了吧,这个人是她敬佩的对手,当然,他也敬佩他,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刻都不落井下石的人,如何能让人不敬佩。所以,那顶污帽子戴的太久了,也该摘下来了。从前是没有时间理会,现在没有时间也要说清楚。
“祁王殿下只要知道,我们浩天城没有对不起你。当然,城主就更加没有对不起你。四年之前,你不是输给了城主,是输给了你自己。当一个人没有能力去承担他所拥有的东西的时候,本身也是一种输。四年之后,你高居王侯榜,可是你同样也输了,那是因为你输给了时运。这就是时不与我的意思。”
输给了自己,输给了时运?!沐景祈紧握着拳头,冷沉着脸,“那她杀了我父皇,害了我母妃又该如何解释!”他可以不在乎皇位,可以不在乎权力,可是他的至亲呢,他若也不在乎,那便枉为人子了。
“这个就得问问你的好兄长,问你那父皇了,不过可惜,他们都已经死了。这些话你也不必问城主,她不是不想说,因为她自己可能都不记得了。但是我想说的是,当年若不是城主一人力挽狂澜,你以为东梁国还能如现在这般,也许早就如当年的赫连皇朝一般分崩离析了。祁王,那个时候你还是太年轻了些,就说你的父皇,你的母妃,你究竟又知道多少呢。就是沐景焱这个与你兄友弟恭的兄长,不也是算计了你?!”南无忧俊朗的脸上再不见昔日的戏谑言笑,这次是前所未有的冷肃。外人都传言君无言如何手段残忍的帮助沐景焱夺了东梁的皇位,可是又有谁知道这其中的过程呢。如她现在这般冷心冷清都无法做到随意置人于死地,更何况四年之前,她还是豪气凌云,爽朗英飒的性子。
祁王,那个时候你还是太年轻了些。就说你的父皇,你的母妃,你究竟又知道多少呢。
沐景焱脸色变了变,却没有发怒,他说的这些,其实后来他也有耳闻了,只是他一直都不愿意相信罢了。对他疼宠有加、寄予厚望的父皇,其实心底分外忌惮他,所以,才会有后来二皇兄的上位。所以从来不让他接触朝政,只让他带兵,每每带兵回来,兵符都得上交。
可是从前,他总是告诉自己,是因为他年幼,父皇还不放心他,怕他闹出乱子,所以才会对他警惕几分。可是现在细细想来,十八岁,也不小了,而他却只知道领兵打仗,于政事半分不通,何尝不是父皇的有意为之。
至于母妃,呵,母妃从来都是一个权欲极重的人,父皇一直不肯封他为太子,这样她就不能保证自己在宫中的地位,所以她下毒害父皇,也不是不可能。
“我想知道,我父皇究竟是怎么死的?”沐景祈沉默了下,忽的说道,他也好,沐景焱也好,甚至是君无言,那个时候都太过年轻了。父皇那般老谋深算,怎么会轻易被人设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