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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从此,我还是那个坚韧的阮曼君。

下午公司急事叫他回去,他把我和黎回送回家,就匆匆走了,他那么着急,定是有急事了。阿春在厨房里忙忙碌碌,正剥着冬笋,说要做几道家乡菜给我们尝尝,我淡淡地说:“他晚上不在这吃了,随便炒个菜,别忙了。”

阿春“哦”了一声,失落地站在厨房门口。

{仿佛季节轮回,一下子就来到了春天,沉静美好的光阴,繁花似锦,不知人间忧欢的爱情啊}

隔日,是钟老爷子的追悼会,我穿着一袭黑衣黑裙,参加了葬礼。

毕竟我在钟氏上班时,钟利涛待我不薄,现在横贯着戴靖杰和卓尧更深的误会和仇恨,我想恳求戴靖杰放过卓尧,也是放过他自己,前尘往事何必牵牵绊绊。

天空下着细雨,戴靖杰戴着白孝站在棺椁旁,作为家属答礼。

我走上前,朝钟利涛的遗体鞠躬,戴靖杰见我,微微吃惊,回礼。我站在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节哀顺变。

戴靖杰点点头,眼角的泪还未干。

“是他叫你来的吗?曼君姐,是他杀了我外公,他怎么会好心找名医来治我外公,他和姓林的医生是表兄弟,他们合谋,就因为我外公让我和佟氏的股东谈合作,他害怕股东撤资来我们钟氏,所以就杀了我外公。”戴靖杰声音低,但情绪激动。

我信誓旦旦,说:“卓尧绝对做不出这种事,他一心想和平化解恩怨,林慕琛是他特意请来给钟董做治疗方案的,他不可能因为商业竞争就杀人。”

“他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他的手段和林璐云一样卑鄙残忍,他为了保住地位不惜借助女人,如果不是靠着叶洁白,佟氏早垮了,那些股东都是看宏叶的实力。要不是叶洁白请了什么高级律师,他就是杀人凶手关在里面了。他为了地位都要和宏叶新董事长订婚,他抛弃了你!你还在这里为他辩护,他可真是能哄得女人为他死心塌地。”戴靖杰轻蔑道,眼神里的妒火让我陌生。

眼前的戴靖杰,让我觉得他是非致卓尧无法翻身不可,他万一激怒起来,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被复仇的思想弄的像个疯子。

“林璐云害死了我母亲,佟卓尧害死了我外公,我在这世界上最亲的两个人,我一定让他血债血偿,痛失最爱!”戴靖杰拳头握得吱吱响。

我吓得后退了一步,我收起自己的惶恐,说:“我告诉你,卓尧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和你外公的事,他甚至还把你当兄弟,试图挽回。我不允许你动他一根头发,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以我的生命向你保证。”

“你不信我……好,那你滚,你不配来参加我外公的葬礼,滚啊!”戴靖杰怒目圆睁,指着大堂门口。

大堂外传来熙攘的声音,众人都望过去,是佟卓尧带着下属一行人,走了进来,几十个花圈依次抬了进来,丧礼司仪和另一位主持面面相觑,到场的,谁人不知佟卓尧和戴靖杰当下的火药味。

他穿着黑色西装,外面套着黑色大衣,墨色领带,鞠躬,季东等随从跟在身后鞠躬。

丧礼司仪喊:家属答礼。

戴靖杰俊秀的脸变得扭曲,脖子上青筋暴起,让人望而生畏,他叫喊着:“姓佟的,少在这里假慈悲,你这个杀人凶手,我不会放过你,你等着,我会让你痛苦一生,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摆脱!”

他颔首望过来,看见我,走过来,伸出手将我拉到他的背后,然后用极严肃冷静的语气说:“今天是钟老的葬礼,如果你真孝顺,请给逝者安静,我是不是凶手,钟老泉下有知,警方也在调查,在座的有很多都是钟氏前辈,你还没有资格在这里大叫大吵。”

他反转手背,握住我的手,大步离开殡仪馆大堂。

打开车门,他用很不客气的力度将推我进车里,重重关上车门,他坐在我身边,急躁地用手拉松领带,接着一拳打在自己的腿上,打破了刚在葬礼上的平静,他眼神轻视望着我。

我以为他因为我来参加钟利涛的追悼会而生气,胳膊撞在车门上生疼,我抱着胳膊揉,亦是冷漠道:“我来这里是因为我在钟氏上过班,只是凭吊一下,我想没必要让佟少动这么大的火气吧。”

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扔在我面前,大吼着:“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凭什么来插手我的人生,阮曼君,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么做特别伟大,特别高尚!”

手机屏幕上,是我以他口吻发给叶洁白的短信。

他是为这个动怒。

我低头,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盯着盯着,眼睛被泪蒙的白花花,只看见屏幕的光。

“我告诉你,你自私!你太自私!你把我推到她那边,替我做决定,你尊重我没有。她已经答应了取消订婚,可是你,你把我亲手推给了她。阮曼君,你爱我吗,你如果爱我你怎么能这么做!三百万是吧,三百万在这里!”他对我大声叫吼,把那张银行卡扔在手机旁。

“你想我娶她是吧,好!如你所愿,我会让你心想事成,你满意了吧,拿着三百万,下车——”他一拳打在车门上,砰地一声。

我吓了一抖,眼泪不断往下掉,我捡起那张银行卡,抽泣着,看见他的手背在流血,我下车,轻轻关上车门,没关上,我又关了一次。我不停地哭,他的吼叫,他发这么大的火,难道我不痛心吗,佟卓尧,你以为我想这样做是么。好,祝你幸福。你恨我也好,总好过藕断丝连。

我抱着自己瘦瘦薄薄的身体,胳膊上还有他用力攥紧我推我进车留下的隐痛。

迎着小雨冷风,我一步步走着,眼泪和打在脸上的雨一同滑进嘴里,我张着嘴哭,嚎啕大哭,就让我,肆无忌惮哭一次。

他的车缓缓从我身边驶过,车前的雨刮器左右摆动发出刷刷声,他坐在车后座,眼睛注视着前方,冷毅决绝,车从我身旁擦过,他没有看我一眼。我在雨中哭着走,看着他的车越走越远,消失在细雨里。

我张开手心,只剩他给我的银行卡,他将从我的身边扬长而去了。

身后车喇叭响个不停,一辆车急速停下,车里的男人下车撑着伞跑到我面前,是林慕琛,他穿着咖啡色夹克,系着流苏围巾,嘴里嚼着口香糖,眼神瞟了瞟车,示意我上车。我站在雨里,动也不动。

“喂,上车!你不是像铁塔一样坚强吗,怎么只会在他走后折磨自己,你淋生病了,谁照顾你儿子,难保叶洁白会把你儿子接到她身边,成日虐待他不给他饭吃。”他说。

我瞪他,赌气一般走上车,任自己身上的雨水擦在他的名贵跑车座位上。

他耸耸肩,钻进车里。

“车不错吧,姨妈给我配的。”

我知道他姨妈是林璐云,我不想再听到佟家那边任何人。

我沉默,以为他会识趣不说话。

他将一串手链在我面前晃晃,说:“还给你,你的手链。上次故意藏起来想找机会约你,总没时间,没想到,这么巧,遇上了。”

我收下手链,没好气说:“约我干嘛,我和你表哥结束了!”

“我喜欢你啊,第一眼就喜欢,不过当时他在那,我就没有多说什么——”他递给我一条白色毛巾,让我擦头发。

“神经病,你像个流里流气的小痞子,真无法想象你穿着白衣大褂给病人动手术是什么样。”我说。

他吹着口香糖,啪啪响,有着像极了丹尼斯吴的侧脸,只是在我心里,半点也不及卓尧的清俊。

“不要怀疑我作为医生的专业素养和专业知识,我想起来我们第一次见,我们都话很少,没想到这一次,我在马路边捡到了你,你却对我冷嘲热讽。”他感到无辜。

马路边捡到我,这令我想到了我和卓尧的初遇,我狼狈闯入他的世界,那段爱,确实来的突兀,难怪,没有好的结局。

我苦笑,说:“麻烦你,林先生,送我回家。”

“好的,it is my honour。”

“嗯?”

“这是我的荣幸。”他正视我,很不可思议似的说:“你有中学毕业吗,英文怎么这么差,我在你面前说了两次英文,你都听不懂。”

“我大学毕业,法学专业学士学位,英语六级水平。”我说。

“那你怎么连最基本的英语口语都不懂。”

“因为你半句汉语半句英语,你可不可以不要说汉语里夹着英文!”我说,不过想想,我这些年真把过去学的知识都忘记了,回家我要开始复习英语了。

他笑,说:“第一次有女人这样说我,她们都说我很有绅士风度啊,你不觉得吗?”他自我感觉良好。

“那是她们见识浅薄,没有见过真正的绅士。”我无缘无故把锋芒全部对着林慕琛。

我一刻都不想停止自己的刻薄,我害怕我一停下来,脑子里就是卓尧绝然的一幕,我索性把双脚踩在座位上,抱着自己的腿,下巴放在膝盖上,说:“陪我说说话吧,行吗,哪怕就让我骂骂,也好。”

“要来点红酒吗,车里有。”他很乐意说。

“我不和陌生男人喝酒,卓尧说了,不许我和别的男人喝酒。”我瘪瘪嘴,抱着自己。

“听说李多多是你的好姐妹?”他问。

我点点头,说:“是啊,怎么了。”

“那她这次可赚了,钟老爷子一死,依据先前钟老爷的遗嘱,她会有一大笔遗产。”

“她又不是钟老失散多年的女儿。”我反击。

“她是他的地下情妇啊,当然,她同时充当着很多富豪的情妇。”林慕琛说。

我打断他:“你住嘴,不许你这么说多多。”

“不信你自己问她,不过钟老爷子应该是她最大的金主了,今天葬礼上她也有来。”

我想起看到过多多手上戴着一枚“鸽子蛋”钻戒,价值千万,当时还问她是谁出手如此阔绰,她没说,难道她真是钟利涛的情妇,可钟利涛都可以做她爷爷了啊,她瞒着我都没告诉我,她是怕我会骂她吧。

“算了,我自己的感情都处理不好,我也没有资格去指点别人。”我累了,只想回家冲个热水澡,抱着黎回睡一会儿。

车快到了小区,我在路口下车,因为我记得卓尧对我说过,不要告诉别人我住在哪里。钟利涛的死一定和卓尧没有关系,但不一定和林慕琛没有关系,我提防着,向他道了声谢,下车,雨已停了。

“喂,你怎么不问我,钟利涛的死,是不是我和佟少做的。”他靠近车窗,问。

“我可以不信你,但绝对相信卓尧。”我坚定地说。

林慕琛的车驶远,我才往家走。就算和卓尧之间分手了,但,我还是习惯听他的话,做什么事,都要想想他是怎么说的。

这之后的几天,我和阿春每日照顾着黎回,我开始复习英语,翻开法律相关的书。忘记时间,忘记白天黑夜,试图以此很快度过最令我痛苦的日子。睡醒来,问:“阿春,是26号了吗?”宁可醒来时日到了26号,也不要清醒度过25号。

“太太,今天才20号。”阿春说。

还有五天,漫长无涯的五天。

把冰箱里的吃的全部拿着放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机看以前最鄙视的韩剧,里面的女主角娟秀美好,得了白血病快要死掉,男主角哭的呀鼻涕都拖得老长。我没良心地哭过后,想着那一长串鼻涕咯吱咯吱笑。卓尧,若死的是我,你会不会也哭成这副残相。手机响,拿起来,手指上沾满了各类零食表面的油腻,那是一串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号码。

手机响呀响,我在心里默许,从一数到十,数到七的时候,生怕他会挂了,赶忙接了,放在耳边,一只手仍在往嘴里塞东西,我不说话,想听他会开口说什么。

电话那头也是静静的。

几秒后,传来他低沉淡漠的声音:“我打错了。”

原来他是打错了而已,打给未婚妻吧。

“那挂吧。”我轻飘飘一句,往嘴里塞糖,连同大半个糖果薄纸状包装袋一起吃。可我的电话仍握着紧贴在耳边,我舍不得挂。

他也没有挂,我听到他厚重的呼吸声,我把电话贴的离脸很近很近,仿佛这样他就是在我身边了。

“没有想和我说的吗?”他声音低哑艰涩,像是感冒了。

“感冒了吗?”我问。

“没有感冒,可能是烟抽多了,咳嗽了。”他说。

“那就喝点燕窝炖雪梨,以前你咳的时候,一吃就好了,清肺的。”我一听他说烟抽多了,心疼,鼻子发酸。

“你感冒了吧,鼻音很重,那天淋雨了,是我不好。”他语速慢,和缓地说,轻轻咳了一声,努力压制着咳嗽。

“我很好。”

“我想见你,吃你做的燕窝炖雪梨,抱抱你,抱抱黎回,听黎回叫我一声爸爸,可以吗。别冷落我,别不出现,别让我感觉你离了我可以活得很好,曼君,不好,你离了我你会活得一点都不好!你离开我,你再也不会爱上别的男人了。你曾从我的生命里走丢,我好不容易在巴黎找到你,你说我们此生都不再分开,你叫我怎么相信,你会亲手把我推到别人身边。你为什么不打我骂我逼我娶你,我爱的是你,只能是你……”他用几近哀求的语腔说。

十分钟后,他的车停在楼下,我胡乱围着一条披肩以最快的速度下楼,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束百合花,拎着大包小包的吃的,我望着他笑,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提着大包小包像是拜访亲戚似的。”

“我一直都在楼下,抬头望望这栋楼,便觉得与你亲近。”

“只许见这一次,以后不许再来这里找我,否则我就搬走。”我接过花,从他手中拎过那几包东西。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他问。

我微笑,说:“不必了,黎回已经睡了,再说了,这么晚了,也不方便。”

他原地不动,只是望着我,眼里都是温柔的期许,他说:“小漫画,我们不会分开,你信吗?没有人可以动摇我们,哪怕是你想亲手把我推开,也不可以动摇我们。”

“我很疲惫,你答应过我,你会娶叶洁白,你要做到,你要做好,你要对得起你妈妈,你二姐,佟桐,以及那么多你手下的员工。希望我们是朋友,像这样的见面,不要频繁了。”我说完,像告别过后一样转身。

“曼君,对不起……”他在我身后说,声音低沉无奈。

我回头望他,使劲摇头强装笑脸说:“没关系,卓尧,真的没关系……”

那天楼下见了一面之后,我本以为我不会再见他,直到多多来看望了我,告诉我卓尧很顺利就摆平了逃税的那件事,并且卓尧派季东查到了几年前冯伯文伪造金融票据时公司里的财务主管赵起云,卓尧高薪聘请了赵起云,即将要召开记者招待会,不仅要为佟氏之前的负面影响洗白,还将给予冯伯文有力还击。

多多永远都能掌握这些最新的资讯,这场记者招待会将在豪华五星级酒店会议室召开,不过仅限凭记者证前来的媒体记者和上流社会的人。

“曼君,你这装修的不错啊,佟少可真会哄女人开心,我想起来乾隆皇帝也做过这样的事,乾隆宠爱香妃,为了免香妃思念家乡,就把香妃的宫苑仿照香妃在家乡的宫院来设计一模一样,看来啊,你就是佟少的金屋藏娇啊。”多多感叹。

我给多多一记白目,我说:“别想象力那么丰富了,住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过段日子,我会想办法工作,搬离这里。”

“你就这么拱手把佟少让给叶洁白吗,你也太好说话了,她可是超级超级大富婆,你随随便便要点钱,你下半辈子带着黎回也不用工作足够了。”多多说着,手中的“鸽子蛋”钻戒格外刺眼。

“这不一样,我不要钱,如果我要了钱,我还配做黎回的妈妈吗?”我说。

我本想问多多,为什么要做钟利涛的情人,她瞒着我,做一个七旬老人的情人,并还和宋柏交往,宋柏就是那个宏叶集团的建筑设计师,每月挣得钱全部交给多多挥霍一空。

“曼君,你的价值观真的不可取,爱情和财富,你不能一样都不要啊,干脆你就做佟少的情人啊,这样钱也有,人也有。”多多提醒着。

“多多,你还是好好珍惜宋柏,别再管教我啦,我和卓尧之间,容不得第三人,我宁可失去他,也不要和别人分享他。”我坚定道。

“叶洁白果然有一手,那么难摆平的税务局长都能放过佟氏一马,全看叶洁白的面子和酒量,听说她那晚喝酒喝得胃出血。”多多转移话题说。

我笑笑,说:“所以卓尧将要娶的是她,不是我。刘颂那边,你帮我打听的怎么样了。”

多多整理着黎回摆放在沙发上的一大堆玩具,说:“听个姐妹前阵子在酒吧碰到他的,出手很阔绰,左拥右抱两个女人,还撒钱,我让姐妹们都帮我多盯着点,你放心吧,你的那盒子珠宝首饰诱惑力大得很,只要刘颂再出现,保证手到擒来。”

我盯着地灯旁花瓶里的那束百合,怅惘地说:“但愿吧,还能最后为他做点什么。”

多多滑动着打火机点烟,长发遮面,十指纤长,这双手夹着烟是那么洒脱迷人,她沙哑着嗓子说:“曼君,你真傻,我,你,静安,我们都傻,爱上一个男人,就想着为这个男人挡风遮雨,挡桃花,挡霉运,挡刀。到最后,谁会记得我们?前阵子碰到袁正铭,他居然装作不认识我,呵呵,真他妈的混蛋。”多多咬着没有点燃的香烟,手撑在额前,说:“而我,还是那么喜欢他,还是那么喜欢他……”

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一切都那么值得,包括不可避免的伤害。

黎回醒了,阿春抱着黎回出来,多多要黎回叫她干妈,疼爱地抚摸黎回的小手心说:“现在想想,我倒后悔,当初应该给袁正铭生个孩子,至少孩子还是两个人最直接的牵挂。曼君,即使佟少以后娶了别人,或者有很多的女人,但你的位置,无人可替代,你信吗?”

我信,怎么会不信,就好似在我这里,卓尧的位置,亦是无人可取代。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卓尧,你便是被漫天群星围绕的那轮明月,你的光芒,满身照耀,众星拱月,你的曼君,也许只是你其中的一颗小星星。

度日如年,这接下来的每一天,我深深体会到这四个字,试图逃避,带着黎回去一个没有电视,没有电话,没有网络的地方,冲动地想要订机票去巴厘岛,等圣诞节之后再回来,可矛盾的是,我内心不想走,我想等待一个奇迹。不是说爱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吗,我们这么相爱,也许老天真的会在最后关头给我一个意外惊喜,比如刘颂找到了,卓尧不用娶叶洁白就可以解决所有麻烦,比如戴靖杰想通了一切因果恩怨,放弃了复仇。

我把命运寄托给了上苍来决定,在这之前,我做了全部的努力。我这一生没做坏事,没有伤害任何人,为什么老天如此待我,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我要的并不多,我只是要我们在一起。

那晚,我独自睡在双人床上,冬夜的月光凉如水,照射在床上,关掉暖气,单薄的被子,我几乎像死去了一样躺在床上,阿春轻轻敲门,问我要不要吃些燕窝粥,我艰难地说:“我困了,想睡了。”

呼吸都无力了,该流的泪都要流枯竭了,明知不能为爱情要死要活,我还有个那么小的黎回,警告自己要坚强,可我仿佛已有了濒死的感觉。全身无力,目光呆呆地望着月亮,四肢无力,一动也不想动。此刻的他,会在哪里,他的身边是不是有叶洁白的陪伴,他们会很忙吧。

那几盆小绿植静静地生长,看起来会在这个冬天开出花来。

哪怕是死,也不过如此,冰凉的床,孤身一人,寒冷的冬夜,漆黑的房间,静静悄悄,我像失了魂魄一样。恐怕是因为幽闭空间恐惧症的缘故,一个人在黑暗封闭的空间待久了,就会陷入绝望。

缓慢地入睡,心像被冰冻得硬生生的,睡眠很浅,我竟梦见了去世多年的外婆。外婆坐在小渔村的树下,穿着薄薄的灰色对襟上衣,黑色布鞋,花白的头发,握着我的手,老泪纵横,说:“小曼君,你终于回来了。”

“外婆,是啊,我回来了,我不走了,我留在你身边陪你。”我蹲在外婆身边,头侧在外婆腿上。

“傻姑娘,答应外婆,不管遇到多大的风浪,都要挺过去,你从小就在渔船上长大,几次风浪都没淹死,你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孩子,你要活到外婆这个年纪,你不能犯傻,我和你爸爸妈妈都看着你好起来啊……”

梦里,外婆的脸蒙上了薄薄的雾气,我是清楚的,外婆已经死了,她的手没有温度,慈爱的笑容,她叫我要好好活下去,永远都不可以动轻生这个念头。生命和爱情,谁更可贵,有人用生命来维护爱情的尊严,谁可知,没有了生命,谈何爱情。

我念着“外婆”醒来,泪湿满面,冥冥中感觉到是已故去的外婆在给予我信念与希望。

我开灯,开暖气,冲泡一杯玫瑰茉莉花茶,一小束用棉线扎着的干茉莉,是我在小渔村种的茉莉花,玻璃水杯里,漂漂浮浮一束白色茉莉,三朵粉玫瑰,这样茶,喝下去,心情会一下就美好起来。卓尧送来的那一大束白色百合花,不久后也会萎谢吧,我应该做成花干,怕是将来不会在收到他送的花了。即使送,我又有能以什么身份收下呢。

我一下子,就是失去了所有的借口,不能再付出,更不能再接受。

会有另一个比我更有能力的女孩子来爱他,帮助他。

叶洁白,为了卓尧,喝酒喝得胃出血,想必她是很爱很爱他了,她一定会好好待他的。而我,不该逃避,要积极面对,不再郁郁寡欢,祝福他们。

佟氏召开的记者招待会在五星级酒店,门口的侍应生告诉我,只有记者和上流社会的人才可以进入。我拎着白色包,局促地站在酒店门口,上流社会,这四个字就将我打入漩涡,只是来记者招待会远远见他一面,都不可以么。

“她是我邀请的贵宾。”林慕琛晃晃手中的邀请函,偏了偏侧脸,对我做了一个手势,让我挽着他的胳膊进去。

我挽着他的胳膊,脚下的高跟鞋踩在厚厚的棕色地毯上,软软如在云端,我眯眼看林慕琛,好像我挽着的是卓尧。我穿着裸色大衣,长发松散,淡淡的紫色眼影,我想在台下看着他。

侍应生忙引我们进入,向我道歉。

站在电梯里,来来回回等了好几个往这边赶的女孩子,我对林慕琛笑笑,说:“谢谢你带我进来,你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看看他,我很想念他,我和他之间,总像见一面少一面。”

电梯门合上,林慕琛耸耸肩,说:“也不一定,我想他心中已有选择,他的分寸谁也把握不了,不过你放心,我时刻都欢迎你跟我走。”

“别和我贫了。”我笑着止住他的话。

电梯里站在我前面的女孩子,似曾相识,我想起来了,记得在机场遇见过她,她当时说自己如何迷恋卓尧,还说见过我,没想到,她还真的又回到了佟氏来上班。

“喂,章侬,待会记得给佟少的杯子添茶,别光顾着花痴,这个机会可是很难得的。”一个穿佟氏工作套装的女孩手肘拐了拐我面前的女孩。

她转身笑,胸前的铭牌告诉我,原来她叫章侬。

“不行不行,我待会得先去趟洗手间,我一见到佟少就呼吸困难,紧张,犯晕。你看我今天的蓝色美瞳戴的怎么样,可美呀?”章侬问。

“美死了,待会上台给佟少添茶水时一定要使劲放电。”

我浅浅笑,她们哪里会知道,卓尧出席活动,从来不喝酒外面杯子里的茶水,他是有轻微洁癖的男子,季东会给他准备专用的茶杯。

林慕琛挽着我的手,他压低声音说:“别松开我的手,跟着我走。”

进了会场,放眼望去都是一排排架着各种摄影仪器的记者,台上的桌子立着出席招待会的人物身份牌,我一眼就看见了最中间的那个:佟卓尧。旁边,放着的是:叶洁白。他们俩的名字,摆放得那么近,近得让我羡慕。我只能,远远站在几排记者人群的最后面,遥遥望着。

台下的记者都在小声讨论着接下来的新闻稿该怎么写,本在大家眼中即将破产的佟氏企业忽如一夜起死回生,股票大涨,旗下的各种产业纷纷投放各类传播媒介,地铁,站台广告灯箱,电视广告,在做着公益活动,洗白之前的逃税,资金匮乏的负面报道。

“佟氏企业和宏业集团强强联手,强强联姻,这次,我看不多久,佟氏企业就重振起来,到时候,钱会赚翻吧。”一名商报记者说。

“那是自然,不看看宏叶集团的实力,我曾经很钦慕佟少这个男人,觉得他和别的富少不一样,他低温沉默,不沾铜臭,没想到他竟然为了保住地位娶叶洁白。”一名女性杂志记者说。

果然角度不同,大家的立场也不同。

好在我早作准备,戴着卡通的麦兜口罩,没有人会认出我就是卓尧曾经的女人阮曼君,当然,也没人会想到我会有勇气站在这里,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和叶洁白坐在一起。

突然会场安静了下来,主持发布会的主持人是著名的电视台男主播。

卓尧大步走上台,西装革履,皮鞋锃亮,他坐下,微微颔首微笑,迷倒台下一帮女记者,我看见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他还戴着我们的定情戒指,他习惯性摸摸无名指上的婚戒,脸上不再有笑容,表情严肃,直到叶洁白穿着白色长裙坐在他身边,他望了一眼叶洁白,眯眼笑。

他的领带,是我亲手挑给他的那条。

我仰望着台上英气逼人的男子,高高在上,眉宇间透着股清凉气息,我挽着林慕琛,旁观着他和叶洁白金童玉女般互相介绍着公司接下来的局势。很显然,他摆平了冯伯文,也解决了公司的财务问题,他把佟氏逃税的事转变成冯伯文栽赃诽谤,坐在一边的律师补充说:“我们保留追究冯伯文及其公司责任的权利。”

他的下巴稍抬高,如他所说,一切问题都不会成为问题,都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他并不需要我为他做什么,我之前去找冯伯文,都是那么可笑幼稚,叶洁白早为他安排好,不仅明哲保身,还给冯伯文有力一击。

我戴着口罩,没人看到我的表情,是哭还是笑。

嗯,我是笑着流泪。

当他的目光扫过我这一边时,恰恰好,我的眼神也望向了他,我们四目相对那一刻,我隐约心痛,察觉到他或许认出了我,他的拳头握了起来,目光震慑而来,他坐了一个起身的动作,被叶洁白按了下去,也就那么几秒,好像只有我敏感到他在想什么。

他很快就自然对答记者的提问,没有再看向我。

我心虚,想想是我自己多疑了,人群中,我戴着口罩,在角落里,他怎么可能认出我。

记者的提问一个比一个犀利,他皆对答如流,叶洁白配合默契,真有夫唱妇随之势。

“请问佟先生,关于日前钟氏总裁钟利涛突发性心脏病去世,而恰巧是在您带着一位医生出现后不久,钟利涛的外孙戴靖杰指控您雇凶杀人,请问佟先生怎么回应这件事?”记者问。

他轻笑,抬头说:“我能安然坐在这里回答你的提问,就是最好的回应。”

律师补充:“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在警方未公布调查结果之前,对于所有发表这种言论的个人或单位,我们保留追究责任的权利。”

叶洁白莞尔笑道:“我以宏叶新董的名义担保,佟先生绝对光明磊落,并且三天后,我们将举行订婚仪式,届时欢迎各位参加订婚典礼。”

台下掌声响起,镁光灯闪烁,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形容的就是他们吧。

章侬站在不远处的台下,手里端着一壶茶,渴望地看着卓尧,期望他做出举杯喝水的动作,我想章侬怕是要失望了,卓尧是绝对不会喝那杯水的。我身边的几位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富家小姐,握着镶满钻的手机不停地拍卓尧。

“快拍快拍,这个侧脸多帅啊啊啊!”

“哎呀他转过去了,讨厌,拍花了啊,我一看到他就害羞,我受不了了。”

我见他的目光再次投射了过来,我身边的富家小姐们群体做晕眩状,我低头,内心有些虚荣,这个人见人爱的男人啊,他曾属于我一个人,他枕着我的腿,像个婴儿一样熟睡,他是她们的佟先生,却是我一个人的疼先生。

他身上好闻的木香,指尖的咖啡香和日本烟香气。

想起他不惹尘埃的气质,他空闲的时候,不像别的男人去寻欢作乐,他会学习香道,买各种名贵的香木,沉香,檀香,点燃,熏香,他的身上,有传统男人的所有优良特质。

会场周围有十几个统一黑色西装的男人,季东站在最首位,他们应该都是保镖。

记者会结束,有记者提议要拍卓尧和叶洁白的合影,我不忍再继续看下去,身旁的林慕琛说:“我们走吧。”

“好,走吧。”我点点头,挽着林慕琛离开会场。

出了电梯,我才取下口罩,我将口罩握在手里叠成不同的形状,想借此掩饰内心的难过。

“带我走,离开这里,好不好,把车开快点。”我坐在林慕琛的车里,无力地说。是我咎由自取,分明知晓今天来会看到怎样的“热闹”,到最后,却无力承受。我想他,我好想他,想见他那一面,我不去想见这一面带来的伤口,起码,我见了他,总好过不见。

“放心,不要怀疑我的赛车技术。”林慕琛说着,弯腰凑近帮我系安全带。

我手撑在车窗旁,听到窗外有人在大喊大叫闹事,循声望去,是冯伯文,衣冠不整的他握着酒瓶站在酒店门口大喊卓尧的名字,骂骂咧咧,被赶过来的保安和卓尧的保镖打倒在地。卓尧从酒店门口走出来,车启动,我回头望,他看着我,眼里都是痛心,不怒而威,高大的身姿跑动了起来。我看见他上了车,飞车而来。

林慕琛加快车速,从后视镜里看见卓尧的车飞奔追来,他一踩油门,车一下就急速飞了般跑开。

我望着后视镜里卓尧那辆黑色的车,他坐在车里,在想什么,他不陪着他的未婚妻,跟在我身后做什么。

“很危险,要不要停车?”我问林慕琛。

林慕琛冷笑,拿出一片口香糖放在口中,说:“我倒要看看,佟少爱你有多深。他和我比车技?他什么都比我强,不过车技真是比不过我,我是赛车手啊,跟我比,只会是翻车的下场。”

“不要,停车,我要下车!”我解开安全带,拍打车门。

林慕琛驶向高架,车速超标,在一辆辆车中间穿过,我不停回头看卓尧的车,卓尧稳稳跟在后面,我好担心他这样跟下去会出事。

“林慕琛,够了,停车,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你疯了吗,他这样跟着,他会出事!”我晃动林慕琛的手臂,想要他停车。

“stop!你再晃我的手,翻车的是我们!”林慕琛嚼着口香糖,拨通卓尧的电话,毫无表情地说:“佟少,怎么样,车技不错,原来你还记得她是你心爱的女人,如果真的爱她,就追过来吧!”

林慕琛挂断了电话,镇定开车,我盯着他的侧脸,这儿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他究竟想做什么。

“别担心,不过是试试他,我也不会想让我的表哥出事,你难道不想知道他爱你多深吗,一个男人若爱一个女人,就会拿命去追去保护,所以放心,他不会有事,他也不会让自己有事。”林慕琛说。

车在高速上飞驰,超越了几辆满载货物的大型卡车,车窗外的树木如穿梭般闪过,风驰电掣的速度,我的背抵靠在座位上,林慕琛连续两次漂移,我的身体歪歪倒向了他怀里。我坐稳后,吓得脸色苍白,看卓尧的车,车身漂移,半边车身悬在空中,瞬间落在地上。

惊心动魄,这样的极速飞车太危险,我不清楚这两个男人在暗暗叫什么劲,他们从见面一开始,就好像似敌似友的关系,但并不原因全在我。更何况,钟利涛的死,警方还没有给出调查结果,林慕琛很有可能就是杀害钟利涛的人,他懂得医术,只有他能把握得这么好,这么得滴水不漏。

只是,这样看他,只会觉得他是个充满匪气的医生,一身痞味,他真的会杀人来嫁祸卓尧吗?林璐云是他的姨妈啊,难道,是林璐云幕后指使的,不可能……林璐云都放过火去烧欧菲,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短暂的思考,车身连贯的急速转弯,我的胃翻江倒海般,回头看卓尧,我的心猛地被提了上来,一辆货车在避让了林慕琛的车之后,对卓尧的车避让不及,突然间,只见到那辆货车,不见卓尧的车,我急得哭了,完了,卓尧一定出事了。大货车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见卓尧的车发生了什么事。

“卓尧的车不见了……不,他不能出事……停车,停车啊!”我歇斯底里大叫,拳头握得紧紧的,我不要试了,我不要他用生命作赌注来试爱我有多深,我要他安然无恙站在我面前,哪怕三天后他娶别的女人,哪怕我们永远永远不再见面。只要我清楚他在这个世界某个城市生活得很好,他依旧做那个英俊得骄傲得男人,对别的女人发着他的光芒,那又如何。

他的生命要远远比他给我的爱重要得多。

我的胸口涌上来熟悉的绞痛,为什么,心脏健康的我,每次都会在心疼他的时候就会犯心绞痛,一枚长钉一寸寸钉入我的心脏,匝匝刺痛。

眼泪冲出了眼眶,有那么几秒,我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全身瘫软,被抽走全部骨头一般疲软。

林慕琛望着后视镜,沉着地笑:“看仔细点,他顽强地跟着我,佟少啊,这究竟是怎样的男人。真无法想象,他为了你居然可以赛出这么漂亮的成绩,好吧,我认输。”

我欣喜万分地看到,卓尧的黑色车完好无损地从货车后出现,只是货车挡住了视线而已,我捂着脸,激动地笑了,用手背擦眼泪,拍打了一下林慕琛,带着哭腔笑道:“要是他有事,我要你用命偿。”

“你很喜欢威胁每一个对佟少可能不利的男人吗,听说你经常在外扬言谁动佟少一根手指头,你就用下辈子全部的时间去报复他,你真是个恶毒的女人,噢,不对,是小鸡护老鹰。”林慕琛玩笑道,将车沿着高速公路旁的岔路,拐入了服务区的休息站。

我瞪了他一眼,邪恶状说:“只要我在,谁都不许伤害他,否则我一定弄死他。”

他说:“我好怕……不过我和他是兄弟,你别恐吓错对象,我是混白道的。”

林慕琛的车刚停下,卓尧的车就冲进来挡在林慕琛的车前面,急速的刹车声,卓尧下车,他西装在他下车的过程中有着好看的弧度,他从挡风玻璃前面望着我,我亦望着他。

怅然遥相望,疑是故人来。

他的眼神没离开过我身上,我在他眼里看到我在他心中的位置,他大步迈到车窗旁,洁净的手指和手腕,袖口上镶着墨玉纽扣,线条高贵,他低吼着:“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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