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金顶红墙的皇宫之中，看似花团锦簇，熠熠生辉，想进来的人太多，出不去的人也太多。
朱红的壁影下，人都成了微小的蝼蚁。长街幽深，哪怕立满了宫人侍婢，也是悄然无声。
皇上与皇后正跟储壬话着家常，就听见外面公公尖着嗓子喊：“霍郡侯爷到。”
俩人一前一后踏进门槛，越过紫花绣幔锦帘时轻盈一动，外头微风灌入。
“臣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霍峥已经先屈膝下去。
刚想回头示意，容华就先他一步跟着盈盈屈身一福，“民女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人家是学过规矩的，还学的痛苦非常。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皇后嫣然一笑，对着他们伸手做了个抬起的手势。
“今天传你们来，是想为你们年轻人制造个机会，可以多多维系感情。”皇上还是面色不凛。但低沉的声音，宏阔有力，入耳即震。
闻此言，容华精神放松了些，刚抬起头，就看见了正在笑着看她的太子储壬，还有站在他旁边的秦湘。忆起前几日两人的不欢而散，瞥眼瞅了瞅霍峥，见他没什么异状，在心里呸了一口，真能装。
皇后走下紫花梨卷草纹杨妃榻上，漆黑的发髻上一支双翅平展鎏金凤簪垂下的紫晶流苏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晃。
“容华姑娘好像跟我上次见不大一样了，更标致了。”
刚才玩的疯，云英给容华换了身云白青枝纹落梅的束高腰罗裙，衬的她一头乌发长顺直滑，身姿楚楚，面容清丽。
回头跟皇上交换了一个笑容，皇上虽是面色有些青白，但沉着朗声一笑，“不错，霍峥有功，没有怠慢。”
“臣不敢。”
容华面上但笑不语，不敢表出，可心里却狠狠的骂道，呸，姑娘我长的就这样，爹妈给的，有他什么功。
皇后保养的白嫩的双手轻轻抚了抚容华的手，皇后又道：“若是有事，可一定告诉本宫，你现下尊堂都已不在，本宫定会待他们多多照顾于你，若是有人欺负了你，本宫定给你做主。”甭管这话是真是假，听着总算是暖心的吧。
嘻嘻一笑，容华朝着皇后的慈面微微一福，“多谢皇后娘娘垂爱，容华定会铭记在心。”
‘刷’的一声，储壬的桃花扇展开，朝着皇后道：“好了母后，这都说了好一会儿了，人家容华妹妹肯定都饿了。”
说完朝容华叽咕了一下眼睛，而这些小动作，都看在了皇上的眼里。
“还得等一下，你二弟还没来呢。”
哎呦？二皇子也来？这可真是难得了。对于这个尚未谋面的二皇子，容华也有点好奇，起码他的风评，要比太子好，可是据说却与程大元帅是一国的，就是不知实事内情，是真是假。
皇上育有九子，太子与五皇子皆是皇后嫡出，其余皇子均是庶出，虽然传言太子生性风流不羁，但碍于皇后娘家权势优渥，两朝宰相均出自此门，且与霍郡侯府世交多年，关系亲厚，故太子登基一事也是大有可能。
而与程元帅府关系匪浅的二皇子，虽母亲已故，但其自身雍容有度，机智才能不输任何皇子，所以皇位归属还是大有玄机。
话音刚落，门口的太监又尖着嗓子喊道：“二皇子到。”
容华耐不住好奇，往门口微微探去，只见一位面若冠玉，浓眉星目的俊秀男子，身着一件赤色银秀绸衫为底，外罩着明黄翘肩坎袍，华贵雍容。
“儿臣见过父皇，见过皇后娘娘。”声音清朗，煞是好听。
“起来吧。”
“谢父皇。”储霁转身，笑容谦礼，“原来霍郡侯也在，储霁有礼了。”
霍峥拱手相向，“二皇子有礼。”
“呵呵，你们都是年轻有为，都有礼了，即是一家人，坐罢。”皇后笑着扶着皇上的手臂，俩人一起坐到上位。
“小陶子，传膳。”
“是，皇上。”陶公公甩着拂尘，朝着外面喊，“传.膳.”
陆陆续续有穿着赤色斑白宫装的宫女端着精致的菜肴，按着规矩一一摆在桌上。
容华看着不断踊跃眼前的美味佳肴，心道，皇宫就是皇宫啊，连吃个饭都要摆这么大的普，做的不累，看的都累。
储壬合扇一笑，“父皇，左相还没到呢。”
“哎呦，你瞧朕这脑子，净给忘脑后了。”
霍峥扯唇一笑，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只有他老人家自己知道了。
“皇上，左相来了。”刚跑出去传膳的陶公公又跑回来了。
“传。”
“相爷请。”
容华微微回首看去，是一位还算年轻的男子，最多也只是过了而立之年，穿着一身蓝色锦衫长袍，模样还称温雅，身上一股子书生气，可是他眼小鼻塌，透着一种尖酸味儿。
来人单手拄地，单膝屈起，深跪失礼。
“微臣参见皇上，参加皇后娘娘。”
“爱卿请起，就坐吧。”
小眼睛扫了一眼坐了一桌子的人，心里便像是有了数，“微臣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二皇子。”
储壬给皇后夹了一跨香蜜闷肘子肉，又抬手给容华夹了一块，回道“左相不必多礼，今儿是家宴，不必拘束，是吧二弟。”
陶公公逐个给主子们斟酒，刚刚来到储霁身边，端着酒杯喝了一口，回道：“皇兄说的是，今儿都是自家人，包括容
华姑娘在内，左相一直帮我和皇兄操劳国政，也是辛苦，不必谦礼，请坐。”
本来低头小心的吃着碗里的菜式，不料储霁却忽然指向自己，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储霁也在笑着看她。
“容华姑娘的父亲是已故的容将军，容将军当年征战沙场，立功无数，今天我们都能安稳坐在此处享受美酒美食，容将军功不可没，容华姑娘，这杯，就算是我敬令尊的。”说完，仰头，杯中酒一饮而尽。
容华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秉着少说话多吃饭的真理，下意识的瞅了旁边的霍峥一眼，见他微不可闻的点了下头，抿了下嘴唇，强忍着辛辣的呛意，干了杯中酒。
皇后含了一缕妥帖雍容的笑意，“今儿都没外人，皇上平日病着，难得热闹点，本宫琢磨着，跟诸位商量一下储壬的婚事。”
霍峥脸色微变，却未作出额外举动，容华盯着他，把茶水把他面前推了推。
丘中玉宫拱手道：“皇后娘娘抬爱，臣以为，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大婚之事应当安排谨慎，选个吉利顺意的日子才好，必然要公诸天下，大办宴请，册封典礼得宜。只是，只是太后三年丧期未过，未免有失吉利啊。”
皇上面上依旧，浅浅的笑着，不置一词。
二皇子给皇后夹了一个粉酿糯米蜜枣丸子，圆圆的丸子微滑，用筷子很难夹起，容华盯了许久，怕出丑，硬是没敢去动，谁想这二皇子一筷子下去，轻易就夹起来了。
“左相也是严重了，太子大婚是国之大事，皇兄虽已是适婚之龄，虽然殿里收着几个侍妾，但却从未策封正妃，秦小姐是再合适不过了。”
“况且，太后丧期未满事小，耽误皇兄姻缘才事大啊。”
皇后脸上一阵青白，却仍挂着优雅笑意。
容华低头想着，这话虽是支持太子成婚，可是言语间又不断提醒现下是国丧期间，反之，若是皇后怕日后成为他人诟病，短期内太子成婚不成，他们就有喘气酿策之机；若是执意让太子成婚册封，又有话柄在手，难保他日不会发作问责。
抬头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秦湘，发现她的眼光一直瞟着霍峥。
咬了下唇，容华幽幽的开了口，“婚姻大事虽是该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也要问问当事人的意见不是，要不错点鸳鸯，岂不是人生大憾。”
说完像是壮胆一般，又给自己灌了一盅香酒，辛辣的滋味熏红了眼脸。
抬头一扫，发现包括皇后和在内，众人皆是以惊讶的目光看着她。
“啊，那个，那个，容华不胜酒力，有点微醺，说胡话了，大家别见怪。”
呵呵笑了两声，尴尬的低下头，悄悄撇了一眼身旁的霍峥，发现他已经恢复淡漠神情，像是在深思一样，端着酒盅在指间轻轻转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