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这位就是容金盛,容将军的女儿吗?”程瞿刚硬的脸上浮着酒后红晕,但双眼却是清厉非常,慢慢朝容华渡步而来。
“已经长这么大了,还记得上一次见你,你还是襁褓中的稚儿,你母亲可好?”
脸上一变,容华心里骤然怨恨浮起,冷笑,明知故问,猫哭耗子,若不是你派人暗杀逮捕,母亲会因为三番两次的惊吓而加重病情,故而撒手人寰吗?
“程大元帅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母亲在数月前就已经过世了,难不成元帅还没得到消息?哈哈那您手下的精英该一刀劈了,算哪辈子精英。”
面色一凛,程瞿负手握拳,片刻后又恢复如常,沉声道:“侄女不知,将在塞外,烟沙浮尘,军中岁月静止,消息不灵通是正常的,令堂仙逝,真是太可惜了,本帅还以为能有再见面的机会。”
脸色一阵红白相错,容华心上浮现起母亲过世时的情景,思及此,心里的怨气湮灭了脚上的疼痛,对于他的话置若罔闻,不再予理会。
霍峥跨步上前,怕她大庭广众之下给程瞿难堪,进而惹怒他,倏地转身挡在她身前,遂像程瞿拱手道:“程元帅念旧,想必容将军和容夫人在天之灵亦会感念昔日的兄弟战友之情,容华今日想必是疲累,加上此番场景让她忆起父母,故有忧伤,小侄先带她回去诊治脚伤,来日陪元帅叙旧。”
此番不卑不亢,略带嘲讽的言辞让程瞿甚是不悦,可脸上依旧带笑,忙道:“好,治伤要紧。”顿了一顿,随后似笑非笑又补充道:“还希望霍郡侯爷照顾好侄女。”
霍峥没等他把话说完,一把打横抱起容华,朝皇后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储壬脸色微变,不似以往的云淡风轻,也没了刚才的焦急紧张,盯着他们的身影直至淹没夜色中。
皇后微蹙绣眉,心中念想辗转,储壬虽是不羁性子,也精明锐利,可仍年轻气盛。
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直坐在金漆宝座之上,将一切看清的皇帝,心思更是无人能懂。
如懿阁内,一声喊叫惊飞檐上乌鸦,“唉呀妈呀,你轻点行吗,疼死我了。”
容华呲牙咧嘴的对着半跪在她床边诊治脚伤的缇御医喊道,还好,缇御医虽是年轻,但却聪慧沉稳,对她的大呼小叫毫不在乎。
容华的脚被结实的榆木地桌一砸,脚背青紫一片,中间还有一道暗红淤血,虽然没伤筋动骨,也够她受的了。
“嘶.我靠,嘶.你轻点,轻点行吗?”对于她的不经言辞,缇御医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又低头抹药。
“侯爷,麻烦您帮臣压制一下姑娘的腿,这药必须揉进皮肉,才会效果显著。”
早已看不下去的霍峥,二话不说一掌按住了她的膝盖处,成功制止了她的扭动。
“霍峥,你把手挪开,我靠.轻点.”
“闭嘴。”
“我得妈呀,缇御医,求求你,下手轻点,别使劲儿揉.”
“姑娘,臣刚才已经说过了,若是药不揉进伤处皮肉,你这伤一个月都会疼。”
缇御医瞅了瞅霍峥,求个旨意。
“不用管她,你弄你的。”这么大呼小叫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见,霍峥觉得,她就不是女人。
缇御医又倒了一掌心的白色药粉,又用药水滴上几滴,一把朝着她的脚背拍下.
“啊.我的妈呀,你在哪啊,你知道你闺女现在受的罪吗,妈妈呀,你快来把我带回去吧,我再也不会不听你话了,我不上网了,我抓紧复习,努力考试,您快救救我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霍峥在一边听着她大喊大叫,满嘴冒着他听不懂的言词,额上青筋直冒,已是忍耐的极限,强大的自制力让他没有一拳打昏她。
脚上受了伤,没办法去外面闲晃,更没办法出宫了,怎么办,这里吃住虽是人间难觅,可是她实在是不想再待下去了。
储壬要每天去上朝,然后整理政事,每天都很忙,没空陪她玩儿。
霍峥前几日尚可,程瞿一回来,他的事情也变得异常之多,已然出了宫,每天都在宫外处事,已经三天未见人影了。
不过好在缇御医的药果然灵验,虽然治疗时很疼,可事后却好的很快,短短几天,她就可以拆下纱布,没那么疼了。
这天阳光透过翠叶树枝斑驳地筛了满地。那样和暖的日光从天空倾泻而下,抬头望时,能看到九重宫阙的琉璃碧瓦在日色下闪耀起冰雪洁白一样的光芒。
容华无聊的坐在园子的小亭里给鱼喂食,一盘子南瓜子仁,几乎都被她喂进了自己嘴里。
这时,她突然发起了感慨,“你们倒是自在,这么小的池子,也能游得这么活跃,哎,什么不是鱼,不知道鱼的乐趣来的?”
刚走进附近的霍峥听了满耳,不禁又朝天翻了个白眼儿。
“姑娘。”两声清脆又熟悉的呼唤,惊的容华忘记了脚上的伤,一下子坐了起来。
“哎呦.”
“姑娘,你没事吧,脚伤好的如何了?”俩人连忙扶起她,关心的询问着。
“好啦好啦,没事了,不用担心,哎呀,我想死你们了。”说完,一只胳膊揽住一个人的脖子,三个人抱在了一起。
“云英和云罗也想姑娘。”
“哎?谁让你们来的。”忽然想起这是宫里,她们不会如此请进就能进宫。
“是侯爷带我们来的,说你脚受了伤,需要人照顾,看,我们还带了好多姑娘爱吃的点心,虽然御膳房的厨子是万里挑一,可咱们郡侯府的点心师傅可是苏州有名的‘素手拈花’的传人,是不能比的。”俩人的手里都拎着落得好几层的食盒,看的容华一阵眼热。
这才一歪头,看见了站在树荫底下往池塘里扔石头的霍峥,微跛着脚,嬉笑着走到他跟前,“谢谢侯爷啦,您真是个大好人,真是面恶心善,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
朝她眯了眯眼,示意她还是闭嘴为妙,他这么做完全是想省点心,可以不被她莫名其妙的找些理由烦,全心全意应付程瞿和丘中玉的绊子。
“谁。”厉声一吼,霍峥一个箭步跨到大石头后面,长身玉立,倾泻而下的阴影给人一种十足的压迫感。
看见有个人影闪动。
“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危险的眯起眼睛,正要出手揪人.
“啊,等等,是我,是我。”随着还稍显稚嫩的声音响起,从大石头后面走出来个小男孩。
随着声音,从大石后面探出一个小孩子,小男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圆嫩的脸蛋儿尤其可爱,一双大眼睛漆黑明亮,和容华一样澄澈清朗,身上穿着一件明黄色赤线绣元福纹边的束身夏衫,挽着袖子,还有水渍,前襟上也有些许污渍。
欣喜的上前,容华摸了一把小男孩儿水嫩的小脸蛋,问道:“你是谁呀,怎么在这啊。”
小男孩儿歪头看了她半晌,又抬脸紧张的看了霍峥一眼,用稚嫩的声音回道:“我是储旸,躲在这抓鱼,你别告诉其他人好吗?”
“储旸?”
“是九皇子。”没等她问出口,霍峥就在其身后淡淡的给她解了惑。
容华惊讶道,“九皇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啊,你母亲呢?”孩子还小,这个池塘少说也得有两米多深的水,万一不小心掉下去,都没人知道。
储旸低下头,肚子咕噜咕噜响了几声,小脸微红。
噗嗤一笑,“你是饿了吧,没吃午膳?”
储旸摇了摇头,他躲开了乳母,一个人躲在这玩,忘记了还要吃午膳。
小孩子就小孩子,容华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经常玩的忘记吃饭,她两世的‘妈妈’都做过到处找她回家吃饭的事情。
牵起他脏脏的小手,“走吧,我屋里好多好吃的,你去吗?”
“嗯嗯.”小脑袋使劲儿点着,眼神惊喜明亮。
霍峥拉下脸,谨慎地四处看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可疑的动静,才跟在后面走了回去。
云英云罗的到来让容易满足的容华欢天喜地,几个人围在一章桌子前吃着芙蓉糕、一口酥、牛乳红薯奶酪、桂圆糯米糕,等等等等,九皇子储旸,也吃的非常开心,眉开眼笑,两只手都没空着,几人一边说笑一边品美食。
只有霍峥,单手握拳,拄着下巴,一脸谨慎的思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