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羽一行人刚走不远,林举突然道:“诸位请留步,小生有几句话说。”众人勒马停下看着他,林举道:“小生想随岳将军驰骋疆场、建功立业!”众人一愣,荀紫道:“你真的要去?”林举道:“小生想了一夜,既然屡试不第,不如投笔从戎,一样可以为国为民!翠姑娘,你说是不是?”邓翠道:“正是,公子志向远大,文武双全,必会成就一番事业。”曹羽道:“也好,龙返大海,虎归山林,说不定疆场正是公子用武之地。”霍起蛟也笑道:“可不是么?你与我这等粗人一块在江湖上打打杀杀,岂不浪费了满腹才学?”
林举道:“三位过奖,小生与诸位一起,长了许多见识,添了不少胆量,蒙诸位一路照顾,小生感激不尽,更要谢曹公子苦心孤诣,传授小生武功。”众人道:“哪里话?你也没少照顾我们。”曹羽道:“公子此去,少不得戎马倥偬,但愿莫要荒废了功夫。”林举道:“是,小生理会得。”
荀青道:“有你在,还有人与翠姊姊谈诗论赋,你这么一走,谁还陪她掉书袋?”众人都笑,邓翠红了脸道:“你这丫头胡说起来,比紫丫头还没正经。”荀紫道:“谁说我没正经?林公子,我跟你说,无论到何处,也不论做下多大事业,都莫要忘记,这里有人念着你。是不是,翠姊姊?”邓翠脸红到脖子跟,探身在荀紫背上轻拍一巴掌道:“果然还是你最没正经。”林举红着脸,低了头,连声道:“岂敢,岂敢!”覃渊道:“林大哥,咱们在一起,毒茶、毒酒倒没少喝,今后可要诸事小心。”覃渊道:“多谢覃兄弟。”
曹羽道:“咱们虽萍水相逢,可是同经风雨、共历生死,情分等同骨肉,望今后还能有缘相聚。”众人又纷纷道了珍重,末了,林举道:“翠姑娘,小生这就去了,你好生珍重。”邓翠道:“雄鹰展翅,志在高飞,早知你会如此,故而不伤别离,刀枪无眼,你,你也要保重,咱们后悔有期。”林举道:“姑娘放心,诸位保重,小生去了。”说着同众人拱手,而后转身拍马,直奔营寨。
众人见林举如此,既替他高兴,又略觉伤感,倒是邓翠仍旧说说笑笑,似乎并不在意。来到玉田城中,携帖子和叶知春书信去拜荆玉盟,家人回禀说他十几日前南下清州、霸州进货,至今未回,问他何时能返,家人回答道:“或许是这两三日内。”众人留下拜帖,寻了家饭店住下,打算两三日后再去拜访。
中午在这家饭店用饭时,见门口踱进一人,头戴万字巾,身穿青灰色粗布直裰,面庞黝黑,眯着一双细眼,四处打量,看见众人,便走了过来,抱拳打恭道:“小可荆玉盟,不知诸位贵宾驾到,有失迎迓,还请多多包涵。”众人听了,忙起身回礼,曹羽道:“原来是荆先生,在下姓曹名羽,今早前去拜访,门上说尚需两三日方回,想不到今日却能见到先生,实在令人欣喜。”
荆玉盟道:“因客人紧着要货,路程赶得急,故而早些到了,小可见到尊贴,把那家人好生骂了一通,如此贵客临门,竟不殷勤招待,成何体统?”曹羽道:“先生言重了。”接着向荆玉盟引见了众人,又道:“我等因有要事,特来请先生相帮,沧州叶先生还命在下捎来书信,特意问候先生。”说着,捧出书信,荆玉盟双手接了,很快读完道:“小可已年把未见叶兄,如今他是否康健?”曹羽道:“叶先生身子、精神俱佳。”荆玉盟道:“好,好,诸位不辞辛劳来寻小可,便是看得起我荆玉盟,纵使赴汤蹈火,小可也绝不含糊,更何况这区区小事。”又看了看众人饭菜,说道:“边陲野店,能有什么好酒菜?请诸位随小可到寒舍一叙。”打了个请手,领着众人就走。回头向店掌柜道:“乔掌柜,这几位贵客的帐全算到小可身上。”那乔掌柜一脸堆笑道:“荆掌柜,好说,好说。”众人见荆玉盟为人痛快,也不谦让,携了行李马匹,跟着他前往荆府。
路上,荆玉盟向众人讲了些燕山府近况。因此处民生凋敝,什么生意都不好做,就拿这进货一项来说,原先只需去蓟州,货全、成色好、价钱公道、进的还快,如今要远远跑到清州、霸州、沧州,路远货孬倒也罢了,还要交什么劳什子关税,增加了许多成本。许多商人亏到没有法子,只好去他处谋生。
荀紫道:“先生为何不离开?”荆玉盟道:“小可世世代代生在此地、长在此地,舍不得离开,再说,小可的生意还能支撑,正好趁这当口广置土地田产,等此地元气恢复、兴旺起来后,再一转手,就能赚成倍的银子,可见这做生意,也讲究‘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的道理。”荀紫道:“荆先生好头脑,好见地。”荆玉盟道:“嗨,这是什么好见地?咱们做生意的,日算夜计,琢磨的就是这些,是人子都能想出这些道道。”
说着话,来到荆家门前,这宅院门面三间,到底五进,房屋、庭院、家具布置的倒也精雅。荆玉盟带众人来到一间敞厅,正中圆桌上酒席已摆好,大家分宾主坐了,果然菜蔬齐整,美酒飘香,荆玉盟不住劝众人饮酒吃菜,甚是热情,自己也一杯复一杯,饮个不停。
听说曹羽等人来自杭州,荆玉盟道:“小可久慕江南风流繁华,西湖美景更是甲于天下,只可惜俗事缠身,又兼天遥地远,一直无缘领略,心中甚是遗憾。”曹羽道:“假以时日,我等陪先生江南走一遭,如何?”荆玉盟道:“就怕小可这一身铜臭,玷污了江南烟霞,哈哈哈。”众人又聊了一会南方风物,荆玉盟叹了口气道:“我本汉人,五代时祖先沦为辽国子民,两年前,在下稀里糊涂跪拜了数月女真蛮夷,而今呢,又成了大宋百姓,诸位说,小可是辽人呢?还是金人?亦或是宋人?”霍起蛟道:“先生是汉人,那就该是大宋百姓,如今燕云规复,先生便如游子返乡,叶落归根。
”
荆玉盟眯着醉眼道:“霍世兄的话虽有道理,可小可还有话说。若从忠义说起,我生来是辽国子民,如今转而做大宋百姓,是不是不忠呢?”众人听了,无从回答,荆玉盟又道:“辽也罢,金也罢,宋也罢,各朝廷只知收赋税、征徭役,盘剥百姓,一到兵荒马乱时节,谁在乎过百姓死活?依小可看,管他鸟属辽属金属宋,活着就好!”
众人路见耳闻,对燕云百姓苦处颇有了解。自宣和四年四月大宋北伐起,燕云便兵连祸结,百姓苦不堪言。宋兵虽自诩王者之师,可军纪散漫,所过之处,少不得为非作歹,抢掠财物;至于辽朝,向来视汉人、渤海人为下等子民,太平时日尚可,一旦起了战事,汉人赋税徭役颇重,而战场之上,又是汉人先去顶缸送死,故而燕云汉人多有反叛;而金人,因与宋廷定有交割燕云之约,故而占据燕云只是为财为利,抢掠洗劫,肆无忌惮。各朝廷轮流折磨燕云,视万民如草芥,荆玉盟身为本地百姓,话说得虽不中听,却在情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