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刚刚收拾停当,邻里们便三三两两到了,杨旻换上吉服,与胡宜之在大门口迎客,曹羽等男子招呼客人,收礼钱、接贺礼,看座端茶,忙得不亦乐乎。
不多时,院子里人头攒动,男女老少足有一百五十余口,大伙或坐或站,呼朋唤友,互道好久不见,都说邻里们从未像这般聚过。
正在聒噪间,忽听外头传来清脆笑声,伴着环佩叮当,众人次第安静下来,转首朝院外张望,见芝兰乐坊坊主孙三姐领着一群女乐工翩然而至,后头跟着三个小厮,扛着乐器家伙。
孙三姐向胡宜之抱拳道:“胡先生,好久不见,夫人一向可好?”
胡宜之道:“孙坊主,好久不见,夫人常说,孙姐儿如今许是忙于营生,也不来看看她。”
孙三姐道:“最近出了远门,刚到家不久,正说要来拜见夫人呢。哟,这位是新郎官杨公子吧,果然一表人才,听说公子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小女子也是身在江湖,说起来大家都是同道中人。”
杨旻嘴上说:“坊主过奖,久仰扬州芝兰坊主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心里却想:“我的江湖是刀光剑影,打打杀杀,你的江湖却是笙歌燕舞,欢声笑语,你我的江湖道儿,自是不同。”
又听孙三姐道:“杨公子真会说话,恭喜杨公子,这是小女子亲手做的,聊作贺喜薄礼,公子勿嫌简陋。”说着拿出一对鸾凤和鸣帕子和一对鸳鸯戏水香囊,递与杨旻,杨旻连连称谢,双手接过,见精工细作,刺绣素雅,秀美喜庆,又赞扬一番。
一番客套之后,孙三姐对二人道:“二位忙着,小女子进去拜见夫人。”
不一会,金陵戏班的领班引着小戏子们来到,也献了贺仪。
眨眼间到了申牌时分,陈思逸道:“吉时已到,请各就其位。”
众人拥入堂屋,屋内巨烛煌煌,映得后墙当中一个大红鎏金边喜字闪闪发光,喜字两边是一幅大红对子,上写着“江湖侠侣携手驰骋天涯,人间鸾凤比翼遨游九州”银勾铁划、气势恢弘,出自胡若林手笔,喜字下案子上,鎏金香炉中焚香冉冉,旁边摆满了各种祭天地物品,两把花梨木太师椅上盖了红色布幔,在案子左侧齐整摆放。
陈思逸赞了声:“鸣炮,奏乐,请双亲就坐。”外面鞭炮噼里啪啦响起,炮声甫歇,这边众乐工启朱唇、施玉手,乐声袅袅,其声祥和,奏的是《蟠桃宴,群仙赴会》,在乐曲声中,胡宜之及胡夫人从屏风后缓缓走出,那胡夫人脸上还带着面纱,可仪态端庄,举止优雅,非同寻常,二人先向天地拜了三拜,而后回身坐在太师椅上。
陈思逸赞:“乐止。祝曰:惟某年月日,运属春暖花开之季,逢此良辰美景之时,江阴杨旻杨公子、雨晴雨姑娘,天作之合,情深意浓,借寒舍方寸之地,成伉俪万古之缘。剑里乾坤,蕴就山盟;刀中日月,映出海誓。人生不易,还需相伴到白头;江湖路远,终要同心度春秋。神仙眷侣,羡煞五湖四海诸豪杰;英雄双侠,撼动三山五岳众奸邪。白头偕老,侠名远播武林;子孙满堂,风骨惠及后人。今高朋满座,雅乐齐鸣,顺运乘时,良缘即成。”
这祝辞乃原傧相胡宜之所写,众宾客之中那些学问的,听了这祝辞大都交口称赞,少数人却暗暗摇头----又是江湖又是刀剑的,大吉大利的日子提这些做什么?这些江湖人就是浪荡鲁莽。
读了祝辞,陈思逸微微一顿,又赞:“鸣炮、奏乐,请新人。”乐声喜庆明快,曹羽听出,此乃《百鸟朝凤》,只见杨旻手握着红花礼带一头,雨晴手握另一头,头顶着大红盖头,后面有邓翠、荀青相扶,从东厢房出,踩着席子,缓缓走近大厅,到得案子前蒲团旁立定,新人红男绿女,煞是可人。
陈思逸赞道:“乐止,鸣炮。”炮声方毕,陈思逸又赞:“奏乐,行奠雁礼。”乐曲响起,调子清越欢愉,乃是一曲《鸿雁双飞》,杨旻跪在一张放有大雁的小桌旁,轻推大雁三下,而后朝着大雁跪拜。
旧时风俗,新郎去女方家迎亲时,除彩轿、依仗、鼓乐等诸般执事外,还须有人执雁同去,到新娘家后,将雁放置拜桌之上,新郎跪于桌前,轻推三次,而后行跪拜礼,是为奠雁。在人们心目中,雁象征着富贵吉祥、忠贞不二,故而一边将其当做盘中之餐,一边对其怀尊敬爱戴之情,并将奠雁礼纳入婚姻礼仪中。
此次婚礼虽无迎亲一节,而胡宜之却以为奠雁之礼必不可少,是以在新人拜天地之前加上。众宾客觉得这一节不合规矩,小声议论。
待奠雁礼毕,陈思逸赞道:“乐止,鸣炮。”炮声毕,陈思逸又赞:“奏乐,新人拜天地。”乐曲的调子变得舒缓,闻之如春风佛面,曲名乃《万物同春》,新人郑重跪拜。
少顷,礼毕,陈思逸赞道:“乐止,鸣炮。”待炮声一完,陈思逸又道:“奏乐,新人拜高堂。”乐曲调子转作悠扬婉转,听来如涓涓流水滋润心田,曲调名字叫《金榜题名夜,他乡思父母》。
待杨旻、雨晴起身,陈思逸赞:“乐止,鸣炮,奏乐,夫妻对拜。”曲调又转向喜庆明快,夹杂着些许高亢,曹羽识得,这是《琴瑟和鸣》,新人对拜时,雨晴的盖头差点滑落,幸亏邓翠眼疾手快,从雨晴后面伸手拽住。
礼毕,陈思逸又赞:“鸣炮、奏乐,新人入洞房。”乐曲转而清脆悠扬,此乃《春日融融,鸳鸯戏水》。
杨旻牵着雨晴,雨晴仍由邓翠、荀青搀着,入了正房西屋。
陈思逸对众邻里道:“今者杨旻杨公子、雨晴雨姑娘借贵乡之土,成此大礼,若无诸位高邻帮衬,何来此热闹喜庆?今日相聚,便是有缘,多谢诸位高邻之驾临。”
众邻居皆道,尽地主之谊,理所应当。
陈思逸又道:“诸位高邻,张记酒楼摆了喜宴,恭请诸位屈移尊步。”
除胡夫人、陈灵灵、邓紫等女子在家另开一席,陪芝兰乐坊众人外,其余众人皆蜂拥之张记酒楼,只见楼上楼下宾客满座,热闹非凡,陈思逸道了声:“开席!”跑堂的流水般碰上酒菜,胡宜之说罢祝酒词,领众人共饮三杯,落座。
众人的屁股刚挨着凳子,就听一声鼓响,只见金陵戏班一众戏子、吹打已装扮齐整,或坐或立于酒楼天井中的高台之上。
先有戏头出场,作罢四方揖,插科打诨说了场白,引得众人哄笑。接着班演正剧,乃是一折才子遇佳人的曲目,末、净、旦、孤粉墨登场,个个声音清脆嘹亮,端的穿云裂石。
席间,众宾客都道这婚礼礼数周全、庄重、新颖,让大伙开了眼界,还有人说,邻里们一向疏于来往,今日一聚,欢洽异常,实属难得。
席间,胡宜之领着杨旻挨桌敬酒,有几个年轻后生,愣是灌了杨旻数大碗酒才算了事。当晚,众人吆五喝六,觥筹交错,直乱到三更方散。
胡宜之拿出银两,酬谢了芝兰乐坊、金陵戏班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