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未白抱着林绯羽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残局给其他长老收拾。路长老死时只有林绯羽一人在场，然而东方未白一句不问，就带着人离开，长老们中有不满的，却顾忌着他的身份，只能狠狠的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林绯羽瑟缩在东方未白怀里，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她抬起头来，看着东方未白掩映在天光里的下巴，低低的唤了一声：“师父。”
东方未白嗯了一声，伸手推开屋门，对跟在身边的侍剑说道：“去准备热水，我要给阿绯擦洗。”
侍剑应了，面无表情的转身出门。
东方未白将林绯羽放在床上，林绯羽缩了缩，低声提醒他：“师父，脏。”
东方未白伸手抚了一下她的脑袋，温声道：“为师不嫌你脏，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和我说？”
林绯羽点点头：“……师父为何信我？路长老明明就死在我的身边，房间里没有其他人，而我又恰好会是他毫无防备之人，即便没有了武功，偷袭他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东方未白看着她的目光愈发怜惜，用手背蹭去了她脸颊上的血渍：“因为为师做了一个决定，为师决定从今往后，不论发生什么事，只要阿绯说的，为师都相信。”
林绯羽瞪大了眼睛。
“以前是为师的错，你是为师亲自教养出来的弟子，你的秉性为师都很清楚，断不会干出欺师灭祖的事来。”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竟笑了笑，“从前你连一只蚂蚁都不会踩，对万事万物都抱有一颗悲悯之心，真是的，为师怎么就……怎么就出手伤了你。阿绯，你心里对师父可有怨恨？”
林绯羽点点头。说没有怨恨是假的，不过这怨恨是这一世的阿绯的，不是她的，她是在替阿绯作答。
东方未白眼神一黯：“为师想要补偿，阿绯，你可否给为师一次机会？”
林绯羽犹豫了一下，她想起了梦中阿绯对她说的话，阿绯对她说——你要好好的和师父在一起。
那是阿绯生生世世的夙愿，即便病魔缠身，仍旧不悔不恨。
所以林绯羽点了点头。
阿绯说得对，她就是阿绯，阿绯就是她，她的穿越就是为了偿还这一段夙愿。
东方未白笑了笑，他很少笑，笑起来便如最温柔的春风拂过了荒原，最温暖的阳光融了白雪。
林绯羽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抬起眼睛看他：“师父，路长老的死与我无关，是一名叫做祁言的少年杀了他，他自称是修罗谷的谷主。”
东方未白眉头微微一皱，脸色变得沉重起来：“他当真这样和你说的？”
林绯羽点点头：“他看起来很年轻，十六七岁的样子，长着一张娃娃脸，能从身体里放出怪物，路长老就是这样着了他的道。”
“依你所言，十有八九便是他了。”东方未白的声音略显低沉，似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不好好待在修罗谷，这个时候跑出来做什么？他已经修出了他的修罗道吗？”
“师父认识这个人？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颇为不待见师父。”林绯羽趁机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东方未白终于敛了满脸凝重之色，陷入沉思之中，不知是回想起了哪一段往事：“他的确不待见我，毕竟，当初在长生宫我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林绯羽震惊：“他是长生宫的弟子？”
“都是两百年前的事了。”东方未白忽然敛了温柔之色，“他已经被逐出了长生宫，走了他的修罗道，自此与长生宫再无瓜葛。此人心狠手辣，阴狠绝情，阿绯，不要与他有太多牵扯，他修的修罗道与浩然正道相背而驰，终究会遭到天谴的。”
“对了，他还说修罗谷里十里血池里浮出了一面石刻，石刻上说将来我会用浮屠剑灭了他的修罗谷，所以他才来找我的。”林绯羽又道。
东方未白微微吃惊：“他真的和你这样说了？”
“看他的表情不似作假，不过他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否则也不会轻易放过了自己。
“浮屠剑……”东方未白喃喃，“浮屠剑是十方城继承人的信物，阿绯，你若是回十方城，将来你便是浮屠之主。”
林绯羽摇头：“我不想做什么城主，我想跟着师父走南闯北，修炼武道，长生不死。”
“为何不想当城主？”东方未白失笑。
“累。”林绯羽耸拉着眉毛。
“这样啊……”东方未白沉吟着，“为师原本还想着让你掌管长生宫。”
“千万别。”林绯羽扯了扯他的袖子，“我看得出来，几位长老都不太喜欢我，我要是当了宫主他们肯定天天找我麻烦。”
东方未白微微的笑。
说话间，侍剑叩响了屋门，领着下人将热水和浴桶都搬进了屋内。等一切忙完后，东方未白抱起林绯羽，对侍剑道：“都退下。”
侍剑抬头，目光中微微有些惊讶，请求道：“公子，不如让我来。”
“退下。”东方未白重复了一遍。
侍剑动了动唇，没有再说话，领着下人离开了。
东方未白拧干一块帕子，托起林绯羽的脸颊，轻轻替她擦拭着血污。
林绯羽盯着他冷静从容的侧脸，犹豫了好久，终于问道：“对于路长老的死，师父似乎一点也不伤心？”
东方未白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林绯羽被吓了一跳，连忙噤声，垂下脑袋，不敢再出声。
“阿绯。”听见东方未白的轻唤，林绯羽才敢抬起脑袋，只见东方未白面部表情已恢复柔和。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着林绯羽说道：“阿绯，不要怕为师。”
阿绯虽然暗中爱慕于他，看他的眼神更多的是敬畏。他虽时常面无表情，却并非因为不高兴，只因步入武道太久，断七情灭六欲，已经让他忘记该如何去和普通人一样的表达自己的情绪，便是笑，他也是学着阿绯的样子笑出来的，因为阿绯似乎很喜欢看到他笑。
“师父，刚才你没有不高兴吗？”惊讶于东方未白温和的态度，林绯羽惴惴不安的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方才她真的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她孤身一人穿越异世，身体又是弃徒的身份，自然要小心翼翼，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重蹈这具身体的覆辙，落得万劫不复的境况。
尤其对象是东方未白，受阿绯的影响，她对东方未白又敬又怕。
东方未白摇了摇头：“没有不高兴。阿绯，生死是人生必经之事，修炼武道之人不应执著于生死，路长老只是换了另一种修行的方式。”
林绯羽完全没有想到东方未白对生死之事看得如此豁达，想起已经惨死的阿绯，她的心里就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有些不甘心的问道：“如果是阿绯死了呢？”
“阿绯不会死。”东方未白想也没想的就说道，将帕子丢回了水里。
林绯羽抬头看他。
“别说话了。”东方未白喂给她一颗雪色的丹丸，“路长老的事交给为师处理。”
林绯羽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