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峰的山顶巨石,一道剑痕铁画银钩,蕴含着无尽的劲道似乎能斩人心魄。却又很奇怪,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仿佛是山顶巨石与生俱来的痕迹,而不是后人刻上的。
也因为这道剑痕,山顶巨石气势暴涨,变成一柄剑,锋芒直破云霄。
“风清扬当初成就剑圣,也只是这般境界。”
一位广清门雪藏不出的太上长老,出关一看,却也只能感叹。
“杀此人或可能,但是想要以剑破剑,几乎不可能。就算是风清扬亲自来,也不见得就能破。风清扬可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这一点我不如他。”
太上长老的感叹归感叹,一帮掌握实权的长老们可是狂热得很呐。宋鹿鸣放言,只要有人能破这一剑,宋氏就支持广清门进入江北的修真界,那将是无法估量的好处,广清门问鼎天下,指日可待。
自从宋鹿鸣离开广清门之后,长老会就急着如何能破剑痕的事了,一方面号召门下弟子前来参摩,另一方面想着法的请太上长老前来破解,这帮老古董的说辞都差不多,比功力,搏生死,能胜,单纯以剑道而论,无解。
也有一个老奇葩,说这剑招他知道怎么解,但是呢,就不告诉你。
当然,这类的老家伙滚刀肉,长老会拿他没办法,只能迁怒于湖心亭。一向安分守己的赵川江,哭昏在水中央。
就在长老会忙于破解剑招,蓄势大展拳脚之时。发生了一个插曲,广清年轻一代的支柱弟子张丰年和龙回都向长老会递出了文书。
一直在江湖奔波为广清门开疆拓土的首席弟子龙回请求回山闭关,而一直在广清修炼的道子张丰年请求下山。
当然张丰年还有一个无理却是微不足道的小小要求。不过,长老会思前想后争论不休,最终掌教至尊,一锤定音,允许张丰年所请求,驳了龙回的请呈。
龙回继续打理广清门外务,没有召唤不得回山。
为了北上争雄,广清门积极准备,上下皆是忙碌一团,最忙的就要数最底层的杂役弟子了。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
几面比阁楼还大的铜镜,就将阳光聚焦射入大厅里。
大厅里,数以千百计的杂役,正低头执笔写画符咒,一边写画,一边擦汗。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发明的,收聚日月精华来画符咒。真尼玛的热啊。
“小心点,别让汗水滴在符纸上。这些符纸可是很贵的。”总管段庆背负着双手,俯视着杂役们劳作。
几个小管事也都挺起腰杆,有模有样的四处走动。时而呵斥,时而激励,时而怒骂,时而安抚。“咱们广清门在掌教至尊的带领下,马上就要北上争霸了。到时候,荣华富贵少不了你们的。大家要努力!”
“那个谁,你又画错,浪费老子一张符纸。你知道符纸多少钱一张么?”
一群杂役没人敢抬头,使劲擦了擦汗,继续兢兢业业的画符。小主管手中的皮鞭,让人心生颤抖啊。
“能不能把他作废的符纸给我?我多画两张符。”荀云小声的说了一句,继而补充:“其实,三张也是可以的。”
符坊里的工作是有份额的,每个人完成份额之后就可以下班。荀云愿意多劳作来换取作废的符纸,一来,减轻了别人的责罚,再者还超额的完成任务,其实是两全其美的事。
“我不知道你要这些作废的符纸有什么用。但是我要警告你,不要在我面前耍小聪明。还有,你若想要作废的符纸,你多画五张给我。”大厅里的小主管,随意挥着皮鞭,一下一下,敲打着荀云的肩膀,虽然不重,但也不轻。
画符并不是个轻松活,符文艰涩,而且笔画复杂,往往一张符需要仔细勾勒很久,一个不留神就会出错,整张符作废,只能重新画。正常来讲一个杂役弟子,一天也就能画三十张符咒,顶厉害的也就是五十张。
“以前,不是两张么?”荀云弱弱的问了一句。
“现在涨价了!”那小主管猛然发飙,冲着荀云大声咆哮。其他杂役一个个低头暗笑,这个二货又要被收拾了。
似乎是受了那些窃窃笑声的刺激,小主管来了劲,猛然挥起手中皮鞭抽打荀云。
“记不记得,我说过,我的话不准顶撞,不准质疑。你这么说,有没有把我放眼里,有没有把主管放在眼里,有没有把广清门放在心里?有没有把掌教至尊放在心里?”
小主管越打越来劲,反正段庆总管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打死了也不用负责。
突然,一只手横生出来,抓住了小主管的皮鞭。
小主管有些不解,莫非是段总管?
却只见,是一个破旧长袍的年轻道士,一脸呵笑。
年轻道士平和的说道。“够了,都是杂役弟子嘛,何必为难呢。与人为善,也是给自己为善,再说,他也没犯什么大错。”
破旧道袍?也是杂役弟子,不过有点眼生。杂役弟子也敢来管闲事,还不知道老子是谁吧。
“你******知道老子是谁不?老子的事你也敢管?知不知道就萧准、王博、刘海洋,见了我都客客气气的,你什么玩意敢管老子的闲事?”小主管破口大骂,一口气将自己认识的杂役总管都说了一遍,显摆自己的超凡,反衬别人的低贱,才能吓住对方,才能为所欲为。同时小主管也发现那破旧道袍的家伙面容平和,应该也不是什么狠角色。
年轻道士还是一脸呵笑,只是手中还紧紧抓着小主管的皮鞭。
不惊不卑?这是无视我!
小主管怒火心头起,想要抽鞭子将这个杂役也打一顿,却发现鞭子在那家伙手中丝毫抽不动。
似乎有些不对,照理来说,这样的情形,其他小主管应该过来帮忙教训“闹事者”,而后身为总管的段庆也要过来劝解安抚。
全场死一般的静。
转头,身后。
所有的小主管都跪倒在地,连总管段庆也单膝下跪,低着头。
二十多个蓝色道袍修士开路,分站两边。
几个黄色道袍的修士走进大厅,这些修士一个个袖口都绣着白鹤展翅的图案。
内门弟子巡视……
在广清门,最底层的是杂役弟子,之后是杂役小主管、杂役总管、挂名弟子、正式弟子、内门弟子等等。在等级森严的广清门,一个挂名弟子就可以决定一个杂役的生死,不管是杂役的小主管,还是总管,在广清门修士的眼里都是杂役,都是蝼蚁。
这来的可是内门弟子。
小主管感觉有些腿脚发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人物啊。
“启禀……启禀上仙。”小主管的双膝跪地,一手指向破旧道袍的年轻杂役。“本人正在执行管理,有人贸然顶撞,干涉执法。请上仙定夺!”
若是一般的情况,那年轻“杂役”必死无疑。前不久,就有个杂役弟子顶撞过小主管,结果被前来巡视的挂名弟子活活打死。小主管有些得意的暗笑,跟老子斗,弄死你。
年轻的道士似乎不以为然,更还一手扯断小主管用来执法的皮鞭。
“上仙,此人胆大妄为,毁坏执法道具。恳请上仙做主。”小主管眼尖,认出了这些内门弟子中的一个,景寿联。景寿联乃是内门弟子中专管广清内务的,而那个走在景寿联前面的黑胡子中年男,应该就是专管人事刑律的内门大师兄韦序,韦序可是出了名的铁血手腕啊,对付不听话的杂役都是打杀了事。
当然,若是能博得他们的青眼,那将是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韦序一行人缓缓走来,小主管为了表示忠诚,将额头压得很低,恨不得再压低一些,跟韦序他们的鞋底一样低。
上仙的鞋底传说都是青玉做的,果然是真的。上仙果然非凡人所能比。
小主管斜眼瞟见那年轻的道士还是站着,心中顿时有说不出的痛快。这个二货难道不知道,面见上仙不下跪就是死罪?
死有余辜!
韦序一行人走近,小主管为了表示恭谦,五体投地。
“韦序见过小师叔祖!”
韦序一行人来到年轻道士跟前,单膝下跪,低头而拜。
小师叔祖!?
在杂役弟子的眼中,内门弟子已经是了不得人物,可以说是和传奇一般的仙人差不多了,瞅见一眼,都能可以回去吹牛显摆很久了的。
内门弟子都要下跪的人,小师叔祖……到底是什么概念?
“我是湖心亭弟子赵川江,今后会与诸位一同努力强盛广清。都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不用跪。以后都不用跪了。”
那名方才嚣张的小主管,一脸苍白,根本不敢起身。
原来他以为威风的资本,牛逼的底气,还有不顾廉耻硬说出的跟各大杂役总管交情。杂役弟子觉得了不起的所谓总管,在内门弟子面前,就是蝼蚁而已。而在这位小师叔祖面前,不知道能算个啥。
“此人当死!”赵川江一手指着伏地的小主管。“肆意虐待杂役弟子,该当何罪?”
“剥皮裂魂。”韦序迟疑片刻。
韦序一行人颇为不解,倒不是因为杀一个杂役小主管,而是传闻小师叔祖赵川江极为心慈,蚂蚁都不愿踩死,为何今天却是要决人生死?
“我不杀生,是为众生皆有生念。我杀生,只因众人不堪受其苦。”赵川江似乎也会读心术,知道韦序他们的疑问。
尽管杂役作坊向来是一剑峰管辖,现在让湖心亭来打理,感觉有点怪怪的。如今在韦序等人看来湖心亭来打理却也不错,而这位湖心亭的小师叔祖,怕是跟传言一样,离道不远了。
何为道?谁也说不清楚。只是却有一位大能曾经说过,公、正、平,则近道。
“请这位……这位。”荀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年轻道士。
“叫我赵川江就好。”赵川江一刻的严肃之后,立马变回了原来那一付憨笑的模样。
“哦,赵川江啊。”荀云搔搔后脑勺。
全场所有人都暗骂了一声,傻X。尼玛的,小师叔祖的名讳,是你一般人能叫的?人家说说而已。
“其实,他只是一时来火,罪不至死。”荀云觉得这个小主管有错,但罪不至死,毕竟一个人生死牵涉很多亲人的,如果荀云自己死在这里,奶奶肯定是痛不欲生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怪不得,宋鹿鸣会看上你,我现在也觉得你不错了。”
赵川江不大懂剑道,却明白修道修的就是心性。且不说别的,光是荀云当前这份心性,在怒怨中还能坚持理念原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心情可变,原则不变,实属难得。
如果说人的情绪-欲念是“魔”,那么原则就是“道”,任他魔焰滔天,“道”不变,万象自然,天地清明。
其实,从一开始,赵川江就没想要真正打杀小主管,只是想看看荀云的态度罢了。
可惜,那小主管没能等到赵川江的“大赦”,听到剥皮裂魂,已经被吓死了。
死后的肢体,还保留着跪拜的姿势。
荀云看着毕恭毕敬跪拜着的尸体,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悲凉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