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一
月的痕迹还未被掩盖，天边静静地露出一丝鱼肚白。街角的灯光像是默默地守候着什么，在一个又一个无人的夜里孤单地照亮一整个世界。那些远方的，无助的，彷徨的迷路人，又不知何时才能找到路，找到家。
很多时候，林风会突然在无人的清晨醒来。看着未亮的天，怔怔地发呆。又或者，看着清冷的大街上，悠然地路过某个人，恍惚间她会以为那个人在哼歌。但无论怎样，也都是她的错觉而已。偶尔会想起一个名叫阿笑的女孩，会想象那个女孩现在是什么样子，会有多少青睐她的人。那样优秀的一个阿笑。
这一天是白露。林风依稀记得，有那么一个名叫路雨的孩子，会在每年的白露，去一家老旧的茶屋喝上一杯清茶。不去计较是不是白露茶，不去计较是普洱还是香茗，就是一盏香气浓郁的清茶。
“路雨，你长大了么。现在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林风断断续续地想着有关于那个孩子的片段。
二
“风姐姐，快看我折的纸飞机！”
林风放下写作业的笔转过身看着面前小小的人儿，看见他将一个有些褶皱的纸飞机显现在自己眼前，满脸自豪的神情。
小小的路雨拉起林风的手跑向外面。才到门口，便迎面吹来一股干净的风。是的，干净的风。不掺杂汽车尾气的，没有夹杂灰尘的，干净又淳朴的风。她在城市生活地太久了，那种反反复复上课下课，补习回家的节奏，换做谁都厌烦。趁着这次的暑假就到了乡下的姥姥家住。尽管很简陋，但屋子里却简洁而温馨。
她有多久没有注意过周围的环境了？总是很早地起来念单词，之后去上课，回家开始对着各种习题狂刷。渐渐地，已经不明白朋友的意义。那些曾经在她的世界举足轻重的人，后来都渐渐离开，只留她一个人继续走着原本的道路。和她一起走这条路的人，很多，但是…。。却没有一个是能与她并肩前行共进共退的。
她也有梦，她的梦里，有着很多人的影子。只是那些影子，都只是影子了。
“风姐姐！快看天上！有好多云哦！”耳边蓦地响起一个孩童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向天上看去，一刹那，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许多洁白的云在湛蓝的天空里畅游着。干净的天，干净的云。
烦闷的生活，烦闷的心情，一切都在抬头的那一瞬间被抛却。
突然间意识到，天空其实要比大海广阔得多。甚至，在天空之下，你看到了自己的渺小，以及它足以包容下一切的宽阔。
一丝凉意突然袭来，林风裹了裹衣服看向了一旁奔跑的路雨。这样的孩子，本就该在天空下奔跑啊。无拘无束，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级里，却过得最无拘无束。
三
“风姐姐，明天就是白露了呢！”
“嗯？你怎么知道的？”
“笨，我每天都会看日历啊”
“哦，好吧。不过，白露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么？”
“嗯。妈妈死的时候跟我说，每年这一天一定要去那家茶屋喝一杯茶的，不管是在上学还是休息。”
说完，路雨指着远处那间隐隐约约显现出来的房屋，久久没有说话。关于那间茶屋的故事，她在这里的两个月多多少少也是听到过的。
像所有陈旧的故事一样，都有着一个老掉牙的开头。茶屋的主人曾经走过的岁月与磨难又岂止是一个不容易能说得清。林风想了许久，才回忆起七年前的故事片段中，那茶屋主人救下了一个刚出生半年多的孩子。
那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才从医院匆匆往家赶的路爸爸和妻子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孩子。没有月亮的晚上格外地安静，也格外地难以看清道路。本该是如履平地一般地走回去，却不想妻子被不知哪来的石头突然绊倒，孩子却也脱手而去，两边是在夜晚下黑魆魆的斜坡。一旁茶屋里的老婆婆出来倒水看到那一幕，便拖着步履蹒跚的身子跑了过去。
世界总有那么多的巧合足以让你唏嘘。也许像是一个已经听过千万遍的故事，第一次听你会哭得稀里哗啦，第二次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到了第三次你只是苦笑着说人生苦短总有磨难让你措手不及。
故事的结局如大家预先知道的一样：孩子救下来了，老婆婆却因为灾难与世长辞。只是不同的是，孩子被救下的第二天，本该是老婆婆与老伴儿八十二周年的结婚纪念。他们走过了许多的困难，再艰难却也都挺过来了。而当年结婚的那天，恰恰是白露，老婆婆当年出生的那天也是白露。所以他们将白露定为了他们的特殊日子。活了大半辈子，他们没有什么别的庆祝方式，只是简简单单地，会请一些客人来家里喝一杯茶。那茶是什么，林风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是老夫妻俩泡得最用心的茶。
老婆婆去逝了。可每年的白露，却依旧能看到茶屋里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用心地煮着一壶茶。依旧是以前的煮法，依旧是以前的摆设，却再没能看到身旁有另一个身影。
这世界，总有那么一些物是人非让你感到惋惜。
四
路雨从记事起便听着这段故事长大，当年的孩子毫无疑问地就是他。林风也曾依稀听说过去逝那位老人曾想去一个长满格桑花的地方生活，那——是她的故乡。只是可惜……
时隔至今，路雨大概已经有十四岁了吧。都已经过去了七年呢。这七年里，她也曾无数次地梦到过，路雨在开满格桑花的地方伫立许久，而后落下泪来。西藏，除了是路雨的梦想外，他的脑海里，还有着一对夫妻的身影。
当年林风去乡下姥姥家的时候，也是无意间认识到路雨这个孩子。快开学的时候又因为贪玩不小心扭伤了脚才多休了几天假。只是，在她刚刚意识到那故事的主角时，路雨却要独自背上行囊去向那个叫做西藏的远方。他的父亲将他送到西藏后，便将他托付在了一个朋友家。
之后，那个名叫路雨的孩子就停留在了西藏。
五
就像路雨一样，林风的梦想里也带有着别人的影子。只是，她没有路雨那样敢于放手一搏的决绝与独自前行的勇敢。
眼看路上的行人已经越来越多，林风才算是从发呆中回过神来。随即跟老师请了个假便穿戴好衣服出去了。她其实并不是每年都去那茶屋。只是今年，会莫名其妙地想过去看看。
辗转了半天林风才算是到了当年的那个小村落。
只是……
眼前的场景让她时隔多年再次想到了物是人非这个词。
很多不再是原样的场景，像太阳公公的光线，尽管再柔和，却也会刺痛她的眼睛。落下为别人而伤感的泪来。
呆呆地望了很久，她才忽然觉得之前的那一切像是一场梦。那个坚强的男孩，那个陈旧的故事，以及那个——孤单的茶屋。
明明是别人的故事，却忧伤地像是自己的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