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隐晨自与孙敏离别,已有一年。曾经多少年,自己过也不觉得孤单。只是孙敏与姜倚成亲以来,聂隐晨觉得自己老了。曾经二八年华,他爱恋天地明丽和雪绣孤傲,只是现在,他手中的剑,伴随苍凉而变得沉重。
聂隐晨流亡江湖八年,出生入死,颠沛流离,虽是皇恩浩荡,更是吏治残酷。兵部侍郎夏千樊虽是帮苏州聂家一家老小平反,可聂隐晨的大哥二哥都已是意志消沉,再无心留恋朝堂。人虽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可聂隐晨人近而立,却是经历生离死别之痛,又饱受意志消沉之苦。
如今,云南军阀造反,周武帝欲遣军镇压。孙敏临近生产,聂隐晨心中挂念。可那思念之人,远在北疆。戎马一生,本是聂隐晨心中志向,可他想起朝廷的党镝之争,想起庄雪绣一直不愿意与自己出仕,又要阻止父亲盗取大内刀谱。但感念父亲教诲,聂隐晨依然报名从军,随远征大将军温筠出兵云南。
聂隐晨八年逃亡,已少有朋友,从军前他回到苏州家中,却是觉得温暖。他怕是很少见兄长了,却是不曾忘记兄长关怀。要是父亲尚在,可是多好,那些逃亡的苦痛,也值得忘记了。只是苏州,是不是离新疆太远了。此时遥望北境,却是孤凉。聂隐晨手中的青钢剑,怕是萧索中更是苦寒。不知何时,他看见远方有一个人,走过来时,他又抬起头来说,二哥,好久不见。
聂隐晨的二哥聂洵年长聂隐晨八岁,自从大理寺释放以后,对于朝政变得疏懒。聂洵身高八尺有余,身材十分高大,气宇轩昂,眉宇十分舒朗。聂洵原是中举仕人,在朝中做官并不得志。聂洵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原是太子侍读,却也因为李党与秦党之争而被罢免。如今聂氏平反,聂洵的三个儿子又都进了翰林院。聂隐晨的大哥聂宗,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从军到了东北,只是聂宗的身体并不是很好,让聂隐晨十分担心。
聂洵素来沉默寡言,八年的牢狱之灾,倒是让聂洵更为开朗了。他在狱中一直担心逃亡在外的聂隐晨,虽说周武帝果敢英明,但朝中李党秦党之争,愈演愈烈,牵连之人甚广,周武帝怕是有错判,关押了许多人,也赦免了许多人,还有很多人在大理寺中,和聂氏一样,等着最后的审判。聂洵心中总是带有一丝希望的,只是听说那泰山派的庄雪绣,天下第一刀神庄晓天的独女嫁给太师夏明远的爱子兵部侍郎夏千樊,让聂洵很为聂隐晨担心。聂隐晨怕是会因为庄雪绣独闯太师府,又为苏州聂氏平反四处奔波。
若是再早些年,他与弟弟从军去了东北,说不定这朝廷的党镝之争,就能躲过去,父亲也不会死在发配柳州的途中。聂洵对朝政怕是有些失望了,只是再见到聂隐晨的时候,他欣喜八年过去了,聂隐晨还是那个眉目俊朗,意气风发的聂隐晨,还是那个令人喜爱的三弟,可聂隐晨手中的剑,怕再也不是那把痴情长剑了。
庄雪绣如今去世六年了,孙敏也已经嫁人,随姜倚去了新疆。新疆虽然路途遥远,却不若天地之飘零。聂洵时常觉得,他若是有聂隐晨的热情,怕是也会建功立业。他若是有聂隐晨的武功,怕是也会意气风发。他若是和聂隐晨一样痴情,怕是也会被痴情所伤。
聂洵眼眶红了起来,聂隐晨却是握着聂洵的手哭了。那还不如痛痛快快喝一杯酒,把故人的爱,故乡的冷,统统都忘掉,遗落在天地的恢弘之间。聂洵手中的酒,突然间热了起来,如同他心中的豪情壮志,在聂隐晨回来的时候,就重新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