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梦如歌

鲜血，满地的鲜血。大片大片的赤色染透了地面，没过了脚踝。黑沉沉的天空没有一颗星星，只有半轮鲜红的血月。四周看去，无数的建筑残骸影影绰绰。如同藏在暗处的巨兽，暗藏獠牙等待猎物。触目所及，尽是尸山血海。冰冷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烈刺鼻，风吹树枝的沙沙声惊心胆寒。

六岁，六岁时的鲜血让她惊悚恐惧，那是她永不愿提起的噩梦。

十八岁，十八岁时的鲜血让她悲喜欲狂，那是她绝望后的结束与重生。

可是，这满地的血色又是什么？强大的压迫四下袭来，炽热的血染红她的双手。这是哪里？那滴血的利剑握在谁手中？

不，这不是简寞的世界！

这甚至不是简寞的身体！

那个被黑雾包裹着的身影近了，血色的眼睛冰冷邪恶。他举起手中冰光闪烁的利剑，劈向简寞的胸口——

“啊——”简寞一声惊呼从噩梦中惊醒，身下的树杈一阵乱晃。

简寞努力在树杈坐稳身子，一手搂住树干：“真是的???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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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已经是第三天了，除了花草树木简寞根本没见过活着的生物。

唯一见过的就是三天前的深夜里的满眼鲜血，遍地死尸。嗯，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血。但这种大半夜里看见尸满荒野、血染脚背的场景还是太恐怖了。再加上原本十八岁的少女突然变成了五六岁的娃娃……

幸好这满身的武艺还在……

逃离命案现场之后还能还在这深山里活了三天……

但是活了三天又能怎么样呢？连生活时代都弄不清楚呢。回想一下那天那些死者们的衣着，黑色劲装，外披红底金纹的大氅。手臂上佩戴着金色的臂钏，似乎是家族标志似的东西。简寞醒来时身上也是同样的装束，黑衣、红袍、金臂钏。只不过为了顺利逃亡，简寞当时就果断的扔掉了大氅和臂钏，只一身不打眼的黑色劲装逃进密林。

不过也是占了凶手已经离开，又没有遇见生人的优势。否则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孤身出现在深山，是个正常人就得怀疑吧？

不对，明明是在考虑年代问题，思路跑哪儿去了？

话说回来，这身衣着似乎是古代汉服。可这种劲装、那么多人的集体装饰，还有些断掉的刀剑之类，莫非是武林世家？嗯，有可能。不过，现场不远处还有建筑废墟。那架势怎么都想被炮弹轰塌的。武林恩仇会出现大炮？该不会是剿匪吧？不对不对，什么剿匪。上到须发皆白的高龄老人，下到怀中待乳的婴儿。男女老少一个未留，分明是仇杀！这会是什么仇呢？

不行不行，越想越乱。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简寞用力摇摇头排除混乱的思绪，开始寻找下山的道路。

然而下山的道路并不容易。虽然没有遇到不能对付的猛兽，可却遇到了突如其来的暴雨。

咔嚓——哗——

山里的大雨说来就来，简寞被淋个正着。不时袭来的雷声闪电使她又不敢在树下避雨，只能估计着有山洞的地方跑去。

“呼，终于能避雨了。”简寞幸运的找到了一个山洞。

简寞拧拧湿透的衣襟袖子，刚要长出了一口气却突然听见山洞深处传出异响。

洞里有人？！

简寞不禁有些紧张，放轻脚步向里边挪去。没想到这山洞里竟还有个小小的转弯，转弯那边隐隐透出火光。简寞小心的隐住身形朝里望去，就见一个小小的火堆正在燃烧，火堆边上半躺半卧着个中年妇人。

这妇人看起来很年轻，一身陈旧但干净的青步衣裙。容颜姣美，身材纤瘦。即使眼角已经出现几道细纹，却更显风韵。

看着对方阖眼休息的样子，简寞一时犹豫起来。没想到那妇人突然睁开眼睛，露出双淡碧色的竖瞳。

竖瞳！

人可以生出竖瞳吗？！

简寞吓得差点儿叫出声音，难道这是妖怪的世界吗？

“小妹妹，莫怕。”妇人轻轻开口，声音轻柔中略显沙哑。

简寞紧紧靠着洞壁，不敢做声。

妇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小妹妹，我没有恶意。你别怕，过来一起烤火好吗？”

你不是想烤我吧？简寞心想。

“小妹妹，外头下着大雨，衣服湿了会得病的。进来和阿姨烤烤火，没事的。”

“你是谁？”简寞小声问道。

妇人温和一笑：“我的名字是南宫梦，是一位母亲。我儿子今年才十岁，刚刚出去了。”

母亲吗？简寞对这个称呼很有几分留恋，想了想就慢慢走了进去。这时的火光似乎比刚才强了一些，大约是加了木材的缘故。

“嗯，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我???迷路了。”简寞小心的问道。

南宫梦一愣：“太糟糕了，孩子。这里是西摩斯山脉里最危险的哈代斯山，你怎么会在这里迷路呢？”

“我不记得……我好像失忆了……”西摩斯山脉？哈代斯山？这是哪国的山啊？

“天啊。你，还记得什么呢？”

“……血，好多好多血。有人想杀我。”面对南宫梦，简寞有种特别的亲切。这个人好像她前世的母亲。

“可怜的孩子。”南宫梦低叹一声，“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简寞。”

“很好听的名字。你想知道些什么吗？”

“是的……夫人。”

“叫我梦姨吧，简寞。你还是个孩子呢。”

“嗯，梦姨。我想知道，这里的……一切情况。”简寞低声说道。

“好，孩子。这里本是斗罗大陆天斗帝国和星罗帝国交界的地方，但是因为这里的山势过于险要，又没有什么实际价值反而有大量实力可怕的魂兽，所以并没有那个国家公国宣布它的主权。”

“魂兽？”这是一个古怪的名词。

“是啊。在斗罗大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武魂，其中一少部分人的武魂可以修炼，也就是魂师。而武魂可以分成器武魂和兽武魂，也就是器具或者动物形成的武魂。魂师们通过修炼魂力达到不同的级别，每修炼到一个十级就要通过猎杀魂兽获得魂环方能进行下一步修炼。至于魂兽，就是那些拥有强大力量和本领的生物。常见的强大魂兽多是生存了千年、万年以上的，甚至是十万年、百万年，那都是近乎于神的存在。”

“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吗？”

“当然了，孩子。咳、咳咳……”南宫梦突然剧烈的咳嗦起来。

简寞急忙过去轻拍南宫梦的后背：“阿姨，您脸色不太好。您病了吗？”

“我没事，只是稍稍有些中毒。你躲开点。”

“中毒？！”中毒也可以“稍稍”？

南宫梦安慰似的笑笑，盘膝坐好。双眼微闭，两手叠在胸前。简寞往后躲了躲，凝神看去。就见南宫梦身上腾起了淡淡的碧色光雾，在火光下显得极其诡异。一层黑绿色汗珠从南宫梦额前冒出，奇异的甜腥味儿随之飘散。

“这毒中的不轻啊。”简寞在前世也在杀手老师好用毒药，尤其是蛇毒。所以简寞对这种蛇毒的味道并不陌生，难道南宫梦中了蛇毒吗？

“呼——”南宫梦长出口气，身体随之放松下来。睁开眼睛露出双碧色的竖眸，“没有吓到吧，简寞？”

“没、没有。梦姨是中了蛇毒吗？”

“是啊，不过不会有事……因为，我的武魂就是蛇，可以中和毒性哦。”

“武魂是蛇？中和毒性？”

“是的。你还小，以后有很多机会学习这些。”

“我知道了。梦姨，你还是躺一会儿吧。你的脸色不太好啊。”虽然很好奇这些东西，但简寞还是更关心南宫梦的身体。

“好。你也休息一会儿，等我儿子回来了就有东西吃了。”

“好。”

山洞里的空气确实比外头暖和许多，简寞靠在一侧的石壁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仿佛还在梦中，简寞耳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妈妈，你的毒又发作了！”

“没事的，我心里有数。倒是你，你的魂技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已经十分熟练了。”

“那就好。”

“妈，我们还是快点下山找人治病吧。”

“也好，等简寞醒来咱们就下山。”

“简、简寞？就是这女娃娃的名字吗？妈妈，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不知被谁遗弃在这里。还受到刺激，失去了记忆。”

“失忆？！”

“她只记得一片血色，有人要杀她。这种事情，咱们还不明白吗？”

“妈妈……我一定会超越那些人，我一定会杀了那个混蛋！”

“别胡说！那是你父亲！”

“父亲？！这世上有杀妻灭子的父亲吗？！那个男人不值得你去爱他！”

“你——”

“妈，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再去打些水回来，然后带着那女娃娃下山。”

脚步声渐渐远了，简寞清楚的听到南宫梦的叹息声：“自作孽，不可活啊。”

又过了一会，简寞才慢慢睁开眼睛。揉揉眼睛，仿佛刚刚睡醒的样子。

“你睡醒了，简寞？吃点东西吧。”南宫梦竟然递过一块烤熟的肉，“你睡着的时候我儿子正好回来，他在外边抓到只兔子烤了。这是给你的。”

简寞这三天都是靠露水野果甚至是树叶度日，今天一看到肉眼睛都有些发绿，不由得吞吞口水：“梦姨吃过了吗？”

“吃过了，你安心吃吧。过一会我们就一起下山。你也别担心无处可去，就先跟着梦姨。梦姨虽没什么本事，可保你平安长大还是不难。”

“谢谢梦姨。”第一次见面还不知道底细，就愿意这么护着自己。简寞早就冰冷的心也有了一丝动容。原来，她那被仇恨侵蚀了十二年是心还是知道冷暖的。

兔子肉能有多大？转眼就进了简寞的肚子。简寞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眯着眼睛道：“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肉了，真好。”

“你南宫哥哥就这点儿本事了。”南宫梦看着简寞满足的样子一笑。

“妈妈，你可别在简妹妹跟前说我的坏话啊！”

简寞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十岁上下少年走了进来。火光下一双青碧色的眸子，带着三分温和三分冷漠。鼻梁挺立，双唇如丹。面庞虽还稚嫩，却也透出风骨。身上青色劲装，脚踏黑色短靴。更显得英姿勃发，落落不凡。

“简寞，这就是我儿子。南宫傲。”南宫梦说道。

简寞忙起身施礼：“南宫哥哥。”

“你好。”南宫傲一笑，仿若冰川上吹来春风。既有温善，亦带冰凉。

“好了，孩子们。我们一起下山吧。”

“好。”

在南宫梦的带领下，简寞终于要走出大山。虽然已经走了三天的时间。

“妈，休息一会吧。你的脸色越发不好了。”南宫傲皱着眉说道。

这三日里简寞已经知道南宫梦母子来到西摩斯山脉的原因，是为了给南宫傲找最好第二魂环。

南宫梦为自己儿子选择的第二魂环是一种名叫天青蛇王的蛇类魂兽，这种魂兽有强大绞杀能力。百年天青蛇王可以绞杀千年魂兽，一旦化成魂环其威更胜。只不过天青蛇王还有一张王牌，就是它口中的两颗可怕毒牙。只因为其绞杀能力太过惊人，所以人们都忽略了天青蛇王带有剧毒的事实。

于是，南宫梦在收服天青蛇王时不幸中招。即使南宫梦的武魂青鳞帝蟒可以中和毒素，然而在此之前南宫梦的身体早就受过重创留下隐患。以至于她的身子根本无力对抗天青蛇毒。短短五日，南宫梦毒发过近十次。且一次比一次时间长、威力强。

现如今，若没有简寞和南宫傲的搀扶，她恐怕已经走不了步了。

南宫梦脸色惨白，双唇微紫。半边身子渐渐麻痹，脚步越发的虚浮。南宫傲找了个避凉的地方使她坐下，轻声说道：“妈妈，让我用魂力给你逼毒吧。”

蟒蛇本无毒，蟒蛇类武魂亦无毒。然青鳞帝蟒却带有奇毒，以致武魂也含有剧毒。凡青鳞帝蟒魂师，可以自身武魂同化所中之毒。还可将自身魂力注入他人体中，为之逼出毒素。但逼毒之法不易，一时不慎就会两者皆亡。

南宫傲早就提出为母亲逼毒，被南宫梦断然拒绝。现在更是如此。

“不行！你才多大？……你那有那本事？”

“可是在这样下去就……”

“我不会有事啊……你还小，妈妈还要看着你长大呢。”

“妈妈，我——”

“好孩子，没事的——去找些食物吧，妈妈饿了。”

“嗯，妈等着我。简寞帮我照顾好妈妈。”

“我会的。”

看着南宫傲急匆匆的跑掉了，简寞蹲在南宫梦眼前咬咬嘴唇轻声问道：“梦姨……真的没事吗？”

“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过去。”南宫梦笑着，只是眼睛的瞳孔已经化作竖瞳。简寞已经知道，这是青鳞帝蟒魂师保持警惕、开始战斗，还有极力忍耐时必有的变化。

只是现在，似乎没什么警惕和作战的必要。

简寞看着南宫梦，放佛突然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与南宫梦一样温柔、一样和善，更是一样的坚强。那时候，她也曾说过：

“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过去。”

然而真的一切都过去了吗？根本没有。

简寞低头想着，突然一丝异样划过心头。猛抬起头来，果见南宫梦脸上已经曝出了狰狞的青纹。淡碧色的竖瞳里充满了血丝，面部的肌肉微微抽搐。

“梦姨！梦姨！”简寞的声音了充满了恐惧。

南宫梦的额角已经淌下冷汗，夹杂着浓烈的毒腥味儿。她紧咬着牙冠，嘴角竟流出了墨绿色的鲜血。

“梦姨，你坚持住！你不可以出事的！南宫哥哥还没回来呢！”简寞大声喊着，乌黑的瞳孔里闪动着赤红的颜色。

简寞的话似乎起了作用。南宫梦靠坐在那里，突然抬起了右手狠狠的砸向了自己的小腹。“噗——”的突出一口惨绿色的毒血。接着就昏了过去。

远远归来的南宫傲正看见这一幕，手里拎着的东西“啪”的掉到地上。脚下一动直冲了过来

“妈——妈——”南宫傲抱住南宫梦，大声的呼喊着。

叫了十几声，南宫梦才慢慢睁开眼睛。声音微弱的说：“傲儿……别怕……”

“妈妈！我一定要给你逼毒！”

“不用了，好儿子……早就晚了……”

“妈，你不要死——”

“人……总会死的……不过是早晚而已。”

“妈……”

“听我说，”南宫梦的手抓住南宫傲的手，“好好活下去，不要???不要被仇恨迷失自己……那不值得！为了妈妈……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妈——”南宫傲的眼中泪水淌下，身躯微晃。

南宫梦又转头看向简寞，道：“简寞……你也是个好孩子。日后……也要好好的……有些事，忘了……就忘了……别太执着。人活着……才最重要。”

“梦姨！”简寞的眼睛模糊了，她颤抖着手抓住南宫梦的另一只手。

南宫梦欣慰的笑道：“你们……从今往后就做一对兄妹吧，你们都是彼此的……亲人……”

“妈——”

“梦姨——”

简寞知觉的大脑一阵刺痛，她又一次看见了赤红色的天空，又一次眼见了亲人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