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宠我,说我是安家唯一的小公主,无论是互道早安还是晚安,安德鲁姥爷都会用新词赞美我,让那个曾经生活在瑟瑟不安中的小孩在香甜的梦睡中永远都能看到充满希望的美好明天。
我唯一不喜欢他的地方,就是他那雷打不动的钓鱼时间,每次午觉醒来我还赖在床上的时候,他就会准时地进来将我从床上抱走,无论我那时候是睡是醒是哭还是闹,一概没得商量。
那时候我真是恨死与钓鱼有关的一切了,我总是偷偷地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弄坏他的鱼竿或者假装将鱼饵打翻入水池,还想要装作惋惜的傻样,现在想起来觉得幼稚极了。
他从来不会为此而埋怨或者斥责我,反而他会宽慰我闭上眼睛,待我睁开时鱼竿在手鱼饵在侧,一切又都恢复全貌,仿佛我的恶作剧从未发生过,为此我又惊又怕,在连续尝试了十次后,我终于不再那么干了,我相信安德鲁姥爷是会魔法的神秘老人。
直到某一天,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又故伎重施,然后偷偷地睁开眼睛,发现他从渔具背包里迅速取出一根一模一样的折叠渔竿还有鱼饵瓶子。
我气得要命,冲过去指着背包大叫:“姥爷你耍诈,你都不会魔术。”
姥爷不说话,淡定地拉开背包,将里面备用的渔竿和鱼饵一件件取出来放在地上,1、2、3……竟有10套这么多,我的心顿时小小的震惊了一下,以后再不敢跟他提这事,至于钓鱼这每日必修课也仍无法逃脱。
整整两年,我渐渐地能一动不动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挥竿、撒饵、提竿,仍感受不到其中的乐趣,只期待他收竿回家的那一刻。
两年后,妈妈回新加坡说要带我回B市,因为我都过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在我印象里姥爷和妈妈的关系很不好,他们几乎不怎么说话,在我面前也从来不提起对方。
一回到B市我便被送进了幼儿园,那里面就跟钓鱼似地,不动不说话装作很欢模的样子看着老师就行,我觉得很简单又很枯燥,但是我似乎做得很好,老师们都很喜欢我,妈妈为此也十分开心。
但是我却十分讨厌这样的日子,无论是家里还是幼儿园,都让我感到不自在,直到某天我回家后看到姥爷,才发现自己好想念他,我抱着他哭,说自己再也不做坏事,会每天陪着他钓鱼,他想要钓多久都行。
他抱着我,将我爸妈狠狠训了一顿,大致我记得他质问他们将我折腾成什么样了,他好不容易惯了两年才养成的小公主怎么又成这样子了,呵呵!
你反应挺快,确实是那一年,那一年他把浦华皇家银行的总部从新加坡迁至B市,然后他再也没时间陪我了,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我见到他的时间少得可怜。
浦华在B市立稳脚步,仅仅只用了三年时间,却耗费了这个老年人所有的精力和心神,三年的时间也让我看到了他的劳累与辛酸,偶尔我会可怜巴巴地想要约他,找时间一起去钓个鱼吧姥爷?
时间不够用了,他总是这么回复我,却还是会挤出时间陪我,也仅仅只是钓鱼而已,我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他打着瞌睡又常常被手机声惊醒,那种滋味无论是在年幼的儿时看着还是后来回忆起来都非常地不好受。
姥爷的眼睛具有洞察一切的魔力,只要我心里有什么不快乐的事,他总是第一个发现,他会看到我心里的症结,也只有他才知道解开它们,只要有他在,我永远都是快乐的昕昕公主。
随着时间地推移,他的生活依然保持地那么有规律,因为他除了工作再无其他安排,他的身体明显比以前差了许多,我开始越来越讨厌他的工作,还有他整日整夜扑奋斗着的浦华皇家银行。
终于有一天,我在上课的时候,司机将我从学校里接到医院,妈妈哭着将我带到姥爷的病床前。
我至今还记得,那满眼刺目的白色,我循着姥爷那双灰褐色的眼睛来到他身边,他的手冰凉却紧紧抓着我的小手臂,含糊的喉咙不断重复着:孩子,对不起……
我很傻,我哭着说姥爷你起来,起来陪我钓鱼我就原谅你……
他走得很急,等我哭累了睁开眼的时候,那最后一抹灰褐也再寻不见,白布覆盖了姥爷的身体。
我当时很怕,我觉得我又像回到了五岁以前的生活,我恨死姥爷了,我不明白他为何要来B市,然后完全颠覆自己之前的生活,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地工作,如此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再把我当成公主般宠爱,永远地就这么离开了我。
你应该能想得到,这个幼稚而深刻的念头将导致我从今往后对浦华会有多大的抵触,是它夺走了我最亲的人,夺走了我短暂美好的童年。
姥爷走后,遵照他留下的遗嘱,由我的爸爸万华廷继承他的家业,也就是浦华皇家银行。
好吧,你说得没错,这几年浦华确实发展得很不错,虽然我竭力避免与其接触,但与之有关的消息还是无处不在,其中的滋味真的很难说清。
“他为什么会把浦华皇家银行的总部移至中国?”听完安昕昕的回忆,顾彦风思索了一会问,“你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者问过周围的人比如你妈妈?”
安昕昕轻声道:“不敢想,更不敢问。”
“我懂了。”
咦?安昕昕倏地抬起头,好奇地看向顾彦风,他的双眼是那么明亮有神,突然好想信赖眼前这个男子,他真的认认真真地听完了她从未与人诉过的沉重回忆,他也有认真地回想与分析那些事对她产生的影响,他真的会懂得她埋藏在心底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