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看见邢夫人那轻蔑的眼色,当真是牙齿都快要咬碎了,只得僵硬笑着说道:“大太太这话可真是冤枉宝钗了,宝钗不过是闺中女儿家,平日里虽说不敢说什么贤良淑德的话,可终究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到哪里去识得什么朝中贵人呢,这话若是旁人听了去,知道的说我们说笑;若是那不知道的,只怕是我们府中规矩松了,说话连个忌讳也没有了。”
宝钗这话可算是将幸福人心中的火气全都挑了气来,也不管什么场合了,只看着宝钗冷笑说道:“宝姑娘这话说的很是,我们自然是不能和宝姑娘这样守规矩的人相比,自然也就不能闯了旁人府上的前院,没那么好的命也没那个脸去见人家府上的人,还是朝中大员,可真真是难得呢!”
宝钗被邢夫人这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又见众人均是一幅爱理不理的样子看着自己,心中焦急,眼圈当时就红了。
凤姐见今日贾母心情不大好,沉着脸也不大说话,见邢夫人将先前的旧账翻了出来,心中叹息,本不想说什么,却奈何边上的王夫人心疼自己的侄女儿受了委屈,连连对她使眼色,不得已硬着头皮上前陪笑说道:“老太太,这宫里头不是让人来说林姑娘今日就回来么,怎么这时候还不见人来,莫不是宫中有什么事情不成?”
贾母原本听着下头几人话中打着机锋,也懒得管她们,可如今听见凤姐儿问起,便懒懒说道:“你这猴儿,你当出宫是出府呢,这样简简单单便出来了。要从宫中回来,除了皇上之外,定然要和宫中的几位老太妃打好了招呼,方才能出宫。你忘记了当日娘娘省亲时候了,说是让我们准备迎接着,可白等了几个时辰也不见人来。宫中规矩多,虽说你林妹妹如今尚且是个姑娘家,但想必还有些时候罢,哪能这样快呢!”
凤姐儿见贾母兴致不高,连忙上前笑着咋舌说道:“我也算是见过场面的了,原本想着先前不过就是娘娘出宫省亲,这规矩才这样繁琐。可今日看来,竟是我愚了,这禁宫中当真是规矩大的。”
贾母听见凤姐儿这话,心中的烦闷稍稍去了一点,笑骂道:“呸,人人都说你没有不经过不见过,如今瞧来竟是光说嘴了!”
薛姨妈见凤姐体宝钗解围,赶紧跟着贾母的话说道:“凭她怎么经过见过,如何敢比老太太呢。老太太何不教导了她,我们也听听。”
贾母瞥了薛姨妈一眼,也不说什么,只耐心看着凤姐说道:“今日宫中之事随意差遣了一个小太监出来,这样的场面不过就是寻常的罢了,若是那些个外姓的公主郡主在宫里头住上几日,要出宫时候可就不是这样了,只怕那阵仗和贵妃娘娘出宫有的一比呢!”
凤姐见贾母心情渐渐好起来了,连忙上前去替贾母捏着肩膀,一面笑道:“老祖宗可真真是见多识广的人,哪里像我们这样的小孩子家家的,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呢,先前娘娘省亲便唬了我一大跳,如今听见林妹妹出宫了便在这儿巴巴儿等着,生怕减慢了。”说完又叹了一口气道:“这样看来只怕是皇上想着林妹妹毕竟是忠臣之后,让她进宫去住几日,也好叫朝中的大臣不寒了心。”若说是皇上看中了林妹妹,只怕没有罢,不然难不成皇上还能将她送出宫来?就算是送出宫来了,想必也就不会是这样的阵仗了。
凤姐无心的这一番话,正好给贾母提了醒,心中顿时豁然开朗起来:若果然是皇上看上了玉儿,娘娘在宫中留着的人定然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只怕是早早便传了消息回来了。贾母这样一想,胸中原先还有的烦闷之气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笑着对凤姐说道:“你这猴儿,你林妹妹可是朝中忠烈之后,你瞧瞧如今竟是连皇上都念着她们一家的功劳呢,日后你可对你妹妹好些,可不许再乘着我不在欺负你妹妹!”
凤姐听见这话心中一滞,知道贾母这是借机敲打自己,连忙连声应下,退到一边。
王夫人见贾母被凤姐无意识中几句话点醒了,心中不舒服了,暗中看了凤姐一眼,低着头自竖她的佛珠。
却说贾母听了凤姐的几句无心之言之后,心中郁郁之气散尽,直觉一切都豁然开朗,便也有了心情和众人说说笑笑。
三春姐妹不知缘由,但见贾母态度忽的转变,心中奇怪,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陪着众人说笑着等着黛玉的归来;王夫人见贾母态度忽的明朗起来,先是疑惑,等到她反应过来时候,狠狠瞪了仍旧莫名其妙的凤姐一眼;薛姨妈宝钗见此情景,脸上笑容均是一滞,想着非要将坏了事的凤姐好好收拾一通方能解了心头之恨。
几人正在闲话着,却听见外头小太监进来回话说黛玉已经到了宁荣街了,还有莫约一盏茶功夫就到府门口了,让府中人出去迎接,他们也好回宫去和皇上交旨。
贾母连忙带着邢夫人王夫人一干人等急急忙忙到府门口去,将黛玉迎进来。欲要动身时,王夫人却上前一步对贾母说道:“老太太,书媳妇今日说这样一句不讨巧的话,大姑娘再怎么尊贵也不过一个姑娘家,我们府上的正门可是不能随随便便开的,若是今日给大姑娘开了,只怕是引人诟病。”呸,就那个狐媚子也想让我们开正门迎接,敢情当我们府上没人了!她还当真将自己当做什么了不得的人了,真是没一点子自知之明!
那进来传话的小太监是王德安公公跟前贴身服侍的,如今听见了王夫人这一番话,心中耻笑,但仍旧记着临出门之前王德安对他说的话:小安子,你记住了,此番松林姑娘回府去,千万莫要怠慢了。但你只看着贾府中人的作法,回宫来之后细细和我说了便是,千万莫要多嘴说什么。皇上让你去不让我去的意思便是想看看贾府中人的态度,也好知道她们下一步要干些什么。记住了,看在眼睛里就是,千万莫要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