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只听外头说道:“你二人在做什么呢,怎么这样静悄悄的!”二人回头看时,不是别人,正是宝钗又来了。宝玉忙让坐。宝钗坐了,因问莺儿“打的什么呢?”一面问,一面向她手里去瞧,才打了半截。
宝钗笑道:“这扇坠子有什么趣儿,倒不如打个络子把玉络上呢。”一句话提醒了宝玉,便拍手笑道:“倒是姐姐说得是,我就忘了。只是配个什么颜色才好?”
宝钗想了想说道:“若用杂色断然使不得,大红又犯了色,黄的又不起眼,黑的又过暗。等我想个法儿:把那金线拿来,配着黑珠儿线,一根一根的拈上,打成络子,这才好看。”
宝玉听说,喜之不尽,一叠声便叫袭人来取金线。正值袭人拿了两件衣服走进来,告诉宝玉道:“今儿奇怪,才刚太太打发人给我送了两件衣服来。”
宝玉便问道:“可是让你送给谁的?”
袭人道:“不是,指名给我送来的,还不叫我过去磕头。这可是奇了。”
宝钗听了便笑道:“给你的,你就拿着罢,这有什么可猜疑的。”
袭人笑道:“从来没有的事,倒叫我不好意思的。”
宝钗听袭人这话,抿嘴一笑,说道:“这就不好意思了?明儿比这个更叫你不好意思的还有呢。”
袭人听了宝钗的话,又细细想了一回,便知道王夫人是默许了自己成宝玉的屋里人了,喜不自胜。只她素来是个会掩饰的,面上却是丝毫看不出来,便连宝钗看了她面上毫无喜悦之色,也暗暗点头。
这几日,因贾政点了学差出门去,宝玉每日在园中任意纵性的逛荡,真把光阴虚度,岁月空添。
这日,宝玉正在怡红院内觉得无聊,便见翠墨橙意拿了一张花笺送来,向宝玉笑道:“二爷,林姑娘、三姑娘、云姑娘在秋爽斋等着二爷,二爷看了帖子便知道了。”
宝玉接过花笺,打开看时,见上面写着:娣探谨奉,二兄文几:前夕新霁,月色如洗,因惜清景难逢,讵忍就卧,时漏已三转,犹徘徊于桐槛之下,未防风露所欺,致获采薪之患。昨蒙亲劳抚嘱,复又数遣侍儿问切,兼以鲜荔并真卿墨迹见赐,何见惠爱之深哉!今因伏几凭床处默之时,因思及历来古人中处名攻利敌之场,犹置一些山滴水之区,远招近揖,投辖攀辕,务结二三同志盘桓于其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一时之偶兴,遂成千古之佳谈。
娣虽不才,窃同叨栖处于泉石之间,而兼慕薛林之技。风庭月榭,惜未宴集诗人,帘杏溪桃,或可醉飞吟盏。孰谓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余脂粉。若蒙棹雪而来,娣则扫花以待。此谨奉。
宝玉看了笺子,拍手大笑道:“果然是三妹妹有如此雅兴,倒是合了当日里林妹妹在老祖宗处的话。”
“我二人还等着去另几位姑娘处送帖子呢,这便要走了,还请宝二爷早些过去。”翠墨笑着说完,便和橙意一同出了怡红院往紫菱洲去了。
宝玉本来本就是个闲不住的,如今听说了要结诗社,如何还能闲得住?连忙稍稍收拾了衣冠便往秋爽斋去。
待宝玉到了秋爽斋后,才见迎春、惜春、李纨均已到了,独独差着宝钗,便开口问道:“宝姐姐如何还不到?”
探春起身招呼宝玉坐下,答道:“宝姐姐的蘅芜院远了些,只怕是还有一会子呢。”
宝玉见黛玉凑着头正和湘云惜春说着什么,笑得两靥生晕,便也凑过去问道:“林妹妹,你们说什么呢,这般有趣。”
黛玉看见宝玉凑过来,面上的笑容登时淡了几分,开口说道:“没什么,不过便是姑娘家的玩笑话罢了,二哥哥不必听了。”黛玉自从前几日宝玉擅闯潇湘馆来,心中便一直恼着他,偏生宝玉又是个没什么心思的,听了袭人宝钗的话,便将黛玉撂倒一边,倒是让黛玉越发的瞧不起他了。
宝玉见黛玉这般不咸不淡的,便觉得有些没趣儿,待再要问时,便听见屋外头小丫头笑着报道:“宝姑娘来了。”
莺儿掀了帘子,宝钗进门来便含笑问道:“三妹妹可真真是个雅人儿,相处这么些玩闹的法子。若是我说,倒是不如呆在屋里好生歇歇呢。”
“我说呢,原来这也是个懒丫头!成日里在屋里呆着,也是整日的睡觉,倒是不如过来大家一处说说笑笑的岂不是好?”李纨听见宝钗的话,笑着答道。
“我倒是不爱这吟诗作对什么的,每日里在家中做些针线,一来是图个清静,二来也是我们女儿家的本分。吟诗作对这等事情也是现实的消遣罢了。”顿了顿接着说道:“林妹妹是四代列侯,书香世家出身,想必对这些风雅之事甚是在行。”宝钗淡淡的话,任是谁都听得出她的话外之音。
黛玉正想开口讽刺宝钗几句,却听得李纨笑叹道:“人人都说宝丫头自来便是个端庄的,果然是如此,这一番话真真是说的在理。不过我们这等公侯之家,姑娘们自然与外头那些小家碧玉不同,若说是大字不识一个,说出去倒是也惹人笑话。”
李纨是几人的长嫂,如今听见她开了口,几人倒是也不好在说什么了。
李纨见气氛有些僵,便又笑着开口说道:“这诗社可是雅的紧!要起诗社,我自荐我掌坛。前儿林妹妹说起时我原有这个意思的,可我想了一想,我又不会作诗,瞎乱些什么,因而也忘了,就没有说得。既是你们几位姑娘都高兴,我就帮你们作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