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来，是对我说过的话产生兴趣了吗？”大主祭说道。他的语气很平淡，一点也不是要引诱凡人放弃灵魂的样子。不过他可能是想着对待这么一个无所作为也毫无灵魂深度的小姑娘并不需要什么引诱。
“我觉得你不像是存在这世间的人。你更像是我的一个梦。我已经长大了，照理说是不应该相信这些的。但是你突然出现，让我觉得真是不可思议。“沙迦看着他说道。
伐楼拿沉寂了一会儿。
“世间有地、水、风、火、空五种元素。我如今只能活在‘空’之中。应该说我了解很多生死的奥秘，但是对于你，我的知识并不管用。你不需要看透生死，你不需要有信仰，你只需要满足自己的爱恶就行了。我说的对吗？“
”对。“沙迦承认，”我喜欢和我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你那么高深，我不懂，也不想懂。“
”你的未来我不会插手的。我不会帮助你什么，也不会妨碍你什么。这世间恶的势力已经知晓你的存在了，他们会找你。你对他们很有价值。“
”你不是会预言吗？你知道我的未来是怎样的吗？“
”未来就是轨迹，是无法改变的。我再也不会去预言什么了，我何必要知道我改变不了的事呢？“伐楼拿站了起来，向她走来。
”你到底是好还是坏，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立场啊？“沙迦小声问他。
”神的眼中万物不分善恶好坏，只分有价值，或是无价值。在我眼里，你是有价值的。“他说出的话在这漆黑的夜里让人毛骨悚然。沙迦觉得跟他谈不下去了，他们思维的层次太不一样了。
”什么叫做有价值？我不杀人，也无心去改造世界，我能有什么价值？“
“有人会为了得到你去改造世界，这就是你的价值。”他说道，四面的环境变幻起来，他又在使用他的能力了。
他们又置身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上，那种繁华程度超过了沙迦所见到的一切宫宇，车师、精绝的宫殿都不及这地方的十分之一。所有的东西都是金光闪闪，这更像是神居住的地方。身穿华服的大臣站在朝廷之上，那上面坐着王，这个王就有那种掌握生死、生杀予夺的魄力，他脚下躺着一个女人，安静地躺在毯子上，想来是被熏香或迷药什么弄得沉睡过去了。但是就像是在梦里，竭力想去辨识人的脸，但是又无法看清的感觉，沙迦无法看清他或是她到底长什么样。
女人一身红色的纱衣，玉臂似藕，黑发如漆，玲珑得让人心颤。那时她还没有被那种红色金属制的镣铐锁住。王捡起她的一绺长发在手里慢慢把玩着。他宣布说：“这个女人将会成为我的王妃。”
朝廷之上的大臣沸腾起来，都在说绝对不行。妖媚惑人、为乱宫闱说什么都有。也有人说低贱、卑微、不洁。
伐楼拿走进来，他拿着一把那种红色金属制的短剑。他说：“您更应该把这把剑刺进她的心脏。”
“我有更好的方法。不会让你们这些人害怕她。”王说。
场景又是一个切换。沙迦知道，那个王说的方法就是用那金属制成镯子，也就是封印住那个女罗刹的力量。
这是一个祭坛。一个女人穿过沙迦走上前，从背影就知道这是个绝世美艳的女人。她一身金色纱衣，跪在了伐楼拿身前。旁边还有一些祭司端着金盆和朱砂，盆中盛着七叶树枝、圣水。这就是禳解仪式了。沙迦退到一旁，别人穿过自己的感觉太奇怪了。
想来这就是所谓的“空”状态了。难得她没有看着另一个自己用那样居高临下的眼神瞟她一眼。她就安心在一旁看着到底在干什么。
那个女人一定很美，因为那些祭司们盯着她眼睛都直了。只有还是戴着黄金面具的大主祭毫不在意，十分镇定地把树枝上沾了水洒向她的头顶和身体两侧。
但是他拒绝给她的额上抹上朱砂，他说：“恶的本性是改变不了的。我只希望能稍微除去你给这里带来的污秽。”
那女人站了起来，她歪着头，一把揭开他的面具。
伐楼拿侧过头，其他人吓得都倒在了地上。沙迦赶忙想走近点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可是画面又变幻成另外的情景，这位传说中有神之美貌男人的脸她没有看见。
场景又转化为一个黑夜，和沙迦晚上召唤神灵很相像。那女人也是一个人提着灯穿过幽静的小道，她来到一个花园里，更像是幽会情人。就在一个莲花池旁，伐楼拿低着头，任她在说些什么。她似乎是在威胁他。
“你会死在我的手里。“沙迦听那女人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愿意靠近他们，觉得那样有点不解风情。这两人应该是整个中土最美丽的人了。
”你都不敢看我一眼吗？还是你觉得，只要你看我一眼，你就怕自己会爱上我？“
这话太强大了。沙迦真心佩服那个女人。
”我不能。“伐楼拿声音颤抖，沙迦觉得这话可以理解成告白了。
那女人走近他，这种气魄，怕是要强吻了。
沙迦在树影子里激动地快要爆炸了。啊！这么美的两个人，多么禁断的爱恋！那样妩媚和那样纯真的较量！邪恶和正义两方的致命吸引，最为无望的爱！
但是伐楼拿又侧过脸，他拿起面具遮挡在他们之间。
”我们只能做死敌了。记住，是你自己选择的。“女人说出这句话，转身走了。
”我懂了，我懂了。“沙迦自言自语点着头。
”我让你了解这些，不是让你评判对错的。“伐楼拿阴魂不散出现在她身后，他好像也有点对她无语，毕竟这样见多识广的人，费这么大劲想要一个小姑娘臣服于他，小姑娘还把他的往事当风流韵事看，实在是让他无奈。
这世间还有比任性的美少女更让人难以掌控的吗？
其实他扇她两巴掌，威胁她一下，估计这事就成了。但是他不是一个暴力的人，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更不想被沙迦看扁，迟早有一天他得让她沉醉于自己的知识和人格魅力……只是小姑娘们一般不太看重这些，他得慢慢来。
”我想，你应该挺喜欢那个王妃的，是不是？”沙迦问他。
“她谁也不崇拜，她把自己奉为神。”伐楼拿摇摇头，“我理解不了她。“
”她这是……把别人对她的爱当作武器？“沙迦说出来这番话，这还是魆鹿说的。
伐楼拿不语。
“随便啦，我是不会当那样一个人的。我还是希望按照我母亲教我的人生准则去活，何必这么累呢？”沙迦觉得自己可当不来那种最接近神的人，她干嘛操心那些大假空的事啊？她最想要的生活是当自己喜欢的人的跟屁虫，小喽啰一个。
“你现在就是一个泯然众人的人。你以为在这个尘世里还有值得你去信仰的人或者准则。”伐楼拿语气一下子变了。
“有什么不对吗？我妈妈教我要做好人，不能让别人难堪，不能自私自利。”
“如果你信仰的东西全部崩坏，你相信的人全都背弃你，你觉得你还可以保持善良，还能控制住你恶的天性吗？”他逼问她，让她觉得很不好受，好像他和南藏辛一样，觉得她生性很坏，什么好的一面都是装出来的。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装不下去了玩儿完的一天。她讨厌这种假设。这个世界还有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吗？其实别人给她一点鼓励，她就会努力成长为一个很好的人啊。
“我不去招惹别人，谁会来招惹我呢？不要说什么善恶了，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待别人。“沙迦语气也变硬起来。其实她觉得伐楼拿是个烂好人，他其实就是个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完美无缺的人。
”你没有体会过没有理由、也粉饰不了的恶。如果别人要来杀你，要羞辱你，要剥削掉你拥有的一切，让你退化成那个野兽的本来面目，你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样，句句敲击着她的内心。
沙迦心下慌乱，她叫道：”让我走！我讨厌你！你就一个人待在虚空里吧！“
四周终于恢复成那个荒芜庭院的模样。
”我为你做了很多事呢。当你成为和你真正的母亲一样的人时，我会把你奉为我的王。可是现在不行。”
沙迦提起灯，一路小跑走开了。
“不要爱上你一开始拒绝的事物。当然，那样你会毁得更快。”伐楼拿幽幽的声音传来。
沙迦索性堵住耳朵，这次见他的经历太糟糕了。她以后就是死也不会再主动召唤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