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已经来不及了。”屏幕里的男人站在用几十具尸体拼凑着的怪异图案中间，微微抬起头来，嘴角带着诡异的笑意盯着镜头说道。
坐在指挥车里的吴森心中一惊，精通唇语的他第一时间就看懂了男人说的这句话。
最怪异的是，吴森异常强烈的感觉到，这句话的对象似乎并不是潜伏在近处的山猫，而是屏幕外的自己。
吴森下意识飞快地扫了自己所在的车厢一圈，并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吴森去深入考虑这个细节，因为这个男人刚才的举动，至少说明山猫的位置已经暴露。这意味着必须立刻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他的脑子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2号镜头是通过山猫手臂上的微型电脑拍摄传输过来的，也就是说屏幕里的男人已经发现了山猫的位置。而且看男人的动作和态度，似乎早知道了山猫在那儿。事不宜迟，必须马上进行突袭。”
吴森刚要发出指示，屏幕中的男人接下来的动作，让吴森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从山猫的2号镜头看去，男人抬起双手看似随意的对着三个方向分别指了一下，最后用右手指向2号镜头。笑容看上去添了几分嗜血，对着镜头再次说道：
“这四个人，马上都会死。”
吴森面前总共有13块屏幕，其中较小的8块是组员们潜进仓库寻找潜伏点的过程中，选择良好的视角安置的袖珍摄像头。较大的5块屏幕中，1到4号镜头都是通过潜入的4个组员手臂上的微型电脑传来的，剩下一块则是方便随时调用其他镜头。
就在刚才，1到4号屏幕，都被男人毫无偏差的指到了。
如果说这个举动加深了吴森刚才的忧虑，那么男人的下一句话，就是百分百验证了吴森的直觉。
“而你，会是下一个。”
“撤离，所有人马上撤离！”吴森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和恐惧感，马上命令取消行动。
但话音刚落，屏幕的里的画面突然化作一片火海，耳边传来四个组员痛苦的惨叫。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吴森脑子一下子懵住了，没有给他任何反映的时间，屏幕你的火焰喷涌而出，迎面吞噬了吴森。
“啊！”
伴随着一声无法确定有没有发出的惊呼，吴森醒了过来。
急促的呼吸，一身的冷汗，还有左眼火辣辣的炙痛感，无不提醒着吴森，自己还活着。
吴森已经做了无数次同样的梦，虽然过程稍有不同，但是结果却出人意料的一致，包含自己在内的五个组员，无一例外，全部身亡。
如果不是有另外一个生还者，吴森都要开始怀疑现在这个究竟是活着的自己，还是残存在人世的一丝念想，不断做着重复的事情折磨自己，洗清负疚，换取救赎。
“如果，当时不犹豫那一秒就好；如果，当时第一时间让组员撤离就好了；如果，当时命令组员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进去就好了；也许……”
“为什么我没有一起死掉，为什么我要活着承受这生不如死的痛苦，背负着无法弥补的愧疚，为什么？”
吴森表情痛苦的抱住头，每当一想到这些他就会觉得脑子快要炸开，左眼的炙痛感也越加强烈。于是他猛地跳下沙发，冲进浴室里躺到浴缸里，用猛烈的冷水来冲刷，降低几分苦楚。
被冷水一起冲掉的，似乎还有泪水。
“咚，咚，咚，咚咚。”
躺在水龙头下的吴森听到了敲门声，敲门的节奏很特别，所以他很轻易的就判断出了来的是谁。但他没有理会，还是任由滔滔不绝的水流冲到脸上。
10秒过后，大门把手处传出一阵细微的声响，但听起来并不像钥匙开门的声音，只用了不到3秒的时间，门就被打开了。
一个略显娇小的身影慢慢地把手里的细发夹别到发间，慢慢地走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什么响声。
吴森并不是不想开门见人，而是因为他知道，这个人能够自己进来，同时，他也不在乎这个人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模样。
因为她，就是当时五个人中仅有的另外一个幸存者，李灵。
李灵显然是一开门就听到了流水声，所以径直朝浴室走了过来，站到门口看了吴森一会儿，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开始收拾房间。
说是收拾房间，其实也就是沙发和茶几那一块的东西凌乱了点。一年来，吴森根本没有进卧室睡过一次床。
那一次惨案发生时仓库里的情况，有的人可以从保留下来的影像中了解到一部分，有的人可以从他们两人的口中得知一部分。而发生了的全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真正清楚。
所以，身陷何种痛苦之中，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彼此之间最清楚。
收拾完以后，李灵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沙发靠背上，走进厨房挂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餐。窗外夕阳余晖照进的光芒，在李灵身上泛起淡淡的光芒，配上玲珑的身姿，格外迷人。
直到李灵把菜都端上桌，浴室里的水流声才停了下来。吴森擦干身上的水，穿上睡衣走了出来。两个人没有任何的交流，在饭桌两侧面对面坐着开始吃饭。
“你还想这样下去多久？”吃到一半，李灵突然看向吴森，问道。
吴森正要夹菜的筷子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然后收了回来，没有抬头，直接答道：“嗯。”
听到吴森要死不活的回答，李灵脸上明显挂上了愠意：“关老曾经说过，我们这行总是少不了死人打交道的，难保哪天碰到自己身边的人，所以谁都会有悲伤的时候。你可以花一个月的时间去惦念一个你在生命中重要的人，没关系，有我们其他人扛着。但你也要明白，你每多花一天，下次在你面前的，就有可能是另一个重要的人。”
看着低头默不作声的吴森，李灵愠意更甚，质问道：“你用了整整一年时间都没有走出来，你对得起把特勤九组交到你手里的关老么，你对得起死掉的三个弟兄么？他们会为你的所作所为感动么？不，他们只会后悔，后悔自己一直看错了人，后悔自己用命换回来的，只是一个废物。”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被李灵勾起最痛苦的回忆，吴森的头又剧烈的疼痛了起来。他痛苦地抱着脑袋，恳求着，却一直不敢迎向李灵的目光。
“难道不是么？声名赫赫的特勤九组，就因为你变成一个空壳。曾经不可一世的森狼，现在像丧家犬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不敢见人。你还记得山猫么？他死了。你还耗子么？他死了。你还记得海狮么？她也死了。但你还活着，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活着么？因为他们都死了。你还记得他们为什么死么？因为他们想让你活着。他们不会因为当时责怪你无能，但一定不会原谅你现在丧志。”李灵恨铁不成钢，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我让你别说了！”内心的愧疚汹涌而起，一发不可收拾，与脑子爆裂般的疼痛汇聚到一起，让吴森意识变得模糊。他大吼一声，跳过桌子，向李灵扑了上去，一把掐住李灵的脖子。
猛烈的冲劲让李灵连人带椅向后倒下。吴森跪趴在李灵身上，表情狰狞，眼神凶狠。怒声吼道：“我能怎么样？子弹飞到人家面前停了下来掉在地上，你说我能怎么样？我眼看着他们三个死在面前，却被什么也看不见的东西却被按在墙上动弹不得，你说能怎么样？所有尸体的血水飘到空中烧成火龙，你说我还能怎么样？我现在一只眼睛看不清东西，一只眼睛不敢见光，你还让我怎么样？”
手臂上突然爆出的青筋，李灵瞬间泛紫的脸色，透露出吴森此时的力道之大。
但李灵并没有挣扎反抗，而是认真而怜悯的看着吴森的眼睛。
吴森的右眼一片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朦胧看不清瞳孔，而左眼的瞳孔随着吴森的愤怒紧缩成了一条细缝，一条竖直的细缝。就像传说中的龙瞳一样。
同时李灵还看到吴森的眼角留下了一滴眼泪，于是她抬起因为窒息而变得异常沉重的右手，轻轻拂去了那一滴眼泪，看上去是那么的随意和自然。
而就是这个随意而自然的动作，让吴森一下子僵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