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走到行刑台上,自觉自愿地,趴在了一块长方形的木板上。吴心平尊贵的身份,邵文无与伦比的傲气,令他们决不能自损形象,虽然明知道那痛彻骨髓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是,他们也只得甘之如饴地接受。
校军场上,数百人鸦雀无声,全神贯注地盯着行刑台上的棍起棍落。那坚硬的木棍,打在人身体上的沉重闷响声,一声声的,撞击在众将士的心头,令人不由自主地心惊胆颤。
行刑官不敢徇私舞弊,因为连总管面沉似水,正一瞬不瞬的,紧盯着这边。铁面无私的连总管,连公子爷都敢照打不误,还有什么人,是他不敢动的?老虎的摸不得,谁会傻到,自动往枪口上撞啊!
众将士只看到,连总管无动于衷地,紧盯着行刑台,却没有人看到,连虎的眼睛里,那深藏不露,隐藏的严严实实的痛苦。那粗壮坚实的木棍,一棍棍的,无情地落在了公子爷的身上,也无情地,落在了他的心上,痛得他心尖子都抖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在漠北的飞虎庄,吴皓将吴心平交到他手上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已经将这个温文儒雅,彬彬有礼,虚怀若谷,却武功高深莫测的公子爷,视如自己的子侄,倍加疼惜。如今,自己情势所,迫不得已,亲生将他送上了行刑台,连虎自己的心里,却是如同针刺刀剜般,痛不可当啊!
远远的,看着公子爷不由自主握紧的双拳,不由自主地,随着棍子的起落,而起伏不定的身躯,以及那瞬间蓬松垂落下来的发丝,连虎只觉得,自己的心,再一次碎了一地。他的身躯,无意识地颤抖了两下,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再一次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这一次心碎,还会有弥补的机会吗?
每人二十军棍,敲击着校军场上,数百人的心,这或许就叫敲山震虎,杀鸡骇猴吧!
行刑完毕,连虎挥手,命王昌文带几个将士,去架起他们,送回房间。此时此刻,校军场上所有的将士们,都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明哲保身哦,谁还敢惹祸上身啊!
王昌文等人,扶着吴心平和邵文,送回吴心平的住处心平阁,刚走到门口,王昌文犹豫着问:“公子爷,这位邵文公子,该送到哪儿?”
吴心平:“先送到我的房间吧,另外,你派人把我隔壁的厢房收拾干净,再铺好上好的被褥,以后,邵文公子,就住在那里。”
王昌文:“是,属下遵命,属下,还是先给你们上金创药吧?”
吴心平:“不用了,退下吧,我和邵文,相互帮忙上一下药,就可以了。”
王昌文:“公子爷,这不方便吧,你们可都伤势不轻呢!”
那二十军棍的威力,军中人人知晓,虽然公子爷武功盖世,但是,条例有言在先,不许使用内力抗刑,所以,受刑时的公子爷,除了体制比普通人强势,其他的,却是和一个普通人无异呢。
吴心平:“放心吧,我们又不是泥巴捏的,哪有这么娇贵。”
王昌文不好再坚持:“那属下告退。”
虚掩的房门,暂时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屋里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怎么样?痛不痛?”
话音刚落,两个人又异口同声地回答:“我没事!”
吴心平轻笑出声:“邵文,你先说。”
邵文:“我真的没事,这二十军棍,对我来说,真的是小儿科。当年,在我师父门下,比这更残酷百倍的折磨,我都记不清经历过多少次了。千锤百炼,方能脱胎换骨啊!你呢,你怎么样?这样连累你,我真的于心不忍呢!”
吴心平淡然一笑:“若这二十军棍,我都撑不下去,我还能坐阵平安府,掌控整个雅克萨的战局吗?你也太门缝里看人,把我看扁了吧?”
邵文:“脱下衣服,我帮你上药。”
吴心平:“不需要。”
邵文:“叫你脱,你就脱,我是男人,又不会讨你便宜!”
吴心平:“真的不需要。只要给我一炷香的时间,调理气息,我很快就会恢复如初。”
邵文:“别口不对心啊,刚才挨棍子的时候,第三棍落下来,你额头上的冷汗,可就渗出来了。”
吴心平:“疼吗!我是血肉之躯,又不是铜铸铁打的!”
邵文:“真是服了你了,堂堂正正的主子,居然被自己的奴才打了,若是换成孕荣小王爷,这么胆大妄为,奴大欺主的奴才,他早就传令拖出去斩首示众了,哪里会纵容他这般嚣张跋扈。”
吴心平:“别挑拨离间啊,他们为了我们彭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这份忠诚和仁义,我们彭家无以为报啊!这么多年来,他们卧薪尝胆,力求与我们彭家荣辱与共,这其中的酸楚,若非身临其境,又只能知晓呢?”
邵文:“那也要尊卑有份,适可而止啊!”
吴心平:“今日连叔所做之事,合情合理,并没有以下犯上。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吗,己不正,又怎可正人?连虎身为平安府的总管,这么做,是对的,无可挑剔;而我,身为平安府的主人,则更应该以身作则。”
邵文:“行行行,话不投机半句多,咱们不说连总管,我看着那个贼眉鼠眼的阴阳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可不想为了那个冷血无情的老家伙,伤了你我之间的和气!”
吴心平若有所思地看着邵文:“你为什么对连叔有偏见?”
邵文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吴心平:“空口无凭,理由呢?”
邵文:“没有理由,只是感觉。讨厌就是讨厌,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吴心平:“不会吧,你都是凭感觉为人处世,闯荡江湖的吗?用眼看人,用心做事,用脑思想,这些,你都不会吗?”
邵文:“因人而异,他不配!”
吴心平皱眉:“邵文,你的飞龙将军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那是在无数次的生死博弈中,用热血和生命换来的,你该是一个深藏不露,以大局为重的人啊,为何今日对连虎的态度,却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鲁莽幼稚的叫人担心呢?”
邵文沉吟:“我有吗?”
吴心平:“有,今日真正以下犯上的人,应该是你。当着众将士的面,你不该顶撞连虎。”
邵文:“我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直来直去,不像你,会拐弯抹角。”
吴心平:“你和连虎有仇?”
邵文愕然:“啊?没有!我是用词不当!”
吴心平:“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今日之事,我念你是初来乍到,不与你斤斤计较;但是,它日,你要以身作则,帮我维护好平安府的秩序,小小的平安府,虽然貌不惊人,却维系着多少人难了的心愿呢!”
邵文沉默不语,此时此刻的吴心平,像极了孕荣小王爷,那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令人不得不在心底折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