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锦觉得凌影听到“双修”两个字的时候都快吓哭了。
“不是苏长老,这信真不是我写的啊……”
“啪擦”一声,信纸在手中化成粉末,苏若脸色一变,眉目现出煞气:“意思是,你在耍我咯?”
“不不不是啊苏长老,这信真的真的不是我写的啊……凌影一心证道,哪会有那样风花雪月的心思……”
楔子(一)
天空碧蓝如洗,空气里充斥着生机灵动的力量,无数株奇花异草迎风飘荡,似是惬意,似是雀跃。
一股劲风猛烈扫过,如锋利的刀口划破这片宁静祥和,在鲜嫩的草地上染下片片红晕。
刺目之极。
身着水绿衣衫的女子放下手中挟裹的人,静静退开三步。
男子未语先笑,半分少年意气,半分狼狈自嘲,虚弱地撑开眼皮,看一眼眼前人,只见裙摆,便不再抬头。
“你赢了。”他平静道。
水绿衣衫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与片绿融为一体,没有丝毫回应。
“我万万不会想到,背叛我的人竟然是你。”
人影微晃,裙摆豁然打开,如一朵旋转的嫩花,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
撑着地面的掌握起,平静的眸中起了淡淡涟漪,不甘,且痛。
“你做了那么多,就没有一句话要对我说?”
人影微顿,依然不言不语。
身后淡淡的嗓音听似云淡风轻,却如凌厉薄叶,在心间划出道道细微伤口。
“既然选择了帮我兄长,又何必最后关头留我一命?你不知道,他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以谢多年之恨吗?”
“我知道。”女子轻轻开口,音色飘渺,却比地上之人还要冷淡。
“那你又知不知,今天之后,我也将恨你们入骨,留下我的命,迟早有一天,我会来讨还这一切。”
“我等着。”
男子低低地笑出声来,双眼死死盯着地面,始终不肯仰视半分。
“杜满,为什么?”为什么甘苦与共日日夜夜,今朝说变就变?为什么昨日情真意切还在眼前,今日已穷途末路匕首现?
几不可闻一声叹息,女子声音冷然:“少主,你纵然天赋异禀,惊才绝艳,可惜太过感情用事,妇人之仁。你今日沦落至此,便是被人抓住了这处要害。这一点,你远不及你兄长。我这样说,你还想继续天真地问我为什么吗?”
男子冷笑一声:“那么你呢?为什么不索性杀了我以除后患?这也是你的妇人之仁?”
“对!”女子毫不犹豫地回答,让男子笑容瞬间僵住,怔愣,“少主,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还要残酷,我已经明白今日的手软他日必定后患无穷。所以,这是最后一次。他日再见,我不会留你活口。”
心间有砰然碎裂的声音。
无数次的难以置信,无数次自欺欺人地找借口,都在这寥寥几句中化为绝望。
自以为世界那片唯一的纯净,唯一的信任,不知在何时,早已变成陌生的锥心刺骨。
那曾经在人生低谷向他伸出的手,此刻竟毫不留情将他推回深渊。
他恨,恨不得亲手将她撕碎,看看身体里裹藏的那颗心,流着什么颜色的血液。
然而出口的话,却是:“他给你什么,让你背叛我?我也给你,比他更多,无论你要什么!”
水绿的身影一滞,仿佛僵在了空气中,没有人看到她低垂的眼神里闪过怎样的情绪。
良久,清冷的声音才飘入风里,淡淡的落寞随风而散。
“你给不起。”
那一刻,水绿的身影仿佛连争执之心都散却了,摇曳的裙摆渐远,无声无息。
心头忽然弥漫出无边的恐惧,一时超越了所有的恨,所有的不甘,所有伤痛。只知道若任那衣摆飘远,他就再也没机会抓住,再也没有机会质问。
“杜满!”带伤的哑音,仿佛兽的嘶吼。
“杜满!”别走!别走!
求你!
言未出口,只是一声一声唤那名字,卑微的乞求的绝望的声音,却早已分明。
她说的很对,他感情用事,即使到了这样一刻,最紧要的念头竟然是不能放她离开。
他信她,依赖她,已成习惯,而这习惯,在她彻底消失的这一刻,也终于彻底毁了他。
鲜血还在胸口流淌,热烈的体温飞速流逝,他慢慢撑起身,抬起头,木然的表情,眸中再没有绿影。
夜锦大汗淋漓地惊醒。
她竟然在紧紧重要的任务中打了个盹儿,还抽空做了个梦!
梦里一男一女,狗血淋漓不忍直视,而且她一个都不认识,无端来的诡异至极!
脑门上支着丛芭蕉叶,身下是柔软的泥土,她不敢用灵力散热,张开嘴巴吐着舌头,已然热成了狗。
右手边是人家的墙角,墙角不远是扇窗户,里面依稀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
“柳尽,你要去哪里?”
“对不起,忆儿,今天是封家降服兽魂苍翎的日子,我作为主持阵法的灵圣,绝不能缺席。”
“就在我……把自己全部献给你以后……你要离开我?”
女子怔怔带着哭腔。
“忆儿别哭,我答应你,只要这次帮封无延收了苍翎,我立刻就脱离封家,从此带你隐居山野,再不问世事。”
“不要……我不要你走……”女子哭得越发凶猛,“我知道你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傻瓜,不会的。”
要不是此刻不能暴露行踪,夜锦立刻就要一只鞋砸进窗户去!
她大爷的,她说她怎么莫名其妙做那种怪梦,敢情是被屋里这对矫情的影响了!
拖拖拉拉一个时辰,连床都上完了,竟然还在这里没完没了地掰扯,难怪她听壁角也能听睡着了!
屋里寂静了半刻,再次传来女子怔怔的声音,只是这次却没了哭音。
“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一定要去?”
“抱歉,忆儿。”
“如果我说,你要是今天出了这个屋子,就再也别想见到我呢?”
男子沉默了片刻,终是声音低沉道:“抱歉。”
“柳尽,再抱一抱我。”
明明很清楚这出戏码的前前后后,明明筹划分析了许许多遍,这柔柔一声唤,还是突然揪住了夜锦的心。
依稀和那怪梦重叠在一起。
“刺啦”一声尖锐的鸣音传来,是熟悉的金属破肉而入的声音,一听就蕴含着可怕的灵力。
男子发出悲怆而难以置信的声音:“楚忆,你……”
“我怎么能让你走……”女子冷冷地声音响起来,“既然用身体都留不住你的心,那还是只留尸体就好……”
“你果然……是奸细……”
“猜到了?”女子讽笑,“那还和我阴阳双修白分摊我一身修为?呵呵呵,男人果然是奇怪的生物,无情也最,痴情也最。”
剧情急转直下,夜锦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不禁咂舌。
听听这话,前头还缠绵床榻互诉衷肠,这会儿说翻脸就翻脸。难怪都说最毒妇人心,狠,真狠!
男子狠狠咳了两声,也不知道咳没咳出血,但显然还不死心:“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呵呵,事到如今,你以为我会信?”
男子怆然惨笑:“忆儿,你真的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么?早在三个月前,家主已经提醒过我你有问题,可我甚至没有问你是谁的人……和你双修以后,我流失了至少三阶修为,封家今天抢夺兽魂的行动必然失败,你难道真的不明白我这么做的用意?”
损失三阶修为,足以让一个猎魂大阵功亏一篑,男子心知肚明,却还选择这样做。竟然还是个痴情种子!
“三个月前……”女子慢慢咀嚼着这个字眼,窗外的夜锦也跟着心跳了一下,“呵呵,原来这场戏不止我一个演员啊……”
男子的情绪有些失控:“为什么不继续演下去?如果这次我失败了,肯定会被赶出封家,你也达到了你的目的。然后就像我们说好的,放弃一切,避世隐居,不该是这样的吗?为什么你连这一步都不肯退?到底是谁留不住谁的心?忆儿,你真的想过要和我在一起吗?”
屋里陷入一片僵持。
夜锦这时终于起身,一脑袋顶开芭蕉叶,理了理衣襟,又装模作样地带了个蒙面黑巾。
尼玛睡了半天背都硌得疼,终于轮到她出场了!
她破窗而入,稳稳落到内室,“啪啪啪”先拍了三个巴掌,一双眼睛里露出邪佞的笑容:“真是一出感人肺腑的表白,小忆你勾引男人的本事愈发炉火纯青了啊,连封家家主之下的二把手封柳尽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别误会,这样的说话风格决对不是她夜锦本人的,她是严格按照剧本台词念的!
楚忆衣衫凌乱,看见忽然破窗而入的黑衣人,匕首摔落在地,连退三步,神色惊惶:“暗玄使,怎么是你?!”
那小表情逼真的,直让夜锦在心里咆哮,必须是我啊光玄使!尼玛一场戏等你两个时辰啊有木有!
没错,这只是一场戏,彻头彻尾的一场戏。
从这一双男女的偶遇,接触,到相爱,背叛,一切的转折都写在她这出任务的剧本里。
直到现在,这出戏也并未结束。
她娴熟地按着剧本剧情道:“小忆你不必紧张,自然是尊上派我来打探情况的,不过你做的很好,我一定会如实像尊上禀报,到时候尊上一高兴,也许就把紫灵果赏你一颗,再破修为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