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锋知道,已经快晌午,爸妈肯定马上就要做午饭,如果老妈看到火柴盒里的火柴少了,自己铁定又要挨一顿好揍。
“小锋,早上碗柜里给你留了两块馍,你吃了没?”
李芝玉疲惫地卸下装满了青草的背笼,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堂屋捧起装了凉开水的瓷缸,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我刚起床,还没吃。”陆小锋低着头,慢慢往自己的房间走。
这时陆正生也卸下了打药桶,看着瘦弱的儿子,眼里尽是疼爱和怜惜:“小锋啊,虽然咱家收的粮食都卖掉还债了,但基本的温饱还是没问题的。你正长身体,千万要好好吃饭。”
“爸,我知道了。”陆小锋说着已经快速推开了破木门钻进了自己的小屋。将攥在手心里的火柴和做好的‘链条枪’快速藏好,陆小锋又重新走出了房间。
“妈,我给你烧火吧。”陆小锋从灶屋的碗柜里把两块馍拿出来,分别递给爸妈各一块,继续说道:“爸妈,我没干活不怎么饿,你们快吃。我先去烧火。”说完,迅速转身走进灶屋坐在了锅灶前把火柴盒抓在了手里。
“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要是学习成绩能上去,就更好咯。”陆正生笑了笑,端起早已磨掉漆的瓷缸也喝起几口凉开水。
这时李芝玉忽然说道:“也不知道狗娃在市里杂样了,我这几天老是梦到他吃不饱,受苦受累。”
“都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了,有啥好操心的?梦都是反哩,别瞎想。”陆正生放下瓷缸,开始择米淘米。李芝玉叹了口气,转身进了灶屋开始忙活。
陆小锋自然听到了爸妈的话,心里不由一阵感慨。
狗娃是他哥陆金卫的乳名。哥哥初中毕业后,死活不愿意在上学,为此老爹第一次发了火,甚至用赶牛的皮鞭抽了哥哥,但哥哥就是要去打工,死活不想再读书。
爸妈拗不过哥哥,最后只好托了熟人,让哥哥去市里打工了。
其实陆小锋知道,哥哥是因为家里太穷了不想读书。因为每次交学费他们兄弟俩都没一次***齐过。也由此在学校里,总感觉低人一等。父母都是老老实实的勤快人,辛辛苦苦劳动,最后一年到头种粮食换来的钱却都拿去还了债。这债是外公外婆留下的。当初外公患了肺癌,家里四处借债给外公医,最后外公还是去世了。外婆从此一病不起,不久也跟着去世了。留下了一大笔债给爸妈。
……
午饭做好了,因为是陆小锋烧的火,所以李芝玉并没有发现火柴盒里的异样。吃过午饭,陆小锋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大夏天的,村里大人们几乎全都要午睡。而村里的小子们一般都会尽情泡在西拉河里。所以等爸妈睡午觉后,陆小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颗可以放入链条枪孔的小钢珠。这颗小钢珠是板车轱辘轴承内圈里的钢珠,收集钢珠可是花了他兄弟俩不少精力和时间。
把火柴头的火药全部碾下来,装填进链条枪。在手里掂了掂,陆小锋便把它半装进裤衩口袋,悄悄出了门。
刚走出自家小院,便看到黝黑强壮的东娃子正站在一棵大槐树下向他招手。
“哇噻,小疯子,你太牛逼了。借,借我玩两天吧。”
东娃子全名叫李东娃,他拿着陆小锋做好的‘链条枪’双眼放光,羡慕的不得了。
李东娃和陆小锋是真正从不懂事起就在一起和泥巴玩的伙伴,关系非常铁。和他们一起玩的非常好的,还有村最西头的两兄弟李双鹏和李双高,然后就是村最东头的嘎愣子。五个人里面,属陆小锋年龄最大。
“玩个屁,我是要用这个报仇的。走,我们现在去找双鹏和老黑。”老黑是李双高的小名,李双鹏的弟弟。
陆小锋说完一把夺过自己的‘链条枪’别进裤腰,然后朝西拉河快速走去,东娃子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小疯子,找谁报仇啊?直接让嘎愣子出马不就行了?”李东娃撇嘴说道。
“嘎愣子那怪物下手没轻没重,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我这次要‘枪打’的人是李雁翎。”陆小锋此刻心里其实隐隐有些紧张。哥哥陆金卫曾告诉过他,链条枪装火柴药的威力并不大,只有装鞭炮的那种黑火药来推进钢珠,威力才叫吓人。
不过大夏天的,陆小锋根本没法儿去找什么鞭炮火药。他已经特意多填充了些火柴药在链条孔里,根据以前哥哥玩的情况来看,这些火柴药推动钢珠肯定没问题,但究竟钢珠射出后威力到底有多强,他也没谱。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村西头的一处宽大院子,清一色的青砖垒成的,是李双鹏兄弟家。东娃子搬了几块破砖踩着爬上了墙头,小声喊道:“双鹏,老黑?……双鹏?”
喊了几声没人答应,陆小峰这时拉了拉东娃子的裤脚说道:“别喊了,多半已经泡在西拉河了。”东娃子跳下来,两人迅速出了村子,沿着一个大斜坡上了西拉河桥。
站在桥上向下看,西拉河里尽是光着身子的小子。李雁翎赫然在其中,陆小锋一点儿也不奇怪。李雁妮和李雁翎在村里那是出了名儿的‘爱耍水’。不然李雁妮也不会大晚上的泡在西拉河,让陆小锋给抱了不该抱的地方。
李双鹏、李双高,还有嘎愣子都在河里。陆小锋招了招手,嘎愣子第一个光着屁股就从河岸快速到了桥上,然后站在陆小锋身边摸着头‘嘿嘿’傻笑。
“嘎愣啊,你都快十二了,要开锁子了(开锁子:当地的风俗,十二岁摆酒设宴庆祝生日,叫开锁子),不能再这么光着屁股,下次洗澡把裤衩子穿上。”
陆小锋刚说完,李双鹏兄弟也上来了。两兄弟长得都很结实,不过李双鹏皮肤很白,弟弟李双高皮肤却很黑,两兄弟只穿内裤站在一起,俨然就是黑白双煞。
“小疯子,东娃子,你俩搞啥哩?”李双鹏搓了搓身上的泥,问道。
李东娃立刻说道:“上午小疯子被李雁翎喊人打了,现在小疯子要找他报仇。”
“啊?小疯子你怎么和李雁翎结上仇了?这货大我们几岁,和他玩里好的也都是大娃子,我们怕是干不过啊。”李双高有些担心地说道。当然,他说这话时是把嘎愣子排除在外的。因为嘎愣虽然力气很大,但下手没轻重,所以平常他们都不会让嘎愣参与。
“没事儿,小疯子有枪,才不怕他。”东娃子口快,立刻就把陆小锋有‘链条枪’的事儿说了。不过就在这时,李双鹏忽然大叫了一声,说道:“哎,嘎愣儿,你搞啥子?快回来。”
几人立刻看去,发现人高马大的嘎愣子不知什么时候手里捡了一块板砖,怒气冲冲地扑通一声就跳进了西拉河,直直向李雁翎游了过去。
“快下去拦他。”
陆小锋身上有‘枪’,有火柴,自然不能沾水,他的话一落,李东娃、李双鹏和李双高三人直接就从大桥上跳了下去。桥面离水面至少有七八米的高度,不过对陆小锋他们几个从小玩水的调皮小子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很快,几乎所有的小子都上了岸。
“****,嘎愣子你找死啊,想拿砖砸老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李雁翎怒气冲冲,三步并作两步就要上前打嘎愣儿。不过他也是色厉内荏,嘴上骂得厉害,心里其实有些发虚。在大庙李庄村谁不知道嘎愣子的‘蛮力’?只不过嘎愣力大如牛,智力却是有些问题。
“住手!”陆小锋赶紧跑到人堆,一声大喝。
“哟,小鳖娃,上午没挨够打是吧?”李雁翎一看是陆小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陆小锋心里有些紧张,但他压制得很好。看到李雁翎的嚣张嘴脸,他真想立刻冲上去踹他一脸。没再说话,陆小锋缓缓从裤腰里取出‘链条枪’。
“哟,居然学你哥做了哑火链条枪,拿来吓唬我啊?哈哈哈哈哈。”
李雁翎看到陆小锋突然掏出了一把‘枪’,先是一惊,不过随后就很不屑地哈哈大笑起来。陆小锋大哥陆金卫是村里第一个做出链条枪的,不过是个哑火枪,还没打响就被老师没收了。不过李雁翎并不知道,陆金卫后来又做过一把威力很惊人的。
陆小锋二话没说,抬手就朝李雁翎胡乱开了一枪。
李雁翎着实被吓得不轻,猛得一弯腰。周围的小子们也是立刻捂起了耳朵。不过等了片刻,却是鸦雀无声。
哑火了!
“哈哈哈,什么玩意儿啊。”李雁翎还有他身后的半大小子们全都起哄大笑起来。
陆小锋顿时觉得血液猛得灌上了双边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出现,没想到还真就出现了。
陆小锋双手有些颤抖地卸下‘撞针’,看了看明白了问题在哪儿。他快速走到河坡捡了一块滚圆的石头,就开始打磨起撞针的头。他已经想起哥哥曾告诉过他的,撞针的头,如果锐了,气密性就差,必须打圆刚好与链条孔契合。
磨了十几下,陆小锋觉得差不多了,重新将火柴药填进去,然后缓缓起身再次举枪对准了李雁翎。因为心里有些发慌,手也有些抖,所以他竟连先试一试都忘记了,直接慌乱对准李雁翎,扣动了‘扳机’。
就在众人以为这又是一次‘哑火枪’时,却猛然听到‘啪’的一声,一道微弱的火光在链条枪上闪过,随后就看到李雁翎忽然‘哇’的一声捂住右眼倒在地上号啕起来。
“哎哟,疼,疼,疼死我了,妈呀,疼死我了。”李雁翎只穿一条内裤在地上打滚嚎叫,很快众人就看到鲜血从李雁翎捂眼的手指缝里流了出来。
这一下,包括陆小锋在内的所有半大孩子,全都被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