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曼殊这一次是昏迷中进入梦境,为的只是见证安雅镇的毁灭,看见所有熟悉的身影被杀害,那就能够解释她进入梦境前的心痛之感了。但是为什么她仓促的看见了安雅镇所有人的死亡,老天竟然又让她仓促地离去?
所以当曼殊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已经从梦境中脱离时,心不由自主的揪痛着,狠狠地一下一下的,像是正被巨石猛烈的砸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中看了太多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刚刚醒过来的曼殊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呆呆的望着前方,视线中没有任何焦点。
“小曼殊,这次怎么醒得这么有精神?”墨杀静静的站在床边,不知道的人估计还以为曼殊昏迷了多久他就在床边守护了多久,知道的人才清楚,他只不过是知道曼殊想过来的那一刹那,使用了瞬移之术,从他最爱的琉璃榻上瞬移到了曼殊的房间而已。
曼殊呆呆的愣在那里,像极了那些提线木偶,美丽乖巧,没有生气。对于墨杀的话,曼殊完全没有听到,如果这样醒来算是很精神的话,那呆滞的曼殊就是已经精神过度,兴奋过度,已经失去意识了。
就在墨杀觉察到不对劲,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曼殊忽然出声了:“公子……我……呜呜……”
还没说上一句完整的话,曼殊就在床上哭了出来。安雅镇的毁灭,让曼殊想起了自己生活过的孤儿院,虽然一直都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是那一场大火还是实实在在的烧在了曼殊的心上,结成伤疤,而今遇上安雅镇,看见阿婆为了李尚安的付出,终于再一次将那伤疤揭开,看见里面早已腐烂的肉,疼的难以呼吸……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链,簌簌的落下,一下一下的砸在心上,痛得无以反复。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在梦中没有掉落一滴眼泪,所以清醒过来的自己就要一次性将所有的眼泪流尽。明明是一个擅于控制感情的人,现在却在墨杀的面前哭泣的不能自己,难道自己其实是一个感性的人。
“小曼殊,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一切就好了。”墨杀虽然喜欢看戏,但是还不至于没有良心的这种时候还打趣曼殊,有时候他都不想继续在看下去了,看着曼殊现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不知道后面她怎么办。想要伸出手去拍拍曼殊的身体安慰一下,又觉得不符合自己的形象,优雅的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公子,为什么?为什么神族那么可恨……为什么人族那么弱小……为什么安雅镇的人都要死……呜呜……”曼殊任由眼泪不断落下,一边抽噎着一边不断地问着墨杀,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让墨杀有点措手不及。
“小曼殊,我可没有进你的梦,又怎么会知道原因呢。”即使知道自己难道又能够告诉你吗,告诉了你又能够改变结局吗?后半句墨杀选择沉默,静观其变,有时候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怎么哭了?”彦墨听见屋里虽然不至于惊天动地的哭声,但是至少也让自己下了一大跳,刚才正在整理货物的他只看见正在睡觉的墨杀急急忙忙的进来,难道就是为了将曼殊弄哭。他记得曼殊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他们第一次发现蒹葭内丹存在的时候,曼殊想起了蒹葭,虽然想哭,但是眼泪也一直都是含在眼眶里,没有掉落下来的,怎么现在哭得如此伤心?原本曼殊今天忽然之间昏迷过去,也不像往常一样睡个几天几夜就醒了过来就够奇怪了,醒过来了竟然还哭了。
“彦墨来得正好,快点来安慰安慰曼殊啊。”墨杀看见彦墨走进来,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松了一口气,哄女孩子可不是他所擅长的,他能把女孩子气哭,没本事哄好。但是他忘记了一点,彦墨那小子,更加不会哄女孩子,唉,要是轩墨在就好了。
“额……”听见墨杀的话,彦墨脸上布满黑线,难道公子不知道自己更加不会哄吗,略微尴尬的喊了一声,“公子……我……”
“你家公子我一世英名,就要毁在小曼殊的眼泪和木头似的你身上了!一个哭个不停,就像被我欺负了一样,一个就是一根木头,连哄个人都不会。”墨杀看见彦墨呆滞的模样,唰——的一下打开折扇,挡住俊俏的容颜,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曼殊哭了这么久似乎也哭够了,眼泪也掉干了,看见墨杀装作柔弱的样子,终于还是不愿辜负他们的一片好心,止住眼泪,微微绽放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笑脸。好歹她也在墨烬斋呆了这么久,墨杀那自恋的性格,彦墨那扑克人,除非自己主动停止哭泣,不然他们绝对没有办法将自己哄好:“墨杀公子,我不哭了。”
“不哭就好,我可不希望刚刚才跟轩墨那臭小子保证好好照顾你,就被你的眼泪淹死。”墨杀心有余悸似的拍着小心肝,第一次发现,墨杀除了慵懒优雅的状态外,竟然还能够耍宝装可爱。
“没事了?那我出去了。”彦墨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看见曼殊情绪已经调整好了,就走了出去,店面上可不能长时间没有人在。
“公子,刚刚你说你才跟轩墨保证,是不是你跟轩墨通过话了?”虽然曼殊刚刚情绪一直很激动,但是并不代表她会忽略她所关心的事。她还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就是想要和轩墨通话,想确定轩墨有没有受伤。昏迷进入梦境太过突然,醒过来后又在为安雅镇的人伤心,没有哭泣之后想到的就是轩墨是不是也没事,她不希望自己重视的人真的像梦中安雅镇的人们一样。
“对啊,你刚刚睡觉轩墨那面就来了联系。”
“那他有没有事?受没受伤?”曼殊有一点激动的问道。
“轩墨那小子怎么可能受伤,小曼殊果然还是关心轩墨啊。我嫉妒了,你怎么不关心一下你家公子我呢。”墨杀一副我很受伤的样子,原本就因为书生气息比较浓郁的长相,加上现在柔弱的动作,还真的有那么一点伤心欲绝的样子,“轩墨那小子现在活蹦乱跳,好得很,刚刚发现云皎宫主的阴谋就使用瞬移符纸跑路了,根本就没有进行真正的战斗。你就不要担心那小子了。”
“为什么直接就跑路了,这可不像轩墨的性格。轩墨不是很厉害吗,我记得他说过这个天下就没有你们组织不能做到之事。”
“因为啊,在这个世界能力被封印了,再厉害的法术也没办法施展。而景云天是云皎宫主的一缕魂魄转世,轩墨和那缕魂魄打斗时都打得昏天黑地,还没有真正的将其打败,现在遇见正身,不用打都知道没什么希望。云皎宫主活了上万年,能力可不是景云天的时候依仗几件奇物能达到的。轩墨的原话是,这叫做正确估计形势,留下有用之身,为你寻回蒹葭之魄。还有他已经拿到了蒹葭的本体碎屑,估计完成任务回来要不了多久了。”
“蒹葭……”曼殊一直在回避着蒹葭与清雅的问题,但是现在听见蒹葭的名字,她不得不再一次仔细考虑蒹葭与清雅之间的关系了,“墨杀公子,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个人,生活在不同的时代,什么情况下会拥有一模一样的长相?”
墨杀手中的折扇轻轻的摇晃,掩饰着心中真正的想法,该来的还是要来,“前世今生。”
“清雅真的是蒹葭的前世吗?那彼岸是谁?墨杀公子,彼岸是不是宫旭?为什么我对清雅有着很熟悉的感觉,却感觉整个梦境中彼岸才是主角?甚至能够理解彼岸所做的一切,不厌恶他的杀戮?”
“这个就要你自己慢慢发现了。小曼殊,那些都是记忆,是梦境,不必太过在意。你现在是曼殊,希望你记住这一点就行了。”墨杀终究是给了一个提醒,他以为曼殊能够自己发现那么梦中的事都是记忆,没想到还是要自己来提醒。其实做梦并不可怕,即使那个梦境很恐怖,很悲伤,但是最可怕的是你不知道自己在梦中,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要清醒过来。
“是谁的记忆,蒹葭前世的记忆吗,为什么我会梦见蒹葭的记忆?”曼殊蜷缩着身子,抱着双腿无神的在床上坐着。这些问题已经在曼殊的脑海中浮现了无数次,可是没有人给她一个答案。
“小曼殊,等你将记忆全部看完之后就知道了。现在不要为这些将来一定会知道的事情烦恼,好好地活下去才会知道最后的结局,才会有希望……”墨杀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房间,现在的曼殊已经不需要他的安慰了,所以,他可以去睡觉了。
直到墨杀月白衣衫的最后一角消失在门口,曼殊才抬起头来,第一次她希望能够主动进入梦境,看一看那不知道是谁的记忆。倒下因为哭泣已经有些乏力的身体,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她想知道安雅镇真的消失了吗,她想知道梦中的世界清雅和彼岸还好吗,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在那梦境中看见自己的前世。
但是越是想要入梦越困难,每一次都是顺其自然。徒然的睁开双眼,看着依旧还是墨烬斋熟悉的檀木床,她知道自己只能够等待,等着记忆的阀门打开,等待梦境的世界向她招手……
第一章第八十六章 人之伤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