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身高一米七八，她身高一米五三。并不是完美的搭配，她穿着高跟鞋陪他出席朋友的婚礼。回来后踢掉高跟鞋，无理地抱怨说你为什么要长那么高。他跑过来帮她揉脚，摸到她小小的脚板心里多出的两个突兀的水泡，很心疼。他轻声责怪说以后和他出去不要再穿高跟鞋了。她说不穿的话他们俩身高太不配了。他说怕什么，我觉得配就好了啊。她低下头，轻轻地笑。下次，还是穿着高跟鞋陪他参加聚会。只是，不再抱怨。晚上洗完澡，她穿着他宽大的柔软的条纹睡衣，坐在沙发上给他剪脚趾甲。他一边看着电视给她讲述剧情，一边往她嘴里递她喜欢的零食。他下班回家，她在厨房做菜。他放下公文包，扯掉领带，走进厨房环住她的腰。她左手握着锅柄，右手握着勺子，头也不回地冲他嚷：去洗手去洗手，脏死了。其实，她只是怕厨房里的油烟熏了上了一天的班已经很疲惫的他。他出差，路上路过一个老的书摊，无意间发现了一本她一直在找却怎么也找不到的旧书。他花了八块钱把那本书买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公文包的最里层。回家后，将它悄悄地放在书柜里她容易看到的地方。在他的生日的时候，她会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餐和两份礼物。晚餐是给他和她的，一份礼物是替他给他的父母的，感谢他们在多少年前的今天创造了他。一份是她给他的父母的，感谢他们生了他，让她有机会遇见他。结婚五周年，他们谁都没有跟谁提起，可是在他下班回来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她精心准备的晚餐，而她看到的是他带给她的实用又精致的礼物。她没有安全感。她睡觉容易在半夜醒来。她醒来后的第一个反应是摸摸他是不是睡在自己的左边。很多次她醒来准备用左手去摸他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左手被他的右手握在手里。他们的家在长江边，夏天会有大的暴雨淹没路面。他怕她凉了脚，会背着她一直走到水没有淹没路面的地方。这个时候，他们通常是不讲话的。他在想她怎么又瘦了，她在他的背后数他的白发是不是又多了。有时候数着数着，她的眼泪就掉下来落在他的背上。他感觉到了，但是他不说，只是把她箍得更紧了一点。她总是在做家务的时候，做着做着就叫他的名字。他会闻声而应。可是再没有下文。其实她不是找他有事，她只是想确定他是不是在她身边离她并不太远的地方。她经常问儿子你爸爸在哪里。他经常问儿子你妈妈在哪里。他们通常是前后脚地问。他们还经常不约而同地跟儿子讲相同的话。然后被自己的儿子打趣。他在旁边偷偷地笑，沉默不语。她却常常是像刚刚恋爱的女生，羞涩地红了脸。他们很老很老了。他没有头发了。她没有牙齿了。可是他们在彼此浑浊的眼里，还是看到了动人的风景。他们晚上会说很多很多的话，回忆很多很多的往事，笑话彼此做过的傻事。然后微笑着睡去，某一天，他们都没有醒过来。被发现的时候，他们的手是握在一起的。他们满是皱纹的手指上的结婚戒指锃亮锃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