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公鸡啼鸣声还未响起。院门被轻轻打开,一抹纤影迈步而出,其后紧跟着一稍矮的小丫头。小丫头回身向着院内轻声嘱咐几句,院门被关紧。
前面的女子已经走远了。
“娘子慢点。”小丫头紧跟几步赶上前,伸手轻轻搀扶。
走出小巷,转过几条街道。街头小巷开始有人走动,铺门开始开启,再转便回到小院。
回房,采芑替楚月娘取了幕离,扶进净房洗漱完毕。楚月娘回床榻觉,采芑做早点,半个时辰后楚月娘起床。
这是一月来楚月娘必做之事。
“娘子,你要的宣纸和笔墨,昨日宣砚便买来了。”采芑道,看着依着凭几坐着的楚月娘。这是娘子多少次出神了?自醒来便时不时出神,常常这样一坐便是一个时辰。
“嗯”楚月娘回过神,漆黑如墨的大眼轻轻转动。眼前的物什已经可以看清,只是脑中依旧昏昏想不起任何景象。也或许,本就没有。一个瞎子能记得什么呢!
“放下吧!”楚月娘道。
采芑捧出宣纸,“娘子,你是要写字吗?”
娘子会写字的吧,公子教过的呢。
“不知道。”楚月娘摇头,她该是不识字的吧。
“研墨。”
“是”采芑应声,磨了磨摆好笔铺了宣纸退至一边。
楚月娘却并未提笔,似在思索。又一次陷入出神状态。半响,提笔,一阵急挥。
采芑探了头一看,宣纸上层层荷叶中袅娜地开着几朵荷花,远处一支微垂的莲蓬上停着一只展翅的蜻蜓。
采芑呆了,娘子什么时候见过荷花的?
楚月娘停了笔,细细地看着宣纸上的荷花图,柳眉微皱。这些是她未见过的,但她知道它的样子,知道它的名字。
采芑回过神,娘子是摸过荷花的。往年夏日公子常常摘了荷花送给娘子摸着玩,一定是这样的吧。相比这一月楚月娘带来的震撼,这一点已经微不足道了,高热昏睡一月都能一下子好起来,连胎里带来的盲症也慢慢好了。
“娘子画的荷花真漂亮,奴婢拿去装裱起来吧。”
楚月娘摇头,“扔了吧。”
“为什么?”采芑问,扔了多可惜啊。
“画得不好,”楚月娘转身,再不看几案上的画作一眼。
“是。”采芑低头收了桌上的笔墨,卷起画有荷花的宣纸,到底没舍得丢。
娘子第一次作的画呢,一定要装裱起来带给公子才是。
这样一想便偷偷藏了起来。
楚月娘只当没看见,由她去了。
之后的几日楚月娘除了早上出门散步以外更多了画画。
或峰峦如聚的山峰,或阿娜多姿的花草,或展翅高飞的飞鸟。不一另外都是不满意。
采芑虽是惊奇,倒也没有多问,偷偷把画都留了下来。
“采芑姐姐,咱们还要在这里留多久啊?”宣砚找到趁着楚月娘午睡,正将洗衣服的采芑问道。
“怎么了?”采芑问,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
“公子怎么还不来接咱们呢?这都两个多月了。”宣砚道。
“是啊,”采芑应声道,再不来日子可如何过啊?虽是楚月娘好了不用再寻医拿药。单三人的吃喝,以及娘子用的笔墨纸砚皆是上好的,公子留的银两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想到这手上动作不由一顿。
“宣砚,我出去一下,你看着门。”起身在裙摆揩了揩手大步跑进厢房。
“采芑姐姐,采芑姐姐你干嘛去啊?”宣砚高声问,回答他的是“嘭”的关门声。
采芑翻出几张画卷用匣子装了,嘱咐了宣砚看好门便出了门。
一个多月买菜请大夫让采芑对这不大的县城摸得滚熟,转过小巷走过卖菜的闹市,再过几个巷子便到了一家叫翰雅轩的书画铺。
犹豫了半响,紧了紧手中匣子抬脚进门。店里的掌柜是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此刻正捧了书本端坐在书案后聚精会神地看着,对进门的采芑丝毫不理会。
“这位姐姐是要买画吗?快快请进。”小伙计到是热情。
“姐姐你是买来自己欣赏还是买了送给亲朋啊。”小伙计热心介绍。“别看我们这店小,好画可多着呢。我们这有岭雪居士的,有唐大家的,还有大儒杜先生的画,你看,你想买谁的?”
彩芑听得呆了呆。
“不用了,我不是来买画的。”她说。
“啊?那你是……?”小伙计问。案后的老者抬头瞄了瞄又低头看书了。
“哦,是这样,我是听闻你们这装裱画作是西河一绝。所以想请你们掌柜的帮我装裱几张画的。”
“装裱啊,那你是找对地方了,别地不敢说单就这西河咱认第二决没人敢认第一,你能把画拿来看看吗?”小伙计笑问,并未因不是买画而改变态度。
彩芑应着,小心地将匣子放上案桌从中取出画。
“你小心些,可不能弄坏了。”彩芑叮嘱。
“你放心吧,西河的大户文人们的画作大多都由我们装裱的,不会坏的。”小伙计道,一面展开一幅画。
这是一幅荷花图,平静的水面,几朵荷花紧紧地依偎着碧绿的,滚圆的荷叶。远处一支微垂的莲蓬。
书案后的白发老者抬眼看了眼,未语。
小伙计继续展开其他画卷。
“为什么没有属字?”小伙计疑惑。
巍峨的山峰,展翅的飞鸟,嬉戏的锦鲤。皆是笔酣墨饱,刻画入微,但却都没有和属字钤章
书案后的老者搁了书站过来,仔细地看。
“师傅,你老歇着吧,我来就成?”小伙计道。
白发老者未搭理,转头问彩芑。
“姑娘能否问个问题?”白发老者抬头问。
“老先生有话请说。”
“老夫能否见见作画者?”白发老者道。
这怎么成?别说见了,按理娘子的画也是不该让他们见才是。
彩芑摇头拒了,“先生,小女并不曾见过作画者,家主只吩咐拿来装裱。”
“从墨迹看这些画皆是近日所作,且时间不一。”白发老者指着荷花图。
“这一幅最早,但决不超过十天。这画虽是一促而就,但腕力不足且略显生疏。”语气笃定。
没见过作画者?骗谁。
彩芑微微惊讶。
“老先生博学。”彩芑施礼。
白发老者轻抚长须,微微一笑转回案后。拿起书,不再言语。
“姐姐交给我吧,过几****再来拿。”小伙计卷起画收好。
“那好,过几****再来。”彩芑道。
送走千叮万嘱的小丫头,小伙计回头见白发老者正取了画细看,不由问道:“师傅为何对这画如此上心?”
“你跟了老夫多年尽是一点眼力也无,朽木不可雕也。”老者摇头连连。
“弟子是笨,所以需要师傅指点嘛,师傅您就说说呗。”小伙计讨好地笑。
“你看这笔风,有几分杜先生的风格却更是细腻,这一幅跟西岭居士相似却多了豪气。”白发老者谆谆言道。
“也就善于模仿而已啊,难道师傅想让他……”话未说完头上骤然一疼,挨了一个爆栗。
“你懂什么,作画者腕力不足,似是久病初愈,假以时日此子定当扬名。”说是模仿,倒更像杜先生和西岭居士模仿这画。老者摇摇头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真的?”小伙计高呼,“那师傅为何不买下?”
“不急,看这纸墨虽是不错却并非精品。料想也并非富贵之人,但看那小女子应是丫鬟,穿着却也不俗。所以老夫认为他们定是外乡人,许是盘缠用空之人吧。”老者道。
小伙计恍然,师傅果然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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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开了一半,宣砚正翘首以盼。远远的看见彩芑的身影忙迎上前。
“彩芑姐姐你干嘛去了?”小男孩抱怨。
“娘子醒了吗?”彩芑忙问。“
“画画呢。”宣砚答,“娘子说自己可以。彩芑姐姐你到底干嘛去了?”
“没事,我进去看看。”
屋里楚月娘提笔未落,笔尖墨汁滴落,雪白的宣纸上顿时多了一团墨色。握笔的主人却丝毫未察觉,眼神定定。
娘子又走神了。
“娘子”彩芑轻唤。
楚月娘回过神,搁了笔。
“收了吧。”脑中浑浊一片,俞想理清俞是混乱。
“明日出去走走。”
“娘子想去哪?”彩芑问道。
“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