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元青前来认错后,他倒也真好像要痛改前非,连着半月都不曾再有什么混账举动。老太太见他学好,自然是十分宽慰,少不了人前人后的夸奖浣月。毓秀面上虽然别别扭扭,却也对浣月宽和了许多,大约与心底的内疚也有关系。一时婆媳夫妻,都还算是融洽,浣月也能松一口气来养养身体。毓秀与元青都对她如此,二房三房更不用说,流水似地送些补品来。参汤燕窝自然是一日都不曾断,更兼有各色点心小食,专挑着浣月喜欢的做了送来。浣月受宠若惊,自然照单全收。
偏偏奉琴是个多心的,常常劝她不要如此任人摆布。话说得多了,加上之前浣月就对奉琴生了芥蒂,此时更加觉得她讨厌,索性寻个由头不再让她贴身伺候,只留听兰一个。奉琴眼见浣月如此疏远自己,虽也为自己辩解过几次,总是无用,只得认命。
眼看着到了四月底,浣月便开始有些想家——她的生日是五月初一,往常在家时,总是父母亲自操办,虽然比不得淡樱,却也是热热闹闹。如今嫁入陶家,只怕不会再有人那么挂心。听兰见她连着几天郁郁寡欢,便想方设法得哄她高兴。她越是这样,浣月便越想念家人,整日长吁短叹。这天已是四月三十,浣月见并没人提起她的生日,不由心灰意冷,好容易熬到入夜,早早让听兰伺候着自己梳洗便睡下了。
睡下虽早,却是辗转难眠,直到子时才有了些许困意。她刚刚眯眼想睡,就听见外头有人叩门:“大少夫人,大少爷有请。大少爷说了,他有要事,请您务必前去。”
浣月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旋即听到一旁听兰窸窣下地,来到了床前:“少夫人,您醒醒,我伺候您起来吧。”
浣月心中虽觉疲倦,却也不敢太过忤逆元青的意思,只好起身梳洗。好容易准备停当,听兰便开了门,外头守着的丫鬟一见她便露了笑脸,道:“少夫人,您请随我来。”
浣月道:“什么事白天不能说,还要劳你们半夜来通禀?”丫鬟笑道:“这个咱们可也不知道了,只知道是大少爷的意思。”
浣月无奈,只好带了听兰跟着她走。三人一路掌灯前行,走了一阵,浣月疑惑道:“大少爷不在书房吗?”
这些日子,元青也曾提过回房住,见浣月迟疑,便主动作罢,一直在书房里住着。这般体贴心思,倒是让浣月稍稍感动。
那丫鬟见浣月发问,转头一笑,道:“大少夫人,大少爷在花园等着您呢。”
说这话,花园已在眼前。浣月满腹疑惑地踏进园中,就听一声唿哨,园中各处假山上飘飘升起百盏嫣红的孔明灯,恰如片片红云腾空,将整个花园映成一片光亮。浣月又惊又喜,还不及说些什么,就听见又一声唿哨,早有奴仆上前将花径两旁的灯笼点亮,照出指引她前行的道路。
听兰喜道:“少夫人,大少爷必然是在前面等着咱们呢,咱们快过去吧!”
浣月点头,由她扶着自己前行,一路走到花园中湖心小亭,便听到第三声唿哨,顿时丝竹齐鸣,水面上飘来盏盏祈福荷灯,将湖心小亭围在其中。元青此时才从亭柱后现身,大步走到浣月面前,低头冲她微微一笑:“你……喜欢吗?”
浣月心中感动,面上却是淡淡,强自矜持道:“浣月不明白大少爷的用意。”
“今天是你的生辰。”元青温声道,“我早早向奶奶打听好了,筹备了许久。你孤身来到陶家,我只希望给你祝贺生辰,能让你不觉得那么孤单。浣月,你喜欢吗?”
浣月无言。
她是喜欢的,没有哪个女子不喜欢这样的重视。然而她心中还梗着过往种种,让她无法点头说“喜欢”。
倘若,倘若他早点做这些……
她默默地偏过头去,却无意中瞧见听兰,正目光灼灼地瞧着元青,脸上表情复杂。
“听兰?”
浣月疑惑出声,听兰一怔回神,忙道:“少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也许听兰与自己一样,都还恨着元青吧……浣月一念及此,不由叹了口气,道:“你先退下吧,我有话对大少爷说。”
听兰低头告退,浣月正面元青,道:“我很感谢大少爷的心思。”
元青脸上表情一惨,像是猜到了她话中拒绝意味,退后一步转身想走,却是脚步一顿,又回头道:“为着这点感谢,浣月,你可愿意说一声‘喜欢’?”
浣月只是沉默。元青迟迟不曾等到她的答复,终于耐不住性子,转身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就算你不喜欢也好,我还是要说,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开心。”说完,不等浣月有何反应,他已经俯身在她额头重重印下一吻,旋即转身离去。
唯留浣月,怔怔瞧着满湖闪烁如繁星的荷灯,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