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巨大而阴森的森林之中,聆听着脚下枯枝与落叶摩擦产生的细响,苏清然——或者说这个世界里的清雪未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平静,往往产生思考。
看着茂密树顶之下的暗无天日,丛林间回荡的异兽啼鸣,分明充满了生机,却又带着死寂的压抑……苏清然忍不住想到,华夏文字果然是博大精深的,阴暗的森林,森林的阴暗,便成了所谓的“阴森”,真是形象而贴切……
“你在想什么?”
耳边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苏清然的思绪。
微微转过头,便看到一张精妙绝伦的脸——或许对于人脸并不应该用精妙绝伦来形容,但对于眼前这位少年,用上这个词之后却是让人感觉无比贴切。
首先引人注目的便是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苏清然敢打赌自己从未见过黑的那么纯粹的眼睛,一眼看过去如夜空一般深邃,再一眼又如黑珍珠一般璀璨。她无法分辨那双眼中究竟包含了什么,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包含了一切——或许这本就是黑色所独有的意义。
紧接着看到的,便是他的脸。
依然是那句话:这是一张精妙绝伦的脸。
这应该是一张很帅气的脸,但苏清然觉得帅气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并不合适,因为这张脸的独特之处在于精致,仿佛一丝一毫都是在最高级的显微镜下,一个原子一个原子地打磨出来的,给人一种“此间仅此一张脸,从此再无第二颜”的精妙感。
他身高并不算太高,上身穿着一件略微宽大的白色布衣,下身一条收裤脚的白色棉裤,脚下一双布鞋,一头黑亮的长发在脑后束起,背后是一把漆黑的长刀。装扮十分简洁,甚至显得有些单薄和粗陋,然而一旦搭配上他那张脸,却有种清新脱俗的气质。
所以与其说用帅气来描述他,不如用精妙绝伦,或者美不胜收。
很多人都可以叫帅哥,但能够被称为“美男子”的,却是人海难觅。
苏清然从未对谁动心过,无论是小学、初中、高中还是大学,她所遇到过的帅气男生有很多,其中有很多也都向他表白过,但她一次都没动心,也一次都没有接受。
这或许跟她从小的阅读爱好有关,这是一个有些天才的姑娘,从她识字起,便一直在阅读,从未停止过。而书读万卷之后,她在书中所见识的爱情,自然也是千千万万,但与许多看完言情小说就犯花痴想谈恋爱的少女不同,她不但没有因为小说而对爱情产生向往——正好相反,她所感到的是对现实中爱情的绝望。
相比于书中的轰轰烈烈,现实中的爱情往往趋于平静,并不是说平静就不好,但平静便意味着缺少根基。
如果说小说里的爱情是在建造大楼,那么现实中的爱情就像是在平地上搭积木,心情好了就搭个小房子,心情不好便直接拆了,觉得房子搭得不错,可以竣工收藏,便用胶水粘上,于是就有了婚姻,哪天看它不顺眼,直接扔进垃圾桶,于是便有了离婚。
在苏清然的眼中,这样的恋爱过程,充满了一种“廉价感”,显得过于随便。
别说和书中的故事相比,哪怕是古时质朴的从一而终都比这来得更加让人心动。
所以,每当被那些男生告白的时候,苏清然便觉得有些好笑——他们了解自己么?他们和自己经历过什么么?他们想过这真的是爱情么?看着漂亮女生就追,幻想着肉体的接触,就和小孩子过家家喊着“你当妈妈我当爸爸”一样随意。
随意,就意味着可有可无,既然如此,苏清然的选择自然是“可无”,所以从大学开始,她便一直保持冷漠,几乎不和任何男生接触。
或许将来会在父母的要求下找一个人嫁了,又或许会顺着心意一直单身下去,但至少现在,苏清然从未想过要找一个男朋友,也从未对谁心动过。
对于她这样的想法,哥哥苏浩给出的评价是:“明明不懂爱情,偏偏太懂爱情。”
翻译过来的话——分明还是青春阳光的少女,却非要如世外高人一般看破红尘,可敬又可惜——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
苏清然对此不以为然,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去喜欢上谁,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交几个知心朋友就好了。
然而,当看到眼前这位精妙绝伦的美男子之时……
好吧,她依然没有动心。
少年名叫夜月,是她在出生地旁的一个小村庄里遇见的,据说是从北方来的旅人,要到南方的月夜森林去,想找个伴,于是正在锻炼交际能力的苏清然便主动找上了他。
苏清然曾在村庄里其他NPC口中听说过月夜森林,据说那片森林就在村子南面不远处,是月精灵一族的领地,其中无数的高大树木遮天蔽日,恍若终日黑夜,又有各种猛禽野兽,可谓危险丛生,一般少有人敢进入其中。
不过这美少年夜月却仿佛丝毫不担心有危险,毫不犹豫地就踏进了森林,而苏清然见他如此,也没多说什么,反正自己作为玩家是不会死亡的,自然没有害怕的理由。
只是想到这少年叫夜月,而这片森林又名为月夜,苏清然总觉得其中或许有某种联系,不过她没有老玩家那种对游戏和任务的敏感,所以也没多想什么。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苏清然发现,这位夜月美少年不仅人长得好看,性格更是十分开朗大方,而且并非是那种刻意做出来的开朗——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给人一种纯净无垢、毫不作伪的真实感。这让苏清然觉得很是舒服。
虽然并没有对夜月动心,但她却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如果哪天真的要嫁人……嫁给这样一个美如艺术品一样漂亮、又十分真性情的男人,似乎也不错?
“未然姐?”发现苏清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夜月顿时有些纳闷地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
苏清然顿时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头发:“那个,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问你你在想什么……”夜月歪着脑袋,看着她道,“看你一直低着头想事情,都不怎么说话。”
“不好意思……”苏清然摇了摇头道,“我不太喜欢说话。”
“诶——”夜月拖了个长音,双手环抱胸前道,“未然姐这么漂亮,声音又这么好听,不说话多可惜呀。”
“……”
被如此直白地夸赞了一番,苏清然顿时有些脸上发热,摇头道:“哪有……你声音也很好听啊。”
说完这句,苏清然突然觉得,夸一个男人声音好听似乎有些怪怪的?
只是夜月的声音确实十分好听,并不像成熟男人那么低沉,而是带着那种属于还未变声的少年的清亮,让人如沐春风,所以苏清然下意识地就夸了他一句。
“哈哈,”听到她的回赞,夜月却是笑了起来,挠了挠头道,“我爹说我的声音很像我娘,都是爹妈生的好啊。”
“这样啊……”
苏清然歪了歪头,总觉得把爸妈叫成爹娘有些怪怪的,看来自己还没完全适应这边的世界观……
而思索之下,她突然觉得夜月的话里似乎还藏着其他的信息。
正当她努力思考那信息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夜月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苏清然疑惑道。
“有危险。”
夜月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一边说着,一边缓缓从背后拔出那把黑色的长刀。
“嗖——”
就在下一秒,一道黑色的影子突然从旁边窜了过去,把苏清然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苏清然立刻将手放到了腰间铁剑的剑柄上,紧张地盯着周围。
“是一只长得又像猪又像老虎的怪物,”夜月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说道,“不过它的目标好像不是我们。”
“不是我们?”苏清然眉头一挑,“那别管它们了吧?”
“等等……”
在苏清然惊讶的目光下,夜月突然蹲下身,然后趴到地上,鼻尖微动,然后将耳朵贴到地面,动作就像电视剧里常常看见的侦察兵。
没过一会儿,夜月从地上站起身来,严肃道:“附近有人再跑,那些怪物应该就是在追那个人。”
“那我们……”苏清然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去帮那个人?”
“嗯!”夜月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还真是个好人呢……”苏清然看着他那毫无瑕疵的脸,叹息道。
“嘿嘿。”
夜月再次挠着头,略微羞涩地笑了起来——
夜里的月,却恍若春光般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