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一个大男孩儿拦住了我。他突然一下子把我打趴下,他的弟弟也在那儿。“对,就是这家伙。”他弟弟这么说。
我根本不清楚他们是谁。那个哥哥用膝盖压住我的胳膊,我一动也不能动。我使劲挣扎,想把他甩开,可是我办不到。于是我努力地抬起上半身,叫着。这是我所知道的最无耻的打斗了。他用手捂住我的嘴,我快要窒息了,呼吸变得困难起来。他把我翻过来,用拳头狠狠地捶我的胃部。“把那个拿过来。对,把那个石头拿起来。”哥哥向弟弟大声喊。
我身下是一片石子路,表面参差不齐,上面还有许多小棱角。哥哥用他的膝盖大力地压着我的胳膊,回过身又用力地按住我的脚。我试图把他推开,可他掰过我的脸,狠狠地扇了起来。巴掌落在我脸上、耳朵上。“我警告你,离我弟弟远些,再敢打他的话,我就杀了你!”那个哥哥这样警告我。
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他弟弟。那个弟弟站在一边,两手抓着一块石头,举起来,对着我的脸,瞄准,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把石头扔了下来。石头砸得我的鼻子上、脸上到处是血,我的鼻子裂了。干完这些,他们飞快地跑开了。我只能沿着街边慢慢走,脑袋一片空白。经过一条后街,我爬上了楼梯,来到房门前,是外公和外婆的家。
外婆带着我重新出了门,沿着马路走着,小心翼翼地。“噢,当心些。孩子,小心点。”外婆边这样说着,边按着我的鼻子。“噢,把这儿按着。对,如果鼻子裂了,骨头会动的,那些碎骨动啊动啊会跑到伤口外面的。”
如果不是外婆那样帮我按着,我的鼻子可能就毁了。她就这样帮我按着鼻子,沿着马路慢慢走着,越走越远,经过了电影院,又走过了公园,又走了老长一段路,终于来到了医院。
一个护士走过来,问:“谁把你弄成这样的,孩子?”
我不知道,我以前没见过那个哥哥。也许他和我一个学校的,我不知道。他也许把我当成别人了。也许他是别的街区过来的小混混。我们以前和别的街区的孩子打过架,可都只是打个照面,然后就开始打架、追赶,还会互相扔石头之类的。那个弟弟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不是我们学校的。谁知道他是不是个天主教徒,也许他是的。
医生给我鼻子上缝了几针,鼻子已经变形了,侧边凹进去了一块。伤口用绷带包扎好,以免情况恶化。周围的人笑着说:“噢,瞧啊,你真是个拳击手。”
“孩子,别担心。”护士安慰我说。医生也说我的鼻子会好的,因为外婆在来医院的路上帮我处理得很好,她干得确实漂亮。好吧,现在人们都会以为我是个拳击手。
我这么想的确没错,因为外公就这么说来着。我和外婆回到家的时候,他正坐在那儿。妈妈跑过来仔细看了看我的鼻子。“哦,天哪,不,不!”她看起来很焦虑,用手指点着我的额头说:“噢,你为什么要去打架,基隆。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打架呢?”然后她抱着我,碰到了我鼻子上的伤口。
“噢--妈妈。”
“噢,基隆,对不起。”
“这孩子可得记一辈子了。”外婆说,“缝针的地方会留疤的。”
“嗨,只是个小伤疤。”外公说。
“他鼻子都被打歪了,”外婆说,“看看这可怜的小心肝,看看他。”
“噢,不。”于是妈妈又一把抱住了我。“噢,我讨厌打架,为什么你还硬要去呢?我受够了,这太不公平了。噢,基隆。”
“妈妈,是别的孩子打我,我又没动手。”
“谁干的?”马特在一旁问道。
我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看他。他又问了我一遍:“谁干的?”可我根本就不想和他说话。他从来不帮我,只会打我。我不想理他。
“啊,住在这儿真是讨厌极了。”妈妈说。
外公看着她。
“噢,爸爸,真的是这样。”
“跟他讲这些没用的。”外婆接过话。
“好吧,那是因为我整天被你唠叨得头都大了。”
“你脑袋本来就不清醒。当初我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嫁给你。”
“不,我才疯了。”
“噢,是的,你的确疯了,看看这孩子。”
然后他们两个就一起看我。
“这又不是我的错。”外公说。
“怎么不是,就是你的错。”外婆说:“都是你,还有你那可笑的拳击惹出的麻烦。噢,瞧瞧这鼻子,看看这小心肝。”
“好吧,你们继续说吧,让他爸爸听到就再好不过了。”妈妈说。
“哈,孩子,现在你成了一个正牌的拳击手了。”
外公说,永远也别为一个拳击手感到难过,除非他被打伤了头,然后在医院死掉了。这种事的确发生过,他就亲眼见过。有一个拳手一个侧勾拳打在对手脖子上,不,可能是更靠近耳朵一点的地方。那一拳很重,很可能还犯规了,可是裁判收了黑钱作弊,声称自己没有看到那一拳。打这一拳的拳手可真下流,他还不停地击打着对手,直到对手的膝盖软下来,脑袋无力地垂在脖子上。外公就坐在那儿,这一切他都看得很清楚。看着那家伙的脑袋转了个圈,从脊椎上脱落下来。
“嘿,老头子,”外婆打断了外公,朝他嚷嚷,“别胡说八道了。”
“我说的可都是真的,维拉。”
“吼哦--”外婆叫着,喘着粗气,睁大眼睛看着妈妈。
附近有一个专门打拳击比赛的地方。外公以前经常去,但现在去得很少了。如果身体好一些,他也会带着我去的。那地方离家不远,里面总是很多人,能有个座位已经很幸运了。外公认识里面一些人,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去,总能有坐的地方。哥哥在一边问,他是否也能去。他也很喜欢拳击。
“噢!”妈妈开始发火了,“看在上帝的份上,你还没打够吗?看看他!你看看他!噢,基隆,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去打架呢?”
可那根本不是我挑起来的,我这么想着,但我并没有说出来。一个人打了另一个人,这就是妈妈认为的打架了。那如果一个人在走路的时候被推了一下,那这算不算打架呢?这当然不算。可如果我走路走得好好的,别人从旁边踢我一脚,我也要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吗?
妈妈在做吐司,可是我什么也不想吃,只是想睡觉。外婆和外公已经回家了。马特和我一起进了房间,问:“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即使我知道是谁,我也不会说的。现在脑袋里只是在想,打我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我不想和马特说话。“不,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这么说。于是他说:“那好吧,如果你看见那个人,告诉我。”
做哥哥的都会找那些欺负自己弟弟的人的麻烦。也许马特也会这样做,也许他会的。真希望能再看到打我的那个哥哥。我想着他的脸,可是怎么想都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抓住我,向我做了那些事,我一动也动不了。我动不了的时候,那个弟弟就在一边。“哈,尝尝这个吧!”他把一块表面不平的石头朝我的鼻子砸了过来,我一动也不能动,什么也做不了。
我总是记不清别人的长相,甚至是爸爸的,我也记不清。我想象着他坐在桌子边。“嘿,你给我停下,”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恼火和不耐烦,“快,滚到床上睡觉去。”可我还是看不到他的脸。
我的鼻子好疼,甚至连笑一下都很疼。疼起来好像鼻子里的肉都被砸出来了,只剩下骨头。如果取下绷带,鼻子那就只剩下白白的一片,人们一定会笑我的,他们一定会的。我走到自己床边,鼻子好像又换了种心情似的疼了起来,我可什么都没做。马特睡觉了。我太高兴了,于是慢慢地把自己移到床的一边,不去碰他的脚。我才不想碰他的脚呢,也不想碰其他人的。
一个大男孩儿教我怎么做小斧头。我挺喜欢的。和别的帮派的小混混打架时,斧头是最合手的近身战武器了。你可以从垃圾堆里捡一些空罐子和木头棍子,用石头把罐子砸扁,再把罐子放在棍子上继续砸,直到铁皮卡在棍子上才算完成。同时你得把铁皮周围砸出不规则的锯齿形。当我做完的时候,这个大男孩儿这么评价:“嗯,你做的这些斧头还不错。”他说那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战斧了。“噢,基隆做了一些不错的战斧唉。”
我把这些斧头摊放在垃圾堆旁边。一个大孩子过来和我要,我给了他一把。那斧头有着漂亮的锯齿边,称手极了。他拿着那把斧头把一个孩子的头打破了,斧头卡进了他的头皮。有人把斧头拔了下来,血顺着伤口涌了出来,流得到处都是,连头发都浸湿了。他的头发就那样一绺一绺地泡在血里。本来那家伙的脑袋平平的,满头黑发。现在看起来,一边的头发被黏成一片一片的,红色。
“噢,不好,警察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可千万不能被警察抓到,我这样想,要知道,那斧头可是我做的呢!
人们一直在谈论这场激斗。“噢,那是一场群架,他们在打群架。他们帮派的人来了,正好我们的人也在那儿,于是我们就打起来了。”
可是对方带着刀子,他们帮派的每个人都有,和他们动手会被刀刺伤。如果我们有刀,我们就能对付他们,有斧头也一样。一些年纪稍大的孩子会说他们的父亲有锤子,他们可以把锤子带过来当武器,或者带螺丝刀来捅敌人。马特也在那儿,他看着我,好像我会去告密一样。我和其他的一些小孩子一起在那里等着,做什么呢?当然是做斧头。
对方的帮派过来了,我告诉了我们班的男生。他们也是一个帮派。对方帮派过来是不是找我们打架呢?谁也不敢说是。
那个帮派的人朝这边走,我们手里都捏着石头,时刻做着战斗的准备。这个帮派的孩子我都不认识,他们黑压压的一群站在那边。然后疯狂地追赶我们,我们在一个大院子里跑来跑去,却没办法跑出去。他们就在前门朝我们扔石头。我们躲到楼梯下,石头飞过来砸到墙壁,有些会砸到我们的脚。我们想从后面冲出去,可是那边也有守卫的人朝我们丢石头。他们人可真多啊,石头像雨点般地向我们飞过来。一户人家的窗户被砸破了,一个送牛奶的也被打到了,然后警察就过来了。
一些大人也冲过来朝我们嚷嚷。然后石头砸到了一辆汽车,我们才不管呢!一个男人冲出人群抓我们。他是个司机,石头砸到了他的车,他跳出来追在我们后面。于是孩子们开始朝他扔石头,他一闪身躲进院子避开了。接着,警察纷纷过来追我们。但是他们只追那些大孩子。可大孩子迅速冲过院子,翻过矮墙逃开了。小孩子就站在那儿,警察跑过的时候只是看我们一眼,他们也只能这样做,因为我们太小了。“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呢?”一个警察这样问我们。
“他们是帮派的人,”我们这样说,“他们过来找我们麻烦,我们只能还击。”哥哥躲在一边,没有被抓到。他怎么做到的呢?在警察开始追他的时候,他躲到了楼梯上。警察没有看到,他们没有上楼梯,而是直接冲到院子的那一头。警察要是我:“嘿,你哥哥呢?”我告诉他们哥哥躲在哪儿,警察一定会抓住他,把他送到牢里去。也许还会重重地踢他一脚,他们会的。幸运的是,我没有告诉警察。
我把这些告诉马特,他听完后很生气,说:“噢,闭嘴吧,你。”
“哼,如果我愿意,我就会对警察说的。”
“好吧,如果你说了,你就要挨打了。”
“哼,我才不管呢!”
“你就是一只欠打的猪猡。”
“我不是。”
“如果你告诉警察的话,你就是。”
“我才不会呢,我只是说我本来可以告诉他们的。”
“噢,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