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渐弱,漂浮的鬼火越来越多,灿若星辰,在后羿周围飘荡,凄厉的风声中,后羿似乎听到鬼的哭声,他必须得离开这里。
“别过来,别过来!”后羿惊叫着,扑通一声扎入水潭,潭水不再刺骨,反感到体内热量大增,力量大增,而且如鱼得水,游弋自如。
潭壁布满了或光滑,或粗糙的石头。后羿宁愿这么想,忽然一股强大的力量,猛拽他的身体。不好!漩涡!后羿慌乱中抓到一支细物,随即骤然一黑,他紧紧捏着手中的细物,被卷进漩涡,轰鸣的急流从耳边流过,身坠低处,俄顷眼前一亮,他身在蜿蜒的河里。此时的天空霞光映照,但谷底却已是暮霭初显。
后羿爬上岸,展开拳头细看手中之物,他的脸色顿灰,这是那个女孩的玉梳。他不免有些沮丧,一阵阴冷的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寒噤,他连忙将玉梳揣进怀中,环顾周围的山石,却发现不远处有一只死狗。他不禁心头一热,狗肉最能抵寒,他快步前去,
忽听“飕!”地一声,一个绳索从天降,后羿躲闪不及被绳索套住,那绳索旋即猛然一收,后羿站立不稳,顿时倒在地上,他在地上挣扎。
“你是什么人?”一个灰衣汉子上前,收紧了绳索。
“我一个要死的人。”后羿起身,欲要挣脱绳索。灰衣汉子却用力一勒,正好箍住后羿的脖子,后羿的脸顿时通红。
“老实一点,不然我要了你的命!”
灰衣汉子说着,拽着后羿就走。一条黄狗倒在不远处的河畔,灰衣汉子又拖上死狗继续前行。绕过山脚,穿过树林,三转五转,一个山寨出现眼前,山寨入口处有个石子堆,一根碗口粗的木杆插在其中,那木杆上悬着一面青色山羊旗,显而易见,这个山寨以青羊为图腾,其后的山坡上几十余户木屋草房错落有序。
“大牛,出了什么事?”一个瘦脸包牙的汉子迎来。
“快告诉老祖母,我抓住了一个可疑的人。”
瘦汉奔入寨中,不多时跑来道:“大牛,老祖母说了,这人身上有邪气,你先押他到祭祀场。”
所谓的祭祀场只不过是几亩地大小的平地,平地东西两侧各有一座山石码成的祭台,旁边布了些圆润的青石。
一顿饭的工夫,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白发老妪走来,汉子们手握竹矛,女子牵着孩童。青石铺上鹿皮,白发老妪坐下。
此时天色已晚,东西两侧的青石台上架起了篝火。人群中虬须汉子惊呼道:“老三,这小子不是扔进了折鹰谷,怎么没死?”
羊须汉子也满脸惊讶:“是呀?”
安静后白发老妪问道:“大牛,是怎么回事?”
“老祖母,我的黄狗饮用了溪水,却中毒而亡,我见这小子从寒水洞里冲出来的,我看他可疑,便把他抓来。”
“老祖母,此人我认得,他是祭祀瘟神的人牲,大巫师让我与老三,把他扔下折鹰谷的,没想到他还活着,到了我们寒水寨。”虬须汉子喊道。
“啊!人牲!”白发老妪大吃一惊,不禁起身。众人更是哄得一声,惊恐地纷纷后退。
后羿急道:“大家别慌,那不是瘟神,那是一条黑脸鲲,被我杀死了。”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寂静,除了孩子,所有人的目光射向后羿。
“是真的,你们相信我,我说的全是实话,我,我有证据。”
“哦,什么证据?”白发老妪问道。
“玉梳,在我的衣襟里。”
玉梳被一个汉子搜出,转递给了白发老妪。
后羿道:“这是一个小女孩的玉梳,她已经被妖鱼吃了,我在黑水潭里发现的。”
后羿的话如同沸油见水般顿时炸响,人声鼎沸,议论开来。后羿从中听出了点眉目,原来这寒水寨与青羊寨以折鹰谷为界,大瘟疫还没有波及青羊寨。
“果真是的。”短须汉子惊瞪着大眼道。
“他是人牲,不应该存活!”那边的人喊了起来。
“对!打死他,打死他!”这边的人回应。
“打死他,打死他。”众人顿时激怒。
白发老妪大声喊道:“大家安静一下。卜叟,你卜一下真伪和凶吉。”
一个拄杖老者走到东侧的土堆上,场内所有的目光都凝视在他的身上。老叟来到篝火旁,把手中的拐杖递给身后的后生,盘腿坐下,伸开双臂,望着天空喃喃念道:“朗朗苍穹,冥冥丰隆,至尊至纯,属在龙东,仆问天地,谕吾天神……”
老者念罢,合拢双掌,微闭双目又念了一番咒语,从怀里捧出一块龟甲置入火中。场内鸦雀无声,只有火苗舔着松油扑兹作响。不多时,老叟从怀里取出一支小棍,小心翼翼地把那龟甲拨出火堆。
场内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准备凝听神的谕旨。后羿忽然望见人群中出现了臣危的身影,臣危正冲着他诡异地笑。后羿再仔细看时,臣危不见了身影。
老叟见那龟纹,脸色微变,急匆匆走到白发老妪旁,压低了声音说:“老祖,情况不妙,时下行春之木令,然甲裂之象却是天风猎猎,祝融烨烨,蓬蒿漫野,水枯鱼灭。此大凶之兆,那些牲畜的死,正应此兆,不可不察……”
白发老妪银眉紧锁,频频点头,后羿心中顿生不祥。
老叟说完后半跪在白发老妪前,白发老妪的目光肃然,起身道:“我授权与卜叟,请他代表上天和列祖列宗,处置这个孽障。”说完褪下手指上的玉戒交给了老叟。
老叟接过玉戒起身道:“承蒙天恩,受此重任。此孽障自折鹰谷来,杀死了潭中之鱼,动了阴寒之气,我寒水寨将面临瘟疫之灾。”
场内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仇恨的目光投来,如同一支支射来的箭,欲要穿透后羿的身体。后羿欲要争辩,但那凝重的气氛,已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万物皆从土中来,万物终化尘与埃。为避免我寨之灾,惟有将此孽障送回土中,以绝祸患。”老叟说罢人群欢呼起来。
后羿开口欲喊,一团猪鬃塞进了口里,几个汉子将他五花大绑,摁跪在地,其他的人分成东西两部,围着篝火跳起舞来。
祭地西南角很快挖出一个大坑,被推进土坑后羿满脸写着委屈和愤慨。
火光下,白发老妪略显迟疑道:“卜叟,我觉得有点蹊跷。你看他眼神,有很多话要说一样。我们先派人到折鹰谷底查看查看,再处置这小子也不迟。”
卜叟道:“老祖母,他说的话可当真吗?与大鱼搏斗身上竟没有任何伤痕,而且黄狗中毒他却无恙,说明他身上有邪气,如果现在不除掉他,恐怕夜长梦多,到那时后悔都来不及。”
白发老妪听罢,默默点了点头。
除了脑袋外,后羿的身躯已入土中,十几只脚在他眼前踏来踏去,簌簌泥土落进的眼里,他的鼻孔已被泥土封住,只能吸到游丝般的空气,笑声、闹声、石铲撮土声在他耳里渐渐消失了。
时间似乎停止,周围的一切突然寂静,后羿仿佛听到死神翅膀的振翮声。突然一串串狞笑声打破了安宁,那死神已经降临,朦胧中他看见一对巨大的黑蝴蝶向他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