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有些明白了他这么困顿的原因。
“你儿子，还有给你生儿子那土妞儿，你觉得没法交代是吧？没找到嫣儿之前，凑合过也就凑合了，现在不想了，觉得不娶嫣儿心里过不去，是吧？我理解，男人嘛，你看，反正你老子有钱有势，实在没办法，你再做最后一次混蛋，毕竟也不能完全怪你，儿子是她非要瞒着你生的，都有点责任，给点钱，弥补一下你的愧疚，打发了吧，趁着她还年轻，不至于嫁不出去，你把儿子要过来，但是嫣儿那儿，你的费点劲，谁愿意如花似玉大姑娘进门就当后妈啊。”
包头忽然笑了一声，打断了我，“她结婚了，我们原先一个干部小区的朋友在海南酒店应酬，碰上了嫣儿，说她上礼拜六结的婚，忘了告诉我，才想起来。”
我顿时愣住，他话音落下去许久，才将目光移向我，那是我从未见到过的他。
在我的印象里，包头非常开朗自信，虽然他没啥资本可自信的，但是他就是特别自信，有时候看他骚包的样子，我就算再难受都难受不起来了，我在想，这世上还有这等国宝逗逼？他爹妈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把他给孵出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么落寞和崩溃，眼底的猩红仿佛随时都会挤出眼泪来，我记得，就算他醉酒不小心把那个土妞儿给上了，知道她怀孕了非要生下来，都没这么绝望过。
嫣儿可能是他感情上支撑下去的全部动力，一旦不存在了，他的梦就碎了，而我们生活在凡尘俗世中的人，是需要梦来支撑的，梦中包括了欲望、钱财、地位和爱情，一旦它破碎了，人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包头捂着脸，双肩在颤动，他是无声的，可能最崩溃最痛苦的绝望就是无声的，有声的就代表着还有转换的余地，你可以哭可以闹，可以大声的讨伐，但是无声的，就意味着你明白，真的回不去了，真的完了。
“方砚，我找了她十年，我就这么大能力，我老子不帮我，说他爸爸违纪了，同僚躲都躲不及，谁都不往前蹿，我给我爸跪下了，他也不帮我，说不就是个小丫头吗，世上女人一大把，你怎么知道找到了还喜欢，她变成什么样了你知道吗！我自己能怎么办，那些人都看在我爸的份儿上敬着我抬着我，我爸不管，我自己找谁去？我只能靠我自己，我特别恨我，怎么没出息呢，一步一步的靠着老子上来的，等我需要靠我自己了，我根本屁本事都没有！十年，我找了十年，我都不知道她在哪儿！现在我知道了，她结婚了，连个消息都没给我，我姜维在她心目中，压根儿连痕迹都没有。”
他说完这些捂着脸放声痛哭，在寂静的深夜里听上去特别狰狞悲恸，我扣住他的肩膀，不知道该安慰什么，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哭了需要人哄，但男人不行，没用，他会觉得烦躁，有时候极端了还会认为你在幸灾乐祸，女人喜欢把伤痛和幸福都在人前炫耀，即便是苦的也是美好的，也是别人没有的，但男人喜欢独自找个没人的地方舔拭伤口，人前永远是那么不可一世刀枪不入。
我不知道他到底扛了多久才在我面前爆发，我能感觉到自己怀里那么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男人此时跟个孩子一样无助和崩溃，十年的美梦啊，他可能幻想过许多娶她的场景，终于实现了，可新郎换成了别人。
包头哭到最后，没有了力气，我用力锤了他胸膛一下，“没什么，做生意输了大不了从头再来！犯事了进去了枪毙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天底下女人那么多，你别把自己困住，只要走出了，都不算事儿，感情这东西就是这样，人们喜欢画地为牢，喜欢玩儿流行歌曲里那股伤悲风，其实现实里，没那么多海誓山盟轰轰烈烈，再美好到最后都要归为锅碗瓢盆油盐米面，我当初那么喜欢冉彤，她可是哥们儿初恋，那又怎么了，还不是好聚好散，我也难受，但就一阵子，我就想开了，你看我现在，我不一样喜欢苏紫吗，我对苏紫比喜欢冉彤喜欢我所有女人加起来都喜欢，人生中有太多嫣儿，每座城市都可能有一段爱情，你选择了哪一座，就接受命运的安排，咱抗争不过命，你就当是命把嫣儿收走了吧。”
包头接过我手里的酒瓶，大口大口的将剩下的酒灌了下去，他打了个饱嗝儿，我俩躺在地上，挺硬的，铬得慌，但是我也舍命陪君子了，包头将手挡在眼睛上，他可能还在流泪，但是没有发出声音，我知道，刚才那一拨他已经发泄完了，现在就是点余韵，就跟高/潮似的，最爽的那阵过去了，就剩下点后戏的回味了。
“那同学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嫣儿才二十一，上哪儿结婚去，太早了，她爸爸再倒霉，下来得再惨，到底是从小一板一眼管起来的，不可能这么早，但我们当时一个小区啊，都在一块儿玩，我那朋友不可能看错了，他跟我说，以为新郎是我呢，仔细一看不认识，挺帅的，特别衬嫣儿，我当时都懵了，脑袋跟让雷劈了一样，我在想，如果我有本事，呼风唤雨的，早几年就把她找到，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会。”我非常郑重的打断了包头的美梦和假设，“人生不会有如果，命里不允许你和时光抗争，你可以和现实作对，但无法改变岁月，时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比尔盖茨赚钱再牛，也不可能让1999年再重新来过，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这都是自欺欺人，因为得不到所以不甘心，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没用，你越是这么想，越觉得不甘心，很多误入歧途的人都是这么玩儿完的，我不能看着你这样骗自己，没意思，嫣儿压根儿就没记住你，或者记住了，但她对你就是妹妹对哥哥那点心思，没你想的那么美好复杂，你自己做了十年的梦，还不醒吗？难道做一辈子，等你老了，发现释怀了，可一辈子都荒废了，每个男人都有一个女神，她不可能成为你现实里的爱人，因为她远远比你高贵的多，你配不上她，她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现实，你只能把她当梦，我们再不甘心，也不得不向命运低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