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冷羽没回话,仰头看了眼天花板,水晶吊灯闪着耀目的光,照射在他沉静的脸庞上,隐约可见流露出的几许哀伤。
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病,倒不是他怕死,而是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比如,找到安如玉。
但即便找到了,又怎么样呢?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是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自己快死翘翘了?还是说一瞒到底?
十年,他等得起一个十年,等不起第二、第三个十年,就算都等得起,安如玉也等不起啊。
呵,难道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他和她此生无缘么?
“……”老鬼眯起那双藏在面具下的眼睛,默默打量着墨冷羽,思绪涌动,不知在想些什么,手里拿着的筷子都没再动。
十年间,他看着这个臭小子长大成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徒弟的所思所想、所爱所恨,包括墨冷羽的养父母。
喜怒哀乐,更多的,是哀。
别看墨冷羽现在一副爱笑的模样,老鬼自打做他的师父起,就没见他真正笑过一次。
不管什么事情,他总是先习惯性地用微笑带过,然后独自扛下来,即使再苦再累也不吭一声,让人看不透。
师徒俩各想各的,陷入了出乎意料却又合乎情理的安静。
“……”
抬手看看腕表,墨冷羽随即起身,拉开包间门便往外走,一句话都没说。
“哎,你去哪?饭还没吃完呢……”老鬼反应过来,忙叫住他,以为这小子又要丢下自己跑路。
“叫服务员点菜。”门重新被关上,传来了墨冷羽那幽幽的声音。
……
烟云市人民医院,外科。
范希躺在一间普通病房里,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合婉莹,林梦萱也在场,心细的她正拿着水果刀削苹果。
他脸色还有些苍白,刚醒来没多久,合婉莹就拉着他东问西问的,别提有多殷勤了,让一边的林梦萱笑话得不行。
“表哥,你真的没事么?要不我再叫医生帮你看看?顺便做做检查?”
“表哥啊,听说桂圆、橙子、苹果这些东西能补血,你要不要多吃点?”
“对了,表哥,你现在可以站得起来么?”
“表哥啊……”
……
范希听得直摇头,看看旁边一直在偷笑的林梦萱,表示很无奈:“行了行了,表妹,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真的没事啦。”
说完,他长叹口气,感慨万千,“唉……我那个表妹夫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啊,赶紧把这丫头拐跑吧。”
“听你的意思,这是要准备赶我走咯?怎么,现在嫌弃我了?”闻言,合婉莹的脸立马沉下来。
“没有没有,我怎么敢?有你陪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范希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忙解释道。
林梦萱则笑得更欢了,“噗,解释就是掩饰,不如干脆你们两个在一起吧,从小认识,倒也算青梅竹马。”
“好啊,臭萱萱,不帮我说话就算了,还在那瞎起哄,看我不好好收拾你!”合婉莹轻哼一声,冲上前便要去揪她。
后者见状,连忙放下水果刀,将快削好的苹果塞给范希,迅速往别处闪躲,一边躲,一边嬉皮笑脸的。
范希坐起来,把后脑勺靠在枕头上,笑着看她们打打闹闹的,心里很满足,真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此刻,那该有多好啊。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病房里,总共有三个床位,除了他这个靠窗的,其余的都没人,要不然看到他美女作陪的情景,准要用眼神扫死他。
不知不觉,都快到十点了,窗外天空黑漆漆的,他透过镜片遥望着,几颗闪亮的星辰落入眼帘,忽暗忽明,有种梦幻般的美感。
“好……好啦,我投降还不行么?”这时,林梦萱气喘吁吁的,倒在另一张病床上,实在跑不动了,额头满是汗滴。
合婉莹也好不到哪去,半躺在椅子里,笑说:“算了,这次……这次就放过你吧,要不然的话,嘿嘿,肯定,肯定要挠你痒痒。”
“我说你们两个啊,跑来跑去的,还要不要人好好休息了?这里躺着枚重伤病患呢……”范希转过头来看看她们俩,轻轻摇了摇头,调侃道。
稍微挪动下身子,他将双腿屈起,却发现右手被扎了一针,原来还在输着血。
吊架上挂着的血袋里,约莫仅剩下四分之一的量,旁边还有两袋空的,清晰可见贴着O型的字样。
看来自己昏迷这段时间,被强制性地“喝”了不少血啊……他皱起眉头,默默伸出左手,就要把那根针头拔掉。
身边的合婉莹见到了这一幕,吓了一跳,忙制止他:“喂!表哥,你干嘛?”
“咳,这个,其实……我有点晕血……”范希只好停下动作,讪笑说。
如今他气色恢复了些,那张脸虽然并没有正常人那么红润,那么精神,但比在饭店时真的好很多,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梦萱也看过来,“那怎么办啊?不如我去问问医生吧,反正不耽误他什么事,毕竟今天你要住院的。”
说着,便往门外走去。
尽管与他刚认识没多久,彼此之间不怎么熟悉,可光凭人品这方面,她心里也已经将范希当成朋友来对待了。
即使,今晚什么事都没发生。
合婉莹等她走远,暧昧地笑了笑,冲范希眨眨眼:“表哥,看看吧,以后你追到她的机会大很多了呢。”
“你啊你,那封空白情书人家还没跟你算账呢,我警告你啊,下回别再耍鬼灵精了,小心我真的不管你了。”范希则不以为然。
“知道啦,从小到大,你比我亲妈还啰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怎么做不用你来教。”后者可爱地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唉,真是的……像你这样的,真应该尽快找个成熟稳重点的男朋友……”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对不起表妹,我错了……不该刺激你,下次不敢了。”
……
经过一番努力,医生终于同意把输液针拔掉,为了范希的健康考虑,还是建议他要注意休息,多喝些热水。
当然,其余的废话不说也知道。
晚上十点半,三人又说笑了一番,接下来要洗洗睡了。
合婉莹决定留下来照顾范希,林梦萱跟饭店老板打了个电话后,便回家去了。
烟笼寒水月笼沙。
是夜,外面的世界繁星点点,灯光迷离,初夏如水的凉风悄然涤荡去了白天的喧嚣和浮躁,带来了舒心的宁静。
这家医院,坐落在烟云河岸的一角,窗外便是美如画的景色,倒也算风水宝地。
……
第二天。
墨冷羽醒过来,顺手揉揉眼睛,只觉全身懒懒的不想动,于是在床上打了个滚,呈“大”字形躺着。
八点二十一。
呼,真是好久没睡这样的懒觉了,放松下来后,突然感觉以前活得太累,连享受周末、享受假期的空闲都没有。
好舒服。
如果可以的话,找个无人打扰的安宁之地,就此长眠,等什么时候心情变得好点了,再苏醒过来,哪管什么沧海桑田啊。
嘿嘿,他不是神,也不是仙,只是一介凡人,自然做不到这件事,不过想想而已。
这里呢,是他在烟云市临时找的出租屋,没住几天,价钱说得过去,看着又舒服,很满意。
后天就要搬去附中受苦了,不知到男生宿舍后,会遇见什么样的寢友,拭目以待啊。
“……”
说到友字,他忽地想起了昨天跟陈落他们约好了,一起出去玩玩,到处逛几圈,好好聚聚。
毕竟,十年来他们之间没怎么见过面,身处异地,仅仅是经常电话联系罢了。
“……不要总是等到失去,才会明白要珍惜,不是每次说过对不起,都能换来没关系……”来电铃声骤然响起,他把手伸向床头柜,拿手机来一看。
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他会心一笑,旋即接了起来:“喂,老大,你们在哪儿?我怎么过去啊?”
“老二,我们在世纪花园这儿,你现在打车过来吧,到了给我打电话。”对面传来陈落那独有的粗嗓门。
“那好嘞,我马上爬起来,你们等着。”墨冷羽挂掉电话,叠好被子便开始换衣服。
其实也很简单,白衬衫加纯黑休闲裤,再来双运动鞋,最后理个帅气的发型就完事了,没那么多讲究。
哦,对啦,忙里忙外都差点忘了,还要带几张毛爷爷和银行卡……
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走出房门,拎上房东老太帮他打包好的早餐,就下楼去了。
十几分钟很快过去,墨冷羽从出租车里钻出来,顺道将手里提的塑料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就这样,到达了传说中的世纪公园。
环顾四周,行人蛮多的,找来找去也没看到陈落和萧若轩的影子,不得已,只好掏出手机:“老大,我到了。”
“……你来这边的四号售票处,我和老三就站在这里,今天人贼多,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票。”电话那边人声嘈杂,墨冷羽仅仅能勉强听清陈落说话。